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一样挺着肚子,长途跋涉的寻找爱人,不怕艰难地勇往直前,大而无畏的精神如同大漠子民,不知恐惧为何物。
在他心底,对她是有几分敬意和不忍心,更同情的际遇,但是他真的无法给予祝福,汉满两族的阶级森严,凭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孤女如何能立足权贵?
他始终忧心一件事,从出发那日到今时,他不只发了十封书信至端亲王府,可一直收不到回音,他想若非其中出了状况,便是贝勒爷变心了,不再心系佳人,那她该何去何从呢?而且还有个呼兰格格,这女人招惹不起,在事情尚未明朗前,他不希望她受到伤害。能拖且拖,一切静待他回府探问过再说。
“我只是想找我孩子的爹,有那么困难吗?”
眼见他的推托,陶乐梅动怒的说道。
非常困难。张骞南在心里回答。
“算了,我不为难你了。我自己去找。既然到了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端亲王府。”她气呼呼地拉着周恬玉直往前走,不顾她嘟嚷着玉戒有多美。
“陶姑娘
“他无奈地低叹。
“不要理我,我很火大。”她气得快步直行,面色苍冷生汗。
“前面是个死胡同。”除非她想撞墙。
她狠瞪了一眼,又转进左侧一条巷于。
“陶姑娘……”他无力地又再一喊。
“不是跟你说,不用管我了吗?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今而后我不会再麻烦你。”她说的是呕气话,多日不见的思念快逼疯她了。张骞南苦笑地拦下她,
“你走的这条路女子不宜。”
“说什么鬼话一有什么路是男人走的,女人不行?”分明欺她是外乡人。
“花街柳巷。”
“我管他什么花街柳巷,本姑娘就是要闯一闯……等一下,你说那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蓦地,她脸一红,窘然面讪。
他一点头,表情僵冷,
“端亲王府正门该往这边走,跟着我吧。”
算了,与其任她乱闯乱逛,万一闹出什么事可就不好了,他只得赌一赌。
张骞南被她的固执打败,莫可奈何地走在前头引路,他希望自己一时心软的决定没错,要不然只能一死谢罪。
官道上,人马渐稀,巍然矗立的大宅雄伟壮阔,两排兵卫站在石狮前,威风凛凛的戍守岗位。
突地,有一道衣着艳丽的身影怒不可遏的走出朱漆大门,一鞭子挥向身后伺候不周的侍女,又觉得怒气难消地抬起腿,一脚踹倒面容清秀的小太监。
八成是受了气,心有不甘,不论看谁都不顺眼,一名背着孩子的妇人哄着啼哭不止的稚儿打她面前经过,她竞觉得吵,手中马鞭再度举高一“喂!你想做什么?”不知死活的陶乐梅冲上前,一把夺下鞭子,看得阻止不及的张骞南冷汗直冒。救人为先,谁还管得了应不应该,尤其如今自个有孕在身,感同身受的缘故,她更在意那对母子的安危。
“哪来的贼奴才?胆敢与本格格作对,你嫌命活得太长了是不是?”气得涨红脸的呼兰格格一脸跋扈,一见有人向天借胆的多管闲事,气恼的用力一推。
“格格……”踉跄一步的陶乐梅幸好有张骞南及时托住腰。才不致跌跤。
她抬头看了看大门上的挂匾,苍劲有力的字体写着:端亲王府,当下愕然的想着,这名自称格格的年轻女子从王府出来,想必是元真的妹妹,她的气势和派头真像皇家出身的娇娇女。
随即她有了错误的领悟。若对方真是元真的胞妹,不就是她未来小姑?那她该不该卖她个面子,别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令其难堪?
可是这位格格的骄蛮性子又叫人看不下去,她不仅打了下人,连无辜的路人也不放过,要是无人管束、纵容成性,岂不是让更多人受害?
