《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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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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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默半信半疑地转过头去,硬着头皮对着几个直打量着她的路人缓缓漾出一笑,在他们愣了愣后,她试着放松全身紧绷的肌肉,诚心诚意地对他们亮出她在桃花山上时常可见到的笑餍。
  半晌过后,她止不住地睁大了眼,因回报她的,既不是鄙夷轻慢的眼神,也不是偶尔可见的同情,他们竟也对她笑了?
  此刻那些路人面上腼覥的笑意,在她眼中看来,就像深秋重云密布的天际里,一束束羞涩示人的阳光,那份暖意,不但珍贵,还一下子赶走了她遍身的寒冷。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三姑娘可明白?”沐策边说边取走她手边一半的东西,微笑地向她示意继续前行。
  苏默按下满腔激越的心绪,不让它在面上显山露水,她朝他重重一点头,再次迈开了步子。
  当他俩回到别邸前,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项南在接过一大堆特产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默的神色。
  “如何?”好像脸不似昨日那么白了,看样子是又有进步了。
  她扬起唇角,“我很好。”
  “没逞强?”花叔不放心拉过她一手,小心地诊起她的脉。
  “真没逞强,这回我没两眼发黑也没喘。”她的害怕,她的心结,总有天她会自己跨过去的。
  花婶忍不住想拭泪,“姑娘已做得很好了……”
  “待会儿就要用膳了,表舅公你们先去梳洗一下吧。”腹中早就饿得咕咕叫的项南,领着他们往自家别邸走。
  早就看出她不对劲之处的沐策,在进了别邸领她到了她的房里后,只是关上了房门站在房内并未离去。
  “娘子啊娘子。”他朝一直面向着角落的她低唤。
  “嗯?”
  他伸长了两臂,对她敞开了他的怀抱,“别再忍了,有我在这,你想做什么都行。”
  苏默一怔,而后毫不迟疑地扑进他的怀里,感觉他的体温烫热了她的面颊时,也同时温热了她的眼眶。
  勾曳而出的泪水,一下子即濡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自在街上就一直忍耐着的她,禁不住回想起自小以来的种种过往,那些怨尤的,委屈的,不甘的,愤怒的,曾咬牙忍着的,以及今日所见的一切……突然间,她觉得她厚实的心墙好似崩塌了一角,只因为在回来的一路上,那些路人所给她的过于和善的笑意。
  伴随着不受控制的眼泪,那些曾经刮也刮不去、抛也抛不掉的陈伤,好像,也随着她的泪水悄悄流尽了……
  也不知她究竟哭了多久,待苏默回过神来,天色早就黑了,外头廊上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却也无人停下敲门打扰。
  她拭净了面上的泪水,稳定下情绪后,仰首看向一直默默陪伴着的沐策。
  “长工啊长工。”
  “嗯?”他以指轻抚着她有些红肿的眼眶。
  “姑娘想回家。”她很想就这么赖在他的怀里一步也不要再动了,她一点也不想去云京面对那些麻烦的人与事。
  “待事情都办妥了,咱们就回家。”
  “可我爹要我嫁人。”她有些不安地蹙着眉,也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
  “放心。”沐策自信十足地搂她入怀,“你这盆花不会长脚跑了的。”
  她已经很想跑了。
  抵达位在云京中的苏府当日,才下了马车被人领到了正厅不久,苏默环顾着四周就站在边上围观的苏府奴仆们,随即认出了不少熟面扎,而那些面孔,曾在她小时候令她印象十分深刻过。
  站在厅中聆听着纷至沓来的窃窃私语,苏默索性闭上眼回想着沐策的脸庞,并在嘴边轻声低喃。
  “萝卜萝卜萝卜……”
  站在她身旁的花婶忍不住问:“姑娘,你在说什么?”
