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孩子很懂得察颜观色。杨延亭赞赏在心。“没,没事。”
“如果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你指点一二。”
“哪儿的话,你比这小子强了不知多少倍。”啪!大掌拍上自家么子的宽背,毫不留情。“你的表现很好,真的很好。”所以,也很危险。
“谢谢杨伯伯的夸奖,如果没事,我先回总裁办公室。”
名义上,十九岁的时骏是总裁特助身边的工读生;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都跟在代理总裁身边。
起初,由于时骏的身分特殊,员工们对他的态度都唯唯诺诺,一副见到顶头上司的戒慎表情,无不战战兢兢,或是带着某种企图接近他。
只有无欲不把他的身分放在眼里,经常当着员工或主管们的面直呼他的名字,甚至要他替她送咖啡、茶水,而时骏也像一般员工做着这些工作。
久而久之,员工都习惯公司有个叫时骏的工读生,把他当后生小辈看,而非他们未来的老板。
还记得时骏身分的,除了一些有心人士外,就是杨延亭了。
“时少——时骏。”杨延亭叫住才走了两三步的时骏。“你快二十了吧?”
基于礼貌,时骏点头答道:“过了七月就满二十了。”
“过了七月啊……”真快。
时骏转了脚跟,走回他面前。“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只是嗯……希望你继续加油,还有,做什么事之前都要想清楚,另外就是跟在代理总裁身边,要多多向她学习,记得要注意她和你自己的安——呃,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杨伯伯?”直觉事有蹊跷,时骏并没有依言离去。“你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对啊,老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讲话吞吞吐吐的?”
“死小子!敢这样说你老爸!”姜是老的辣,杨延亭立刻扭转话题,往自己儿子开炮,“走,不罚你译完一份德文契约,我就跟你姓!”
“爸!就算我不翻译,你也会跟我姓啊——好痛!别拉我耳朵,痛痛痛……”
痛呼声中,杨氏父子走进法务室开始工作。
也因为这样,时骏无法继续追问细节,眼中掠过一抹深思。
“真的对不起,小姐。”李伯手上的动作未停,又是内疚又是懊悔的说着,“又让你面临这样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又不是你伤了我,干嘛道歉?”无欲看着他为自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表情不见动摇,仿佛感觉不到痛楚。“做错事的人才需要道歉,你没错,用不着跟我道歉。”
“我是替少爷说的。从小姐担下照顾少爷和接管时氏的责任之后,他们就把目标转移到小姐身上,这几年来,小姐不时受到攻击,又不准我告诉少爷,我实在——”
“不必内疚。”无欲打断他的自责,语气平淡地说:“这些伤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时骏的事。”
“但——”
“最重要的是,不要让时骏知道。”瞒过这么多年,她可不想功亏一篑。
她跟他相处太久,想不了解时骏都难,心高气傲的他,绝对无法容忍自己被她保护多年而不自知的事实。
“叮嘱征信社的人,要他们密切注意时家其他人的动向,一有异常状况,立刻向我报告。”
“小姐——”
“再过几个月,时骏就满二十岁了。”无欲的语调回异于平常,有些无力。“时间过得真快。”
李伯讶然抬眉,头一遭听见无欲这般感叹的语气。
“少爷二十岁之后,小姐有什么打算?”
“将时氏集团还给他,之后再帮他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找到属于少爷的幸福?”李伯完成包扎的工作,挺身站在一旁。“那——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无欲侧首抬眸,从老管家眼中读出浓浓的关切。
“小姐有其他打算吗?”
“打算?”
“小姐似乎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他看过不少人,一双眼练就了看人的功夫,直觉很准。“小姐给人的感觉很奇特,仿佛不属于任何地方……我知道这样说很怪,可就是这么觉得。”
“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她只能这么说。
“小姐有想要去的地方?”
“不是想去的地方,而是想见的——”话语顿住,她不知道要如何说另外两位天使同伴。
被派下人间的无情,和留在天堂的无求,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在天堂,他们“三无”鲜少分开,老管家的关心引发了她近似乡愁的情怀。
“小姐有挂心的人。”李伯肯定道。
“……算是吧。”
“少爷要是知道,一定会难过的。”
“别开玩笑了,李伯。”她可不认为自己在时骏心中占有这么重要的地位。“我敢说,他巴不得我早点走。”
“小姐应该最清楚,少爷只是嘴硬,真到分离的那天,少爷会是最舍不得小姐的人。”少爷有多依赖小姐、在乎小姐,他看得一清二楚。
“也许吧。”她挥手,表示不愿再谈。
李伯适时退下,顺手带上房门。
无欲独留在自己的卧房中,陷入沉思。
老管家的话提醒了她一件事,或许再过几个月,她就要离开这里——如果在这段期间能替时骏找到属于他的幸福的话。
环顾使用了七年多的房间,对于这个地方,她并没有一点不舍,天使本就不属于这个人界,自然不会对人间的一切产生眷恋。
“这里并不是我该存在的地方。”无欲低喃,不断重复,像在提醒自己似的。
完成任务,穿过时光之门再回天堂,等着天使长清算未经许可私下穿越时空的帐——这是时光女神误将她送回时骏十二岁那年起,她就已经打定的主意,没什么好犹豫的。
然而,当脑中瞬间闪过时骏的脸时,她不禁感到一丝迟疑,左胸也在这时传来一阵疼痛。
莫名微疼的痛,像是被什么细小的针状物轻扎般刺疼着。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时惠玲首先发难,想到今天私下聚会的原因就一肚子气。“我们把大半的青春岁月奉献给时氏,当初是因为三哥的能力最好,我们才愿意屈居三哥底下,不争取总裁的位子。”
“就是说啊。”时岷紧接着抱怨,“但是没想到三哥那么自私,只想把时氏占为己有,竟然在遗嘱里指定将时氏交给时骏,这教我们怎么能服!”