陶乐梅最见不得别人仗势欺人,她可是过来人,施暴者就是她身侧那位芳邻,致使她无法忍受恃强凌弱的行径。她吸了口气,准备教训胡作非为的“小姑”只是,她还没开口,呼兰格格火辣辣的一巴掌竟先挥向雪嫩芙颊 “你……你怎么动手打人……”天哪一好大的手劲,她的脸八成肿了。
响亮的巴掌声大得令人心惊,别说没有防备的陶乐梅吓了一跳,就连周恬玉也吓得不敢东张西望,瑟缩地躲在高大的张骞南背后。
“打你又怎样?本格格看你碍眼,一身土里土气的土样,让人瞧了心烦。”连根银钗珠簪也没有,俗气得叫人倒足胃口。
无缘无故挨打,陶乐梅的火气也升上来了,“你又好到哪去?又是金链子,又是银镯玉戒的,披披挂挂不下数十样,活像花枝招展的母孔雀,你就不怕被抢呀!砍了你一条手臂挖你一颗眼睛?
扒光你的衣服丢在暗巷,任你自生自灭,你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头不抢对不起父老兄弟姐妹的肥羊。
她这身行头没被抢才叫没天良。
“你……你敢羞辱本格格,看本格格不撕烂你的嘴……”
打小被恶邻欺负惯了,早己懂得自保的陶乐梅并非省油的灯,一见呼兰格格又想赏她巴掌,这回她闪也没闪地直接捉住她的手。
“你这么爱打人,是不是不知道被人打会痛呀?我来咬你一口好了,看你痛不痛?”将心比心,感同身受,她要教会她被打的人的心情。陶乐梅根本不晓得此举算是把脖子洗净了往刀上抹,在众多惊愕的眼神中,她张口咬住呼兰格格娇贵的嫩腕,留下一圈清浅齿痕。
张骞南惊呆了,面露骇色,牙根咬紧,绷紧的神色僵硬无比,随时等着出手,将贝勒爷的女人强行带走,以防她遭遇不测。
“你……你……”从来没人敢对她大不敬的呼兰格格惊得说不出话来,两眼圆睁。臂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哭了?
“格格……”跪成一排的侍女、太监吓得脸都白了,一向让人苦不堪言的格格居然落下珠泪,他们有几条命才够死呀!
“呃,没那么疼吧!我不过轻轻咬了一下……”面对如丧考妣的谴责眼光,陶乐梅心虚地干笑。
“敢咬格格,死不足惜,来人呀!把她拿下。”
伤害皇亲国戚是杀头大罪,陶乐梅自知恐怕已闯下弥天大祸,就见几名侍卫抽出长剑,目光冷酷的朝她靠近,森寒面容上冷厉满布。如此大阵仗,她真的有些吓住了,心口微微不安地按着小腹,后悔自己不该强出头,京城毕竞不比桃花村,由得她玩笑似的胡闹。一直到慑人刺锋逼近鼻前,她才赫然想到眼前的女子是尊贵皇亲,她一名草芥小民,压根得罪不起。
在这一刻。她想到元真。心微痛,近在咫尺,她却无缘见他一面。果真是好遥远的距离呀!
“等一下!勿要伤她。”
一道浑厚男音一出,本欲拘拿陶乐梅入狱的侍卫蓦地肃然直腰,暂缓行动,因认出来者而听从指示。
“你是谁?敢护这贱蜱。”
呼兰格格的喝斥让挺身而出的张骞南为之一怔,略带愕然地暗自苦笑。她上端亲王府的次数不下百次,十次有八次由他亲自迎接,而她竞不知他是何人,果然是目中无人的瞎眼格格。
“属下是府中侍卫长,张骞南。”
没等他说完,呼兰格格就急切地打断他的话,“大夫带回来了没?太医说的白蛇胆、人心果、地芙蓉找着了吗?快点回答我,你还迟疑什么?”
“病得奄奄一息的元真快不行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他等着药救命啊。”
“什么,贝勒爷病危?!”
