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引开那男人的注意,或是让他无暇他顾,就能争取多一点时间,只要让她逃到街上,躲进人群中,就有成功的机会!
“我不会上画舫的。”她坚定的说,温婉秀丽的面容略显苍白,可眼底却闪着决心。
“所以呢?你想以死保全名节?”段毓楠嘲讽地望着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为何她的神情显得如此倔傲,不似软弱之人?
这男人,只给她死亡的选择吗?
杜吉祥垂下眼,一会儿又扬睫,面容变得严肃。
“我知道女人的名节重于性命,可是很抱歉,就算走投无路,我也不会轻贱自己的性命。”她秀丽的面容泛出一抹凛然气势。
段毓楠微挑眉,淡漠冷寂的眼总算漾起一抹光彩生气,对于一名小村姑竟会有这样高贵的气势而诧异。
是的,高贵不可侵犯,他不可能看错。
“不会轻贱自己的性命?那你又为何跳水?”
“我会泅水,跳水是为逃生,而非求死。”仰起小巧的下巴。“我绝对不会接客,若大爷硬要我上画肪接客,我只会闹得大爷您生意做不了,我会一直逃!”
“逃?你可知青楼妓院对付不听话的姑娘都是怎么处罚吗?很多惩罚是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天真的姑娘,不过……有骨气。
“鞭子?炮烙?夹棍?大板?针刺?”她嘲弄的一笑。长年受伯母虐待,她身上的伤从不曾好过,她说的这些她都受过,没说的还更多,根本不放在眼里!“什么样的皮肉痛我都能忍受,除非打死我,否则我还是会一直逃。”
“你不会以为花了大笔银子的人,会因为这样就放你走吧?”
“我当然不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我可以为奴为婢,偿还那五十两银子。”杜吉祥无法克制自己全身因寒冷而颤抖,那敞开的长窗灌入阵阵寒风,吹得她几乎冻成冰棍。
可虽然如此,她依然挺直着身子,试图与眼前这个人谈判。
。
至少,先文后武,动口无法解决,再想办法动手。
“我不缺奴婢。”段毓楠说的是实话。
“我可以写下借据,分期偿还。”她又提。
“那点小钱我也不看在眼里。”这也是实话。
杜吉祥握拳,忍耐的问:“那你到底想怎样?”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问题,你想怎样?”段毓楠平淡的神色中透出微微兴味,很想知道这个有骨气的姑娘会做出什么有骨气的事。
总之,他就是不放过她,不是上船接客就是死,是吗?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客气!
杜吉祥垂下眼,瞥见长几上有两个盆景,心里瞬间有了主意。
她以着打小干粗活儿练就出来的俐落手脚,快速抓起一个盆景丢向那个软榻上的男人,盆景一离手,她同时也往门奔去。
“二爷!”
一切如她所意料,那个护卫窜身挡在他主子的前面,打掉了那个来势还算汹汹的盆栽,分散了对她的注意力。
瞬间盆栽撞上墙,发出一声巨响,碎裂一地。
“糟!二爷?”刚回来的安冬在外头听见巨响,心下一惊,加快脚步直接冲了进来。
同一时间,杜吉祥已经逃到了门口,才想伸手打开门,冷不防门板却从外头被猛力撞开,硬生生的撞上她的头,一阵剧痛,她眼前一黑便往后倒在地上。
“出了什……”安冬没料到他会撞到人,有些错愕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姑娘,又看见那一地的盆景碎片。“这到底……”
“安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段毓楠唇角慢慢往上勾,须臾,低笑声溢出,渐渐变大。“哈哈……哈哈哈……”
安冬和宋问之顿时面面相颅,他们何时曾见过主子这般畅快的大笑了?
