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合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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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上)-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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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实……”她被揪住袖子,一回眸,公子疲惫俊庞对她扬笑,明知不可能,却又觉那清俊轮廓淡得几要消失。“算了,让他们去吧……”
  该怎么算?
  怎能随随便便就算了?!
  她想问,但张口又闭嘴,两片唇摩挲再摩挲,什么话都挤不出。
  那抹笑尚未逝去,陆芳远突然往后退了两步,宽背靠着岩壁,像已站立不住。
  这一惊吓,樊香实蓦然回神,连忙上前扶住他。
  但他身躯精实、四肢修长,对她而言,受了伤的他既高大又沉重,她一时间没能撑稳,只好扶住他,让他蹭着岩壁缓缓坐下。
  “公子——公子——”她伤心唤着,见他腰侧还插着小姐的贴身银匕,鲜血将青衫染开一大片,她又惊又怕,泪水蓄在眼眶里,很拚命地不想让它们流下。
  “阿实,别走……”他面色惨白,唇色也褪淡了,显得眼珠子黑黝黝。
  “我不走,没有要走……阿实留下来陪公子,不会走!”她急促保证。劝说着,她边利落撕掉自个儿的衫摆和两袖,把春服布料撕成长条状,然后避开银匕插入之处,将他腰际结结实实缠了三圈。
  不敢随意将匕首拔起,但至少能先想办法止住他的血。
  缠妥他的腰际之后,她抬起手背抹掉眼泪。
  拭泪的举惜带着孩子气,她没察觉,待擦去模糊目力的泪水后,发现公子正一瞬也不瞬地凝望她。
  “阿实……”
  “嗯?”
  “阿实……”
  “是。”
  她等着,见他神态沉静的显样,一颗心悬得老高,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哪知,她慌急外显的模样竟惹他发笑了。
  公子一笑如春风佛面,弯弯的眉,弯弯的眼,隐在嘴角的浅浅梨涡都跑出来示人,让她一下子怔了神。
  “阿实,就数你最老实,傻成这样,倒让我始料未及……”陆芳远轻笑,在她急切的注视下,手起手落替自己封住要穴,再迅速拔掉银匕。
  樊香实听不太明白他说的话,一门心思都在他腰侧伤上。
  当匕首拔出时,她离得近些,几滴鲜血避无可避地溅上她的脸。
  她毫不在乎,只是紧紧张张地又撕裂自个儿已然不成样的衫摆,撕出长长一条,替他在伤上又扎实地围一圈。
  她双手还环在他腰上,眉睫一扬,眸底潮热,见他亦定定瞅着她,不知怎地,心中涌冒更多酸楚,仿佛他为小姐所受的情伤全都往她胸中流淌,让她也尝到那苦涩的情味……
  他这着她淡笑,气息略微粗浓。“阿实,我有些明白了。”
  “公子明白什么了?”是她吸吸鼻子,眸光把不离他面庞。
  “我明白……恶人就是恶人,人性本恶,即便伪装得再像、再好,还是恶,绝对成不了真正的好人……”他目底似染嘲讽。“阿实,老实告诉你,你家公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知道他底细的全逃了。阿实……你为何不逃?”
