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婚”心理的作祟,便也捺着性子地安抚他,免得快到手的“名分”给丢了,那岂不呕人?
“明天,你要陪我上哪儿去?我后天就要去欧洲办些事情,顺便上巴黎订作婚纱及各式礼服,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呢!明天你可要一整天都给我。”邢雪莉对俞骥也不是全然没感情,因为除了俞家的财势、地位外,同俞骥在一起也是令人为之虚荣的享受,别说那一身派头的打扮,就俞骥本人也是帅气得令人侧目,站在他的旁边,就如同自己是第一夫人般的喜悦。
“明天?”俞骥怔忡地看着玻璃杯中的自己,“或许明天,我该好好放纵自己——”
好个“放纵”自己!邢雪莉不由得笑得很诡异,说不定明天她又可以无端地大捞一笔!她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挂在精品店里的那套价值上百万的香奈儿红色礼服。
这天,万里无云,是个爬山郊游的好天气。
“快!我不等你了!”一身运动打扮的俞骥,迳自往山顶的阶梯奔去。
“哎呀!我不行了,俞骥,等等我嘛——”穿着迷你裙、踩着高跟鞋的邢雪莉气喘如牛地赶上去。
“可不是我要你来的,是你自己非跟不可的。”跑在前头的俞骥,还不忘回头揶揄邢雪莉。
这就是阴魂不散的报应!俞骥突然问觉得心情好极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山顶上的一座凉亭里,登高临下,俞骥似乎又看见了遥远一方的芙蓉坊。
“年轻人!真是难得哦!现代人已经少有把爬山当成生活的一部分了,更何况是牺牲睡眠的晨间运动。我老人家向你保证,这绝对比仙丹妙药更益身心。”凉亭里三、五个正在泡茶憩息的老人们亲切地向俞骥打个招呼。
“是啊!这一趟下来,我觉得更有精神了!”
远远地,就看见邢雪莉臭着一张脸,满头大汗地糊了那费了心思的七彩妆,步履沉重又不稳地一步步朝这儿走来。
“来,喝杯茶。”老人家热心地递了茶上前。
“哦——我不喝这种东西——”邢雪莉不领情地拒绝了。
“哇!真香,这应该是——东方美人茶吧!”俞骥想起,他曾经在素练的芙蓉坊喝过这香醇甘美的茶品。
“不错嘛!一喝就猜中,你也喜欢品茗哪?”
“还好,只不过曾经喝过,因为这味道特别、名字也特别,所以……”
就这样,顾不得邢雪莉懊恼的表情,俞骥和这票老人家便闲聊起,一眨眼,又是个把钟头过去了。
好不容易,在半拉半拖下把俞骥送进了车里,邢雪莉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想不到光是个茶道,就有这么多的学问!”俞骥露出了几天来难得一见的笑意。“你什么时候对这感兴趣的引无聊透顶。”补着妆的邢雪莉一肚子火气。“就叫你别来的嘛!嫌无聊的话,那你就先回去。”俞骥漠然地说着。
“回去?我都爬过一个山头了,现在才叫我回去?!?!”邢雪莉最憎恨的就是俞骥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我不管,我肚子饿得要命,你要负责赔偿我一顿丰富的早餐。”
“早餐?没问题,我带你去尝尝人间美味。”
车子开下了山头,绕进了乍时苏醒的小街风情,一样的人烟稀少、一样静谧清新,但不同的是,身旁的佳人换了身影。想及此,俞骥的落寞又浮上了眼底。
“这就是你说的人间美味?!”邢雪莉看着面前的清粥小菜,满脸惊悸,硬是吞下“你有病吗?”这句话语。
