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话,却是低下头去,凑近了她露在被外的青丝,鼻间嗅到一股清雅冷冽的芳香,好似隆冬腊月,艳梅吐蕊,不止芳郁,更是皎洁。
“好香……”他情不自禁,大掌抚上她柔亮的黑发。
躲在被中的储笑梦一愣。他在搞什么鬼?夸赞自己做的食物香,有够厚脸皮的。
再也难忍,他拉起一小绺乌丝,凑近唇间亲吻。
不太对啊!怎么头发好像被拉了一下?
啊!难道……
不必难道了,从被拉扯的轻微疼痛,再联想起他一番荒唐话,她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正在轻薄她的头发。
“你干什么?”她猛地拉下被子,就瞧见他手指卷着她的发丝,正在那儿又嗅又亲的。
“下流!”她的脸整个烧烫了起来。
“欣赏美丽的东西是人类本性,怎能说是下流?”当着她的面,他又亲了下她的头发。
“你——”她羞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随便动我的东西,就是下流。”
“你也没说不准动啊!”
“那我现在说了。”她微使力,将发丝从他指问抢回来。“不许动我的头发。”
青丝被她一拉而回,就断了一根,缠绕在他指间。
“青丝、情丝,无论你如何拒绝,天意都注定你我之间有一情相系,你是逃不了的。”
“疯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坐起身子。
不掀被子没发现,一少了遮挡,几上的食物香气便阵阵传来,她再次发觉,他做的东西实在迷人。
她口中的唾沫兀自泛滥起来,明明肚子也不是太饿,就是好想吃他做的饭菜。
“有没有胡说,你自己看就知道了。”他捻下缠绕指间的青丝,送到她面前。
“瞧见没有,你嘴上虽万般拒绝我,但你的头发却表达了另一个意思。”
她痴望着那一截断发,胸口闷闷的,四肢的力气不知道为何迅速流失。
“留一缕青丝,系一段情丝。”他微笑,倾过身子,在她颊边轻轻地落下一吻。“你不说,我也懂。”
她真的对他做了那种暗示?
青丝?情丝?这见鬼的是什么玩意儿?
偶尔不小心拉断一根头发,很正常啊!但为什么到了他嘴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都变得暧昧?
“放心,我必不负你。”在她耳边呢喃完最后一句话,他笑着起身,迈步离开她的寝殿。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和几上那些饭食,脑袋晕乎乎的。
她正在作梦……没错,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这等莫名情况。
可她的手脚还是无力、软趴趴的,又是为何?
只因这个梦太诡异了,把她吓得太惨,才会导致自己失常?
“没错,一定是这样。”她用力地吸气、吐气再吸气,手脚还是发软,但力气有些回来了,她挣扎着移向茶几。“既然是梦,做什么都无所谓吧?”
不管是在美梦里,还是恶梦中,她永远拒绝不了他一流的手艺。
这鸡汤馄饨真是浓醇鲜香,实在是……太太太勾人了。
她拿起汤匙,正想舀颗馄饨送进嘴里,突然,齐争的身子又晃了进来。
“忘了通知你一声,再过四天,便是李友合和周鹏起义兵、清君侧的日子,你把包袱收拾一下,我们得走了。”
她看着他、手里拿着汤匙,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把那颗馄饨送进嘴里。要吃,好像……她很糗,不吃……她嘴好馋。
一时间,她竟是进退维谷,只能装雕像了。
而齐争——
他是天下第一号王八蛋兼大混蛋!话都说完了,也不滚,就站在那里,好像等着要看她笑话。
可恶,她不会让他邪恶的目的得逞的,要僵大家来僵!她继续扮雕像,他就永远在那边站着吧!
第四章
夜半三更、无月无星,正是杀人放火好时机——但齐争不想杀人,也无意放火,他夜入储笑梦的寝宫,只为行那勾引绑架之事。
他动作轻盈、举止小心,只可惜他面对的不是一般人,是武艺稳居天下第一的储笑梦。
所以他右脚还没踏入寝宫,她一道指风已经弹过来。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来这里干么?”她盘坐床榻,居然还在练功。
武痴就是武痴,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至少有十个时辰是用来研读武功秘笈和练功。
齐争听步惊云说过,储笑梦最走火入魔的时候,曾连闭三天死关,期间不饮不食,更别说睡觉了。
他心也不贪,她爱练武,他便为她收罗全天下的秘笈让她练个过瘾,只要她每天有一个时辰把心放在他身上,他也就满足了。
“来接你出宫。”他大掌在小腿的麻筋上来回抚动半天,终于,被她指风禁锢的躯体又恢复灵活了。“看你有什么东西要准备的,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启程。”
“我干么跟你走?”她已经有了非常深刻的体悟,齐争太危险,和他相处过久,怕她这辈子就要栽在他手上了。
“李友合的密探已经把皇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通风。明日傍晚,周鹏的军队就会以‘清君侧’的名义杀进来。你不会不知道他们想要清除的是什么人吧?”
“而你以为就凭那点虾兵蟹将,能杀得了我?”
“这个……”想当年,步惊云都能撑过破城弩的攻击而不死,如今储笑梦的修为又比步惊云高上一筹,普通的军队是很难取她性命。“但你留在凤仪宫有什么意思?这里很快就会杀得血流成河,你住得也不快活。”
但她觉得只要能离开他,她的心便解放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暂时都不想走。”
“为什么?”
要她老实交代她怕了他的勾引,她的意念抵抗不了他的诱惑?她脸皮薄,承受不了那等打击的。
她轻哼一声,转移话题。“你想走就走得了吗?刚才是谁说李友合的密探已经将皇宫团团围住?”