“格格你……”她到底在说什么?听得他满头雾水。
“谁叫你来的?我不是嘱咐你待在村里,等我事情一处理完就会去接你。你为什么自作主张,不肯乖乖听话,非要打乱我全盘计划?”
久别重逢的恋人不是应该泪盈满眶,紧紧相拥,互诉别后情衷,情意缠绵、含情脉脉?
但是对着陶乐梅迎面而来的,却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面色铁青的元真无一句温言暖语,冷音无情地斥责她不知轻重。
原来他的重病全是装的,买通了太医佯称他身染恶疾,病入膏肓,恐不久人世,以此来拖延与呼兰格格的婚事,逼她主动退婚。
以为他真的病得很重的陶乐梅哭得泪眼汪汪,眼眶都哭肿了。不意他毫发无伤、健壮如常,让她错愕得瞠大眼,不知该做何反应。稍早的时候,呼兰格格的心急让张骞南突生一计,将计就计地指称陶乐梅便是神医之女,还带来良药可医治贝勒爷的怪病,以期替她脱罪、带她入府。
呼兰格格为了救人,也没多想,再加上陶乐梅行囊中的确备有不少药瓶,且她长年种植草药,身上飘出药香昧,呼兰格格也就不疑有他,随即放行。
只不过陶乐梅连日赶路,体力早已负荷不住,怀有身孕的不适更是雪上加霜,以致她听闻元真病重,气急攻心几近昏厥,勉强拖着晕眩的意识非要看他一眼才肯放心,谁知没有轻声细语,没有轻怜蜜意,元真当头一阵怒骂,哪有一点病重的样子,她泪未流气血先凝,一口气上不来的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我不是要你保护她,为何还让她冒险上京来?”难道他这贝勒爷的话已不管用,管不住底下的人。
“陶姑娘执意如此,属下拦阻不了她。”遇到固执如石的陶乐梅,他也拿她没辙。
“她不知情,你还不清楚京里的情况吗?怎能由着她胡来。”她这一来。根本是入了狮笼的小羊,遍地是致命危机。
“陶姑娘软硬不吃,以肚中的孩子威胁,属下虽为难却也不得不从。”因为他无法告知实情,只好任其摆布。
“你……”元真目光深浓地凝视锦被下的娇颜,暗叹口气。
“记住,谨防消息走漏,就依你之前所言,她乃神医之女,不可漏了口风。”
“是。”
“你下去吧!”他届峰微拧,神色凝重。
面无表情的张骞南恭敬退出,顺手将房门关紧,慎防外人窥伺。
重熏袅袅,垂穗纱帐因风翻动,白玉温床上躺着面容消瘦的女子,她肌肤胜雪般白哲,可稍见病态,殷红唇瓣失了艳色。
忧心忡仲的他握着柔哲小手坐在床边,眼中有着怜借和心疼,他紧抿薄唇不再出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翳水双瞳才幽然一掀一“乐乐……”
“你骂我。”陶乐梅开口第一句话是怨慧,气一抽,他晒然道;
“我太急了,怕你出事,难免口气重了些。”
“你分明不想见到我,还想骗我。”她将头偏向床内侧,赌气不想面对他。
元真幽幽地发出叹息,
“你不会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我就像找不到巢的乌儿,一心只想飞回你身边。”
“可是你对我很凶。”她态度有些软化了,语气带着些许委屈。
“凶你是因为爱你,要是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我叉何需理会啊”如果不是她,他也用不着这般心惊胆跳,处心积虑的维护她周全。
缓缓转过头,她眼泛泪光,
“你吓到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也吓到我了,傻丫头,瞧我吓得心口扑通扑通的跳着。”他将掌中的莹白小手贴近胸口,让她感受他为她的心忧心慌。
她噗啡一笑,
“你的心要是不跳了,我可是要喊人救命了。”
陶乐梅的心里终于注入蜜意,她眼神柔媚地注视眼前的男人,满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