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命我们去给国主送信。”说话的依然是沐菊吟,因为南尚武平时露面太多,大多数南黎将士都认得他,所以不便出面。
她把银子递过去,没想到那人看都不看,把手一伸,“信呢?拿来我检查。”
沐菊吟吓出一身冷汗,急忙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伪信递过去。
那人接过信,还一个劲儿的打量她,她怕被人看出自己的女儿装,于是躲躲闪闪,不敢让那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那人疑心更重,喝道:“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刚要伸手来扯沐菊吟,南尚武立刻在旁横臂拦住,“军爷别动气,她是小孩子,不懂规矩。”
夜色里,那人一抬头看到南尚武的半个侧脸,登时一愣,随即惊喜的脱口轻呼,“我的老天爷!是侯爷!”
此时南尚武和沐菊吟也才看清,这人竟然是南尚武麾下的李队长。
她奇道:“李队长?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你所在的部队已经被接管?”
李队长对着她也行了个礼,“属下这次是混进来的,因为这里的队长是我的表兄,我听说他们包围了侯爷府,很着急,想赶来帮忙,虽然属下不知道侯爷为什么被关,但我知道侯爷一定没有错!”
南尚武拍拍他的肩,没有多余的话,但欣慰赞许的笑已浮现在眼底。“知道怎样出城吗?”
“知道,属下这就带您走,您千万别走这条路,前面还有三道关卡,都是二王子的亲信,很难混得过去,走南面,这面我人头熟。”
于是李队长引领着两人走出重重包围,一直走出镇国侯府几里外,三人才确定暂时安全了。
眼看距离城门越来越近,李队长问道:“侯爷要去哪里?属下护送您走。”
“先回边关吧!滦城那里还有我几万大军。”
他的回答让李队长有些兴奋,“侯爷是要和二王子打仗吗?属下一定要做先锋!”
“不到那个份上,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南尚武的声音忽然顿住,他听到四周有奇怪的马蹄声渐渐靠近,他一把拽过沐菊吟,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双目炯炯注意着四周。
无数火把在顷刻间被点燃,南习文从火焰的光芒中出现,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身下的三人。
“三弟要去哪里?这么晚了还在城里闲逛?而且还是仆人打扮?”
看到他突然出现,沐菊吟惊出一身冷汗,她握紧南尚武的手,而他的掌心也有汗水。
他朗朗的笑声震动星空,“二哥还不是好兴致?半夜三更带着这么多人马在街上巡视,难道皇宫里就没有别的可忙了吗?”
南习文冷着脸说:“太子刚刚去世,我们做兄弟的都要去紫星宫吊唁,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抱歉,我是去不了了,我有急事要尽快出城,宫里宫外的事我资质鲁钝,处理不了,都由二哥你代劳吧。”
他的笑声越大,沐菊吟就越紧张,她知道今夜要想逃过这一关几乎是不可能。
果然,南习文扬眉大声说:“来人!请三王子回府!”他身后的火焰中又走出一些兵卒,面对南尚武,他们都有些迟疑,但还是慢吞吞的往前走。
南尚武的眼睛盯着这些人,问道:“怎么?二哥等不及了吗?还没有当上太子就要先杀了我?”既然二哥已然要撕