  “没事,我念咒。”她家长工说了,此乃沐氏名咒保证管用。
  等了好阵子,苏府的当家主母总算是现身了。
  苏默睁开眼,再次见到坐在主位上的那张脸庞后,出乎她意外的,她竟发现自己此刻无悲也无喜。
  回溯起记忆的源头,在那时光的长河里,苏默对于眼前的这名苏夫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恨,虽说她的脚是因苏夫人而残这点没错,说到底,苏夫人也就是恨她身为外室的娘亲,为人子女的她没处躲,也只能代母生生受着这份恨意了。
  因此她将这跛了的右脚当作偿还的代价,每每心头难过时,她就会告诉自己,这样也好,至少母业子还,这下两不相欠了。
  在苏府里,虽说她爹终究还是认了她,表面上也给了她一个苏三姑娘的名分,可私底下,她自小就在下人堆里长大,衣食住行用度,也都与下人相同,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就只是她姓苏罢了。
  长久以来,在这对苏氏夫妻的眼中,她就是个下人般的存在,倘若苏二娘没将她给送至桃花山上,或许她这辈子,就会一直待在苏府的厨房里当个厨娘,或是被发配到自家药铺里当个捉药的雇员。
  既然他们皆将她当成下人看待,那么,她就将他们当成雇用她的东家视之吧,也不知怎地,当她这么想时,一直沉在她心头的那个担子,就似解开了禁锢般,反而令她觉得轻松多了。
  沐策在家破人亡后,能对往事举重若轻,她又为何不能?再怎么说,眼前的事都是上一代的恩怨所引起,真与她无关,她何以不能轻轻地将它放下,再跳出这个永无宁日的圈子去?她实在是不想再与他们,也不想和那些陈年旧事搅和下去了。
  一鼓作气向她说明了与九王爷府上下人结亲之事后,坐在厅上的苏夫人轻轻搁下手中的茶碗,有些不解地看着站在厅中的苏默。
  令日一见,苏默不再似从前般,见了人总像只受惊的兔子躲躲藏藏,相反的,这回她像棵新生的小树笔直地站着。
  一开始时她还能正眼看人,面上尽是写着恭谨,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很明显地走神,走神后不多会儿,她又接着两眼频转,左看看右瞧瞧,最后她索性望着头顶上的厅堂横梁发呆,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就像是不小心走错了什么地方。
  苏夫人忍不住出声问着不知种游到哪去了的她。
  “我说的你究竟听见了没?”
  “听见了。”苏默自无边的漫想中勉强拉回神,定了定眼后,才看向这位也曾是她心结之一的人。
  苏夫人扬手一挥,“那你就等着出阁吧,王府那方面日前已派人来下了聘。”
  “我不嫁。”她站直了身子,坦然将话说出口后,忽然觉得以往曾让她觉得难堪的往事,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存在。
  既然亲情强求不来,那她就当自个儿是下人吧,在苏府当了那么多年的下人,她也从没领过什么月钱,如今她也看开了,她决定就开革这位老看她不顺眼的东家,带着一家老小自立门户去。
  从没想过个性温顺的她竟会反抗,苏夫人难以置信地问。
  “你说什么?”
  “我非有价之物,不卖亦不嫁。”苏默微笑地看着她惊愕的神色。
  “你……”
  她从容地再道,“这婚事我是不会从的,若夫人您真嫌我碍眼,那将我逐出苏府从此断绝往来就是,嫁人为妾这一事,真不可能。”
  “夫人!”花婶赶在气抖的苏夫人发作前急着抢先开口,“小姐一路奔波也着实累了,依我看今日就先到此为止吧。”
  苏夫人再三瞪了瞪苏默那副打定主意的模样,满心愤懑之余,抬手指示着身旁的伴妇。
  “将她关在后院的小房里,待她哪时改变心意再放她出来!”