段毓楠无法控制的大笑。这种状况真的是太好笑了,最有趣的是这姑娘,行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本以为她的手段不出苦苦哀求或是以死明志这类的,没想到她竟是先试图提出解决办法,行不通又评估之后,确认攻击他会转移问之的注意,可以让她争取一点点逃离的时间,便大胆放手做了。
他想,她应该是认为逃到街上之后,要躲比较容易吧。
她的想法并没有错,绿曦大街上愈夜愈热闹,人群川流,只要她能逃到大街,确实有可能遁入人群中成功逃走。
如果安冬没有刚好回来,不小心撞晕她的话,她应该能顺利逃出门才对,但是也仅止于逃出这个房门而已。
“二爷,属下回来了。”洪军清回到厢房内,旋即也错愕的望着房内的景象。
毁坏的盆景、晕倒在地的姑娘,一脸呆愣的安冬和问之,还有大笑的主子?
“发生什么事了?”他疑惑的问。
“我也很想知道。”安冬瞪向宋问之。
段毓楠这才慢慢的敛了笑。“军清,事情办好了?”
“是的。”洪军清立即回过神来,双手奉上卖身契。“这是这位姑娘的卖身契,鸨娘开口要一百二十两,不过最后属下以八十两成交。”
段毓楠淡淡地点头,并不介意那点银子。
伸手接过卖身契,看着上头记载的文字,没有什么有用的资料,只有名字和年龄。
“杜吉祥。”他低声念出她的姓名。“吉祥……真是个好名字。”
十八岁?她娇小柔弱的外貌,一点也不像是已经十八岁的大姑娘,不过她的性子,也完全与她的柔弱外貌不同呢。
“安冬,掌柜夫人呢?”段毓楠将卖身契摺趄,收进怀里。
“掌柜夫人到隔壁织坊替姑娘买衣裳,随后就来。”安冬立即说。
他点头。“安冬,把她送回后面榻上。”
“是。”安冬上前将不幸再次因外力袭击而晕倒的姑娘抱起,送回原位后再回来,望向宋问之。“问之,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那位姑娘拿盆景袭击二爷,打算逃走,才刚跑到门边,正好被你撞晕了,就这样。”宋问之简单的说明。
“什么?她袭击二爷?”安冬震惊,立即冲到主子跟前。“二爷,您没事吧?”
“没事,问之挥开了。”段毓楠微笑。
“问之,你应该接住盆栽,要是碎片打到二爷怎么办?”安冬还是责备。
“事出突然,我也没料到那姑娘会有这种举动。”宋问之摸摸鼻子。真的是太突然了,他只来得及将盆栽挥开。
安冬气急败坏的瞪了他一眼,又转向主子。“二爷,那姑娘居心不良,一定是有阴谋,想要伤害二爷的,不能留!”
“你想太多了,没人会这么神机妙算。”
“光是袭击二爷您,就可以直接将她斩了!”他愈说愈气。
“所谓不知者无罪,更何况那姑娘应是把我当成逼良为娼的恶人,袭击我是为了逃走。”段毓楠笑说。
“嗄?”安冬错愕,“什么?简直大逆不道!二爷可是她的救命恩人,竟然污蠛二爷,简直罪该万死……”
“安冬,闭嘴。”段毓楠懒得劝说了,直接下令。这个忠仆啊,只要事关他的安危,平时温和的样子就像变法一样消逝无踪。
“可是二爷……”
“嗯?”他音调略微扬高,带点警告。
“是,奴才闭嘴。”安冬很无奈。
洪军清突然低声说:“二爷,有人接近了。”
“应该是掌柜夫人来了。”段毓楠点头。“安冬,去开门。”
“是。”安冬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就看见仅剩几步距离就到门口的掌柜夫人。
“哎呀,大爷,真巧啊,我才刚到,正要敲门呢,你就开门了。”掌柜夫人捧着一叠衣裳走进房内。“那落水的姑娘呢?”