  “公子是恶人,那阿实也当恶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公子想怎么做都行,但无论如何得拉阿实一把,公子要干坏事记得知会阿实一声,别把我落下。”
  他眼神深邃难以探究,注视她良久,最后双肩微耸,淡淡笑开。“你这傻蛋……”
  “公子也傻,阿实陪公子一块儿傻,有人作伴连就不怕孤单。公子……公子不要太伤心……”劝慰着,倒是她眼眶通红,伤心模样轻易可见。
  “傻蛋……”他又轻骂了声,话中藏有太多东西。
  只有他才懂的东西。
  第5章(2)
  他独自入洞。
  在那洞内,光线从高到的几道岩缝绪与岩孔射入,整座洞窟篇被分割出明暗块落,光明处,有浮尘游荡,幽暗处,是师妹将身上带伤的男子护于身后的景象。
  师妹双眸闪亮,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识过那种光芒,像似情感风起云涌,有谁揭去封印,让她在短短几日中亦见识了什么。
  她是菱歌,却不再是他养在羽翼下的那个女子。
  她对他说:“师哥,放了我吧,我想离开北冥,别再拘着,我我的命,我自个儿负责。”
  经过这几日折腾,她那张丽颜尽管憔悴了些,但眸光却更加清澈明亮。
  “我知道你的,师哥……放开我其实要比放开樊香实容易些。按爹当年记下的疗法,我殷家血脉若要终止短寿之命,就必须用上樊香实,这些年你遵照爹所说的去做,如今也只差那最珍贵的药引,一旦养成……一旦被你养成……”
  她一瞬也不瞬地凝望他,幽幽叹息。
  “可是师哥啊,我在你眼里其实也不过是个责任罢了呀……我爹将我和『松涛居』托给你,你一直待我好,一直让『松涛居』稳立江湖不败之地,你一直很尽责,尽责到都快走火入魔。……你把延续我的性命当成一道难解的诡题,你深陷其算中,玩得不亦乐乎,玩得酣畅淋漓,却忘记我也有自个儿的想法,忘记樊香实有多么无辜……师哥,我见过阿实和你在一块儿的模样,她望着你时,眼睛总是水亮亮,那姑娘喜爱你、尊崇你,感情如此直接,你能背弃她吗?”
  他能。
  只是时机未到。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他救她、养她,不就是为了得到由衷渴望之物?
  突然间,所有笼罩心头的迷云全都散去,他原先排斥去深思的,如今无须多想,因答案皆已浮现眼前。
  他并非未火入魔,而是他原本就是个恶人。
  所有的事皆出于恶——
  他拘着殷菱歌,是因为对殷氏血脉一向短寿之事上了心,听师父提过,殷家血脉不管男女至多仅能活到而立之年,而怀过身孕的殷家女子则更短寿,至于师父则是因长年将养,又有北冥温泉群辅以行气,才有办法多活十年……若能终止这短寿之命,不知会有多好玩,所以他想玩。师父在世借时,不及寻到的千年“血鹿胎”,他已得手,师父今生不及办成的事,他能办到。
  他的执念不在殷菱歌,而在殷氏短寿的血脉上。
  但意外发生时,他弃殷菱歌、救樊香实,却又说明了阿实在他心中价值已高过菱歌。价值啊……她们在他心里皆是有价的,既要有所取舍,自是两害取其轻。
  当时状况迫使他作出决定,菱歌落进“五毒教”门人手中,他惋惜忧心,却觉对方费事侠走她,必不会轻易将她杀害,只要能留着一条命,重回他手里,即便菱歌受了辱、吃足苦头,也还能为他所用。
  以往未曾想透,总道自己对师妹有情,原来最最无情的是他。
  他自私冷酷,现下终有些自知之明。
  人本是要循着自性而走,往后他会活得更坦然,恶就恶,伪善就伪到底,不会再刻意藏匿那份阴暗心思,若恶念兴起,他亦无迷惑。
  “阿实,你跑哪儿去?都什么时候还乱跑?咦……眼眶红红、鼻头红红……你跑去躲起来哭啊?!”
  “我……臭小伍!你、你!”鼻音略重,最后豁出去道:“哭不行啊?就哭就哭!还有不让人哭的理吗?我瞧你也快哭了!”
  “哼,我男子汉大丈夫,才不哭!哪,拿去,这是给公子准备的金创药粉,刚刚才精磨好的。”
  “阿实,还有这一叠干净的药布,都是帮公子准备的。”另一道较为稚气的男童嗓音跟着响起。“还有这碗药膳,灶房大娘说很补的,可以给公子补补血气。”
  “小柒,我、我可腾不出手拿了……喂,怎么全塞给我?”窸窸窣窣一阵,好似很勉强才把东西全捧住。
  “你是公子的『贴身小厮』,当然你进去服侍。咱几个是药僮,管着制药、炼丹的事就足够。”“啪啪”轻声,有人被拍了两下肩膀。“阿实,你招子放亮点,公子就交给你照料,别让咱们『松涛居』全体上下失望。”
  他有如此可怖吗?