  对于这个下场,苏默并不意外,因此当她独自一人被送至后院的一座小房,环顾着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环境时,她反倒觉得有种放松感,至少,她不必继续与外头的人们处在一块,再时不时地念起沐氏名咒。
  当她点亮房里的烛光时,一道柔和的男音忽地在她身后响起。
  “姑娘可确实拒绝婚事了?”
  她侧过脸,无辜地看着打从一进京就不见人影,到了这时才偷偷溜进府里与她会合的长工。
  “拒了,也被关在这儿了。”她怀疑地问向逼她做坏人的他,“你说你这计划真能成吗?”
  身为主谋的他拍拍她的脸蛋,“要有耐心。”
  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食物在烧烤过后的诱人香气,苏默见他走至窗边取了个小提篮,拿至桌边打开提篮后,里头有盔已经片好的烤鸭,还有数碟不知名的小菜。
  “这是哪来的?”饿了一晚尚未用膳的她,眉开眼笑地在桌边坐下。
  他忙着替她布菜,“大街上买的,尝尝长工的家乡味。”
  “没人认出你?”他居然上街去晃?
  “没,进了京后我就在脸上做了小小的修饰。”人们是很依赖记忆的,他在脸上贴了大把胡子,又是一袭黑衣黑裤纯粹下人的服饰,任谁也没想到以往光鲜亮丽的沐家二少,就站在他们之中与他们一块排着队买烤鸭。
  此刻吃在他嘴里的,是属于乡愁的滋味吧?苏默不语地看着他斯文的吃相,她不知在他回来云京后,心境上是否有了什么变化,或是在京城里遇见了什么人,虽说他看上去还是一如往常,面上总是无风无雨的,可她总觉得在他的身上,似乎有着什么正在悄悄改变。
  第6章(2)
  安静地用完晚膳后,在沐策烹起茶时,她忍不住想找话题打破这片沉默。
  “听远亲说,在你二十岁那年,你在京中风光无限?”项南说了,他乃开国以来史上第一人连中三元,又如此年少,当时就连太后也想把公主嫁给他为妻。
  他不以为然,“不过就是个殿试而已。”
  “听说陛下自从殿试一见后,对你甚是赞赏。”
  “可我偏看他那张脸不顺眼。”现下想想,当时他的直觉也真准确。
  她一愣,“啊?”
  “就连老天也不要我为他卖命。”沐策笑了笑,取出怀里的巾帕去一旁盛水的水盆里打湿后,为她一一拭起她指尖沾上的油腻。
  “此话怎说?”
  “在殿试后不久,我因母丧故须守孝三年,原本在守完孝期后,我是得依旨入朝任职的。”
  她转眼想了想,“后来出了你爹那事?”
  “对,孝期最后一年我沐家惹来了大祸,我也被打入了黑牢,最后还被夺了功名,你说,这不是天意吗?”他交握着十指侃侃而谈。
  “你不在意吗?辛苦得来的功名就这么付诸东流了。”再怎么说也是寒窗数年。
  “功名利禄早晚皆是粪土,何须在意?瞧瞧我沐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世上无不老的青春,当然也无永远的富贵荣华,更没有不变的常情。
  因他面上的神情太过平淡,甚至可说是丝毫不在乎,苏默不禁愈想愈是起疑,也愈想愈觉得,他的想法很玎能是有些脱于常轨。
  “难道说……你其实并不想为官?”他不会是只想去测测自个儿的能耐吧?
  他狡黠地对她眨眨眼,“娘子啊娘子,你悟了。”
  竟真是这样……
  “为何?”她一手抚着额,总觉得有些恍惚。
  “因我不认为我能当。”沐策往身后的椅背一靠,慢条斯理地说着,“举个例来说,当个清官吧,可我的心本就不诚,如何清?当个贪官吧,百姓又没对不住我,何以我非得去对不住他们?可在朝廷中不是黑就是白,一旦涉入官场就非得择其一不可。”
  “不想当文官,你也能当个武将吧?单凭你的家世渊源,你一身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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