“在里面,请跟我来。”安冬领着她到屏门后。
“哎呀!怎么湿衣裳还穿着,整个人都冻成冰棍了,这样会生病的啊!哎唷!额头怎么还肿了个大包?”掌柜夫人惊呼。
“劳烦你了,掌柜夫人。”安冬很镇定的丢下话便离开。
“安冬,准备准备,等掌柜夫人把杜姑娘打理好,我们就回憩龙山庄。”段毓楠交代。
“是。”听到主子要回山庄,他总算安下大半的心,转身正打算收拾东西,却想到——二爷,那位姑娘呢?“
“带回去。”
憩龙山庄的所在地,据说是一块宝地,是三年前国师奏请皇上兴建的,位于连城地势最高之处,既远离市街的吵杂,又尽览绿曦湖美景。
憩龙山庄的建筑并不大,只是一栋一落四进的中小型宅第,正落进大门为门厅和轿厅,大厅为二进,三进为上房,是三上五下的楼房,附二耳房,末进则为下房,是仆人居住的地方。
正落西侧以高耸照墙为区隔的,则是占地宽敞的庭园,名为“憩心园”,园中一主要建筑为“憩心小筑”。
说起来,段毓楠是憩龙山庄建好之后,第一位莅临的主子。
第一天抵达时,段毓楠缓缓的走了一圈,最后他没住进正落主人居住的厢房,而是选择住进憩心园,并订下了憩龙山庄第一条规矩——没有得到允许,禁止踏入憩心园一步。
清晨,段毓楠张开眼睛,听见房门外隐隐传来侍从和护卫低低的交谈声,想开口唤人,却因为他们谈话的内容又闭上嘴。
“军清,那位姑娘的身份查清楚了没有?”安冬压低声音问。那姑娘胆敢袭击主子,姑且不论理由是什么,他都得查清楚她的身份以防万一,因此昨晚回到憩龙山庄之后,他便请洪军清去找买了那位姑娘的鸨娘问清楚。
洪军清闻言摇头。
“我问过那个叫李姑的鸨娘,不过谁家卖女还会报祖宗八代身家背景的?只知道卖身契上的名字是杜吉祥,不是连城人氏,可能是连城周围某个小镇或村庄吧,卖了杜姑娘的大娘也不是杜姑娘的亲娘,而是伯母,其他一概不知。”
“这样啊……”安冬蹙眉。
不知身份、不知来历,尤其她又攻击王爷主子……留着总让他不安心。
“问之,那姑娘现下情况如何?”他转而询问宋问之。昨晚回来之后,他就将人送到客房去,派了一个丫鬟去照顾。
“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看来你那一下撞得可不轻呢!”宋问之忍不住调侃。
“若非你打破了盆景,发出那声轰天巨响,我会那么着急的冲进房吗?”安冬横他一眼。
“这……就说事出突然,我怎料到那姑娘会有那样的举动?”他也很羞愧好吗?别再扯他的伤疤了啦!
安冬哼了一声。“还不都怪你学艺不精!连个姑娘家丢出的盆景都接不着,幸好二爷没被碎片给伤到,否则定要你提头来赔!”
“你对我和对军清的态度未免差太多了吧?”被骂得狗血淋头,宋问之红着脸抗议。
“军清为人正经,做事谨慎认真,可不像你吊儿郎当的,若非二爷念情,我早请二爷把你给换了!”说着又白了他一眼。
“真偏心。”宋问之嘟喽,横眼睨了一眼忍着笑的洪军清。呿!什么正经啊,明明是闷骚的家伙!
“安冬,二爷为什么那么痛恨轻生之人?”宋问之不解地问。想来想去,似乎就是因为他说那姑娘寻死心切,主子才发起火的,可为什么呢?他觉得以那姑娘的处境,愿用一死以保清白,很让人敬佩啊!
安冬叹了口气,警告地低语,“主子的事可不是咱们能嚼舌根的,下次别再多问了。”
宋问之这才明白的点头,知道自己踰矩了。
突然,听闻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