  炼丹房内室,盘腿于软榻上,缓缓结束体内行气的陆芳远心想,他今日是做了什么,竟把几个小药僮吓得不敢入内?
  噢,是了,今日一早“松涛居”与“武林盟”联手合围,确实把目标物围住了,但结果是他腰侧挨了一刀,轻易放走那二人。
  居落内的人全以为救得回殷菱歌,却见他染血归来,无不惊愕。
  而他是没打算替殷菱歌多作隐瞒,不管是和叔或符伯来问,他一律按实回答——师妹自愿追随封无涯,男女间的情爱始于封无涯的夜探,又在被劫的这短短几日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答话时,他不掩眉间疲惫,语气沉静,淡淡地向和叔和符伯说明。
  这“松涛居”是师父为菱歌留下的,他陆芳远之所以能成为主子之一,极大的原因在于他接替了师父照顾菱歌,如今菱歌离开,他必须成为最大、最惨的“受害者”,不仅身体受伤,心更受伤,仿佛平静无波的眉眼,拢着似有若无的痛…居落内的人全在可怜他,也想暂且避开神思太过静稳的他吧?
  很好。
  他就要他们可怜。
  怜他,心疼他,往后“松涛居”主子唯他一个。
  此时有人撩开帘子踏进,无须掀睫去瞧也知来者是谁。
  在樊香实小心翼翼放妥药僮们塞给她的东西,然后蹑手蹑脚晃到榻前时,陆芳远徐缓睁开双目。她站着,他盘坐着,两人目线齐高,他迎向她的注视时,发现她瞳心湛了湛,似有些局促不安。
  担心他,是吗?
  “公子脸色好白,你——哇啊!”
  听到她惊呼的同时,他喉头一甜,猛地呕出一口血。
  “公子!公子——”她连鞋也没来得及脱就窜上榻,小脸惊惧万分,挨在他身旁为他悟胸抚背,助他顺气。
  她的唤声中带着明显哭音,被吓得挺惨似的。
  他揩掉唇角和下鄂的血珠,缓缓握住她忙碌又颤抖的小手,淡淡一笑。“无妨的,这口血吐出后,胸臆间便顺畅许多。”
  他说的是实话。
  事到如今才能明白,原来彻底识清自己属恶的本性,还是让他心头生堵,在行气全身之后,血块郁结在心间,不吐不畅,不吐不痛快。
  这一方,樊香实见他神色空定,慌急心绪也跟着缓了缓。
  吸吸鼻子,她从怀里抽出巾子帮他招拭干,净边喃喃道:“公子呕出这口血,表示瘀积在心底的东西全没了,有事不往心里去,公子还是公子,阿实仍是阿实,『松涛居』依旧是『松涛居』,大伙儿日子照常过,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她不敢提小姐。
  光是想像小姐刺出的那一刀,她喉头就哽气哽得厉害,心疼小姐,心疼公子,疼到她两眼昏花,到底谁对谁错,怎么也分不清了。
  “是,不会有事的……”他眨眼,徐笑。
  “嗯!”她用力点头,一会儿又说:“公子,阿实帮你换药好吗?换过药,公子把灶房那儿送来的药膳吃了,能补中益气,伤口会好得快些,好吗?”
  “好啊……”他懒懒笑答。
  樊香实好喜欢她家公子的笑容,总是好看到让她心尖发颤,浑身热烫,可是这一刻公子的那挂笑落入她眼里,她只觉痛得要命,钻心裂肺般疼痛。
  深深呼息再重重吐气,她暗自调息,然后一骨碌溜下软榻,开始帮他张罗。
  她手脚伶俐,用极快的速度帮他换药、裹伤,之后又端来药膳给他,以为公子会接手自个儿进食,哪知他却如一株了无生气的树,斜斜倚在榻内壁角动也不动。她没多想,端着药盅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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