“没错!”时岩也附和,“二哥,你也说句话啊,大哥全家住在南投深山不管事,现在你就是我们时家最倚重的人,只要你说一句话,我跟四哥、小妹都听你的。”
“是吗?”时达轻声反问,“这几年你们有听过我的话吗?”
此话一出,三人面面相觑。
“一再地利用自己派系的人马,暗地做出不利于时氏的小动作,你们以为我不知道?”
“谁教那个无欲欺人大甚!”说到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时家的女人,时岩一口气就忍不下。“她到底是谁?我雇用不少家征信社,就是查不出她的来历。”
时达严厉的目光定在五弟时岩身上。“所以你就雇人狙击她?”
“是我提议的。”时惠玲抬高下颚,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她莫名其妙出现,介入我们时家的家务事,这几年看她做事的手腕就知道,要是哪天她想夺走整个时氏集团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不能不防。”
时达正要开口,四弟时岷却在这时插嘴——
“先不管无欲是什么来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骏快成年了,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满二十岁了,这才是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的原因。”
这话让在场的每个人表情凝重,心思百转千回,各有各的打算。
他们都记得,时骏的父亲,也就是他们的手足,在遗嘱中写得很清楚——
时骏成年后将正式接管时氏集团,在成年之前,由无欲代理。
“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时氏集团落在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毛头手中!”时岩低咆。要他把整座金矿让给一个小鬼,打死他也做不到!
“我也是!”时岷跟着说,转头看向老二时达。“二哥,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有又如何?”时达迂回道,“这几年我们都试过自己的方法了,不是吗?明里暗里花招百出,结果呢?都被无欲一一化解。”
那个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个问题深深困扰着时达。
早年社交圈盛传她是三弟的情妇,但他很清楚三弟和弟媳鹣鲽情深,不可能有外遇,再说,当年的无欲怎么看也只有二十几岁……
灰白的眉突然一皱,回忆起前天在商务会报上见到的美丽脸孔,还是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一如初见时。
这七年,他汲汲营营于争夺公司的主导权,倒是忽略了这个明显的细节。
不过很快的,时达将之归因于现代保养品的神奇,让一个已经年过三十的女人依然能保持二十来岁的皮相。
“……如果不能针对无欲的话,我们……”
从恍惚中回神,时达只听见这断断续续的话,看见弟妹一脸凝重,他细问,却没有人回答他,只是以一句“二哥就别管了”搪塞他的追问。
唉,这场家族产业争夺战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老实说,他已经不知道了。
第六章
“时学长!”
看见熟悉的身影,许桂菁兴奋得忘记自己企管系系花的身分,放声大喊前方并肩同行的两人之一。
前方两个男人闻声回头,杨应龙眼神暧昧地瞟了身边的人一眼,颇有兴味地以手肘推了推他。
“哇,系花小姐找你哩。”声音黏腻,表情极色。
“神经。”时骏斜眼一瞥,懒得理人,转身欲走。
杨应龙拉住他。“好歹也给美人一个面子,理理她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没兴趣。”
“嘿,人家女孩子追你追得那么明显,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许桂菁对时骏的心意,连他这个不同学院的人都听说了,不只商学院,连法学院的男同学都对他的桃花运又羡又妒。
“我很忙。”大学课业、公司实习,再加上无欲三不五时的作弄恶整,他的时间都被占满了。
“少来了,无欲小姐可没有限制你交女朋友。”面对无欲,向来要痞成性的杨应龙也不敢这次。“还是你——”
“闭嘴!”时骏没来由地打断哥儿们的话。
“这么凶干嘛?”他只不过是要说“还是你害羞”,损损平常老爱板着一张脸装模作样的哥儿们而已。“人家好害怕哦。”
“无聊!”话虽这么说,时骏脸上却莫名其妙地绽出浅红,为了某个连自己都不甚明白的原因。
杨应龙自作聪明的将他的表情解读成害羞。“谈个恋爱不会要你命的,人家系花长得漂亮,你又没有女朋友,交往看看又何妨?”
漂亮?时骏质疑地看着他。
杨应龙心中立刻浮现一张绝美的丽颜。“我知道跟无欲小姐比差很多啦,但是许桂菁也很好,风评不错。”
一抹心虚上涌,时骇皱眉。“没事干嘛提到她。”
“是你没事拿无欲小姐跟许桂菁比,我才这么说的好不。”啧,反倒怪起他来了。
“我没有。”
“那你犹豫什么?”
谈话间,许桂菁已飘然走来,白嫩的脸透着娇俏的红艳,煞是迷人。
拍拍哥儿们的肩,杨应龙很有义气地闪人。“你们好好聊,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