齐争不屑地嗤笑。“要比在宫中的势力,李友合也赶不上我。我可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他就算多派一倍的密探包围皇宫,我照样来去自如。”否则他们前些日子吃的那些鱼肉菜蔬,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又是哪里来的?
“既然你对局势这么有把握,等我想走的时候,你再来接我好了。”她像赶蚊子一样挥挥手。“总之,短期内我不想离开凤仪宫。”
没道理也不找借口,反正她就是不想跟他走。既然如此,他也不逼她,朝殿外喊了声:“阿皓,进来。”
随即,储笑梦的凤目越张越大,本来在经脉里走得顺顺当当的内力差点就行岔了路。
她看到另一个“齐皓”,染霜的双鬓,一身风流悠雅的气质。若不是几个月前她还接到师妹秦可心的消息,说与齐皓成亲后,双双出海经商,日子逍遥无比,顺带给她捎了份异地特产,她真以为眼前这个人就是真真正正的“齐皓”。
“这是周正皓,巧吧?他的名字中也有一个‘皓’。他将正式成为齐国的帝王,圣隆皇齐皓,战乱一起,皇上会立即公开我的身分,钦封我为英王爷,领大将军之职,宣读讨逆书,领五大兵团与李友合、周鹏对抗,由此也可彰显皇上圣明,早知李、周二人心有反意,做足了准备。在此期间,你于宫内若有事就找他,他会尽量满足你的需求。”
周正皓对她抿唇一笑,潇洒的气度和那浑然天成的威严,根本不像个冒牌货,而是货真价实的帝王。
储笑梦觉得头有些晕。“对不起,周公子,可以请你离开一会儿,让我和齐争说几句话吗?”
她莫名的客气让齐争很吃醋。一样是人,她对周正皓礼遇有加,对他就横眉竖眼,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没问题。”周正皓轻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周正皓前脚才走,储笑梦紧接着河东狮吼了。
“你搞什么鬼?你不想当皇帝,找个人做傀儡也就算了,但你找的那个人一看就不是甘居人下的,很可能……很可能……”
“很可能齐国要改朝换代,或者变成大周也说不定,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他轻笑,飞扬的剑眉中带着风一般的潇洒和狂傲。如果说周正皓拥有人君的气势,那么齐争就是翱翔天地的鹏鸟,水击三千里,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人皆仰望,而莫可能及。
她的心头有点迷惘,凝望他的眼神也逐渐地朦胧起来。
“从我发现二弟无能成为一代圣君的时候,我就想过选一人取代他。从五大兵团中精挑细选,我找出三百个颇具资质者,给他们移形换貌,再经一年教导,只有周正皓一人通过测试。他的才智、心胸、眼界,各方面都不逊于瑄儿,又有瑄儿留下来的治国策做参考,绝对有能力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那么我为何要执着于一个对我而言根本无用、甚至是负担的皇位?天下,天下人的天下,有能者居之。”
这种话他以前也常说,她知道他是个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且能贯彻始终执行的人,但那种轻抛天下的话说多了,总让她怀疑,他是否在沽名钓誉?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他是个表里如一的男人。
那么,他说喜欢她的事是否也如此真诚,无一丝虚伪?
她心头涌出一股热流,暖洋洋地流淌全身,有一点冲动,她想靠近他,依着他,岁岁年年,直到地老天荒。
只要是人都看得出她此刻的心绪摇荡,何况齐争不是普通人。欲在战场上百战百胜,捕捉战机最是重要,因此他的脑子灵敏异常。
两人就要分别了,而她现在心神不守,他若不能把握机会,将自己的身影深刻烙进她心底,还能算男人吗?
大步上前,他蹲下身,两手紧紧圈住她盘坐的身子。
“笑梦,你可一定要想着我,千万别将我忘了。”
温柔的话语像和风一样吹进她耳畔,同时,他也在她耳边吻了下。
她浑身一颤,内息差点逆岔,急忙闭眼,紧守心神,几个吐息间,收功完毕。
“你想害我走火入魔吗?”虽然她功力高深,已可以到达边练功、边谈天,两相无碍的地步,但太过重大的骚扰她还是受不了啊!
她气鼓鼓的,打他舍不得,只好以手指揪住他耳朵,用力地左右一转。
“啊!”齐争痛叫。“耳朵快掉下来了!”
她手底用了几分力道,她会不清楚吗?继续拧。
“就是要把它揪下来!看你还敢不敢轻薄我?”
“闺房情趣,何来轻薄之说?”
“我们还不是夫妻。”
他嘿嘿笑着。“对,现在不是,过些时候就是了。”
她娇颜酡红,有羞也有恼,还有一点淡淡的喜意在心头翻腾。想再骂他,叫他死了心,她这辈子只愿与武学相伴,是不可能成亲,但话到舌尖,翻滚着,却吐不出来。
是……心动了吧?
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她脑海。是不是该就此随着他南征北讨,再不分离?
他凑过身子,密密实实的一吻印在她唇上,吮着那两片湿润的柔软,散发着火一般的激情。
他心跳如擂鼓,清楚地察觉她那坚实如城墙的心防正在碎裂。
他的舌头轻轻地往前一探,那紧闭的樱瓣便为他敞开。
她温暖潮湿的唇腔里漾着芳香的甜蜜,不论他搜寻到何处,总有无数蜜汁任他恣意品尝。
“好甜……”他更陶醉地拥紧她。
她脑子一片空白,没有喜、没有怒,只有一把火在心头熊熊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