“吃不吃随你。”落下这句,俞骥便埋着头回忆着他那段有素练陪伴的曾经。
“骥,我渴死了,咱们找一家有情调的餐厅喝杯饮料,顺便——我想吃点培根套餐。”对于这样淳朴的早餐,自幼在国外的邢雪莉是完全不敢恭维的。
于是,俞骥走到对街,大剌剌地坐在一家只有十坪大小的冰店,叫了碗刨冰大口大口地啖了起来。
“俞骥——”此刻的邢雪莉已经是气得三窍生烟,但她还是压抑住满膛的怒火,挤出笑脸好言相劝:“骥,这不太好吧!这冰既不可口、又不卫生——”
“不会呀!我觉得挺好的嘛!”俞骥继续吃他的冰。
站在一旁的邢雪莉心里直嚷着:“你不但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哪。”
“骥,你穿这身名牌,却坐在这吃这种廉价的东西,会大失身分的,要让其他人看见会笑掉大牙的。”
“不会的!我今天穿的是L B T的运动服,非常适合这种场合的。”
“L B T?!?!这是哪一国的品牌呀?”邢雪莉对各国名牌都了如指掌,怎么这厂牌她却未曾见闻?不免紧张地向俞骥询问。
“路边摊啊!”俞骥穿的是上次与素练的那套情人装。
“什么引你竟然穿——?!”邢雪莉无法置信对服装一向挑剔的俞骥,竟然会如此“残害”自己。
“别急,待我吃完,我再陪你去逛精品店,顺便去参加你说的那个午餐会。”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邢雪莉大惊失色地婉拒了俞骥的“好意”。
“早知道这样就可以把她打发掉,三天前我就该用这招了。”看着邢雪莉仓卒离去的背影,俞骥不免感慨地笑着。
只是他俞骥真的如此不堪?一件搭不上名牌的衣裳,就把他的价值贬到地上,而这就是他生活了三十六年的结论吗?
突然间,他看见了自己的悲哀赤裸裸地站在面前,原来这些年自己拚命所追求的名利竟是一手扼杀自性心灵的凶手。非关身世、非关命运。
是他让自己的精神贫乏而寂寞!
要不是那度假村的落成、要不是他走进芙蓉坊的农场里面、要不是他在大树下打个盹……他就不会看见那位闪着人间至性的素练。
是呀!素练、我的素练,你究竟在什么时候颠覆了我无光无辉的生活?你到底是用什么方式进驻了我顽劣的心胸引俞骥此刻再也克制不了内心对她的波涛汹涌,一种强烈的念头瞬间瓦解了他所有的疑窦。
或许,我错怪她了!
或许,我让自己的骄傲给蒙蔽了双眼。
也或许——真爱的信任比任何信誓都来得弥足珍贵!
俞骥笑了!因为他懂了。他懂得素练在他生命中的意义是够他全力以赴去争取的,他懂得一旦失去素练,那他永远都得与遗憾相随。
拍拍身上的尘灰,在阳光的见证底下,俞骥重新启动他的那辆积架,朝着心中的希望之路疾奔而去。
素练等我!这次我绝不让你在我的眼前溜走。
深夜的芙蓉坊,美丽而安详。
正如它们的女主人——疏素练一般,在满是紫色薰衣草的院落中,看着自己的心事起落。
自七天前那晚刻骨铭心的“辞别相送”后,他们之间就断了最后的一条线索,连沉湎都成了空洞。
程妈说,俞骥其实只为了这片地方,才会在无望之后,转头就走!程爸说,这等男人只贪新鲜,不念真情,走了也好,省却日后夜夜垂泪到天明!那我说呢?素练对着月光,喃喃低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沉默的大地,没有半点回应,只有在微风吹动的树叶袅有晃动的人影——
“会是谁呢?”素练马上收起恍惚,警觉地先朝靠近程家屋后的狗栏走去,“鲁鲁、啾啾——”素练觉得奇怪,平常只要有人一走近芙蓉坊的范围,这两只忠心耿耿的土狗便会吠个不停,怎么今天全没半点声音?
“鲁鲁、啾啾——”才一靠近,素练愕然发现这两条狗早已倒卧在地、奄奄一息,“怎么会这样?刚刚还好好的呀!莫非——有坏人闯进?!”
毫不迟疑地,素练立刻敲醒正在沉睡中的程氏夫妻——“什么事呀?!”开门的是程爸。
“快——快出来看哪——”素练慌张地领着程爸到狗栏。
“这是谁干的引可恶。”
“要不要打电话请派出所的人来看一下?!”程妈也跟了过来。
“先等一会儿吧!我到四处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程爸示意要大家留意些,便拿着手电筒往芙蓉坊四周的林子里走去。
“程妈,你先去试试电话线路有没有被剪断,我也回我屋子检查一下,顺便拿些防身喷雾器过来。”
“素练,你要小心哪。”
“知道了。”在山中生活惯了的素练,早已把柔弱摒弃在生命之外了,她那冷静与勇敢的特质,一直是她安于这种日子的支撑力,正如此刻,她不能把“女人”两个字想成自己。
芙蓉坊的这片地方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从程氏夫妇住的“波儿坊”,走到素练居住的“芙蓉坊”也得经过几处园圃和几条小径,大约需要五分钟的脚程。
只是情急之下的素练难免脚步加紧,却没注意到一块圆木滚落在地,而她却恰巧不巧地踩个正着,一个重心不稳,便整个人摔落在一旁略有坡度的花圃里与石盆撞在一起。
“哎呀——”她顿时头疼欲裂,眼冒金星。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一个容器,朝她的芙蓉坊泼洒下去,然后再点根火柴扔进那里——
“轰!”地一声,火光四溢。
“不要啊——”在素练昏厥前,她只听到自己心碎的呐喊声音。
“失火啦——失火啦——”火焰烧得惊天动地。
昏迷中的素练,发现自己一身古装,正对着湖面上火势汹汹的一艘船哭喊不停。“贺兰震,贺兰震,我们来生再聚——”字字句句皆含血吞泪般的椎心。
火光漫天,此时此刻烧穿了古今。
“素练——素练——”程妈扯着喉咙嘶喊着。
“她在里面吗?她还在里面吗?”俞骥没想到,他满心欢喜赶到这里,见到的却是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说要进去拿东西的——谁知道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呜——”
“素练——”程妈的话像是利刃,狠狠地插进了俞骥的心扉,他不禁神智全失,顾不得熊熊火焰地冲进那楝早已倾斜瓦解的木屋里。
“架住他,不要让他进去。”据报而赶来的消防队员在一旁喊着。
“不要拦我,我的素练在里面,我心爱的素练在里面。”话才说完,眼前的木屋全倾而塌,那轰隆隆的巨响撕裂了俞骥全副的心房:“不要啊——”他嘶吼着,以抛弃生命的力量嘶吼着。
“俞骥——”一见到火光也立刻赶来的林薰修,无法置信地看着这眼前的残破灰烬。
“为什么、为什么?我都要与我最爱的人迎面错过,连声道别也没有,连最后一眼也——”泣不成声的俞骥,跪卧在湿淋淋的地上,痛心疾首地用拳头死命捶着地。
“不要这样。”薰修也红了眼,阻止着俞骥伤害自己。
“究竟是谁这么狠哪!素练——”程氏夫妇哭成一团。
“这木屋是被人蓄意泼洒汽油的,再加上是木造材质所以火势蔓延迅速、一发不可收拾。”消防人员分析着。
“蓄意纵火?!”俞骥被这四个字给敲醒神智,眼中还噙着泪,咬牙切齿地疯狂呐喊着:“是谁!给我出来——是谁——”震怒的声音在夜空迥荡不已。
“俞骥——”突然间,一个虚弱却熟悉的回应清楚地出现在每个人悲恸欲绝的情境里。
是素练!是我这一生的心肝宝贝!俞骥听见了,有一秒钟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是素练,真的是素练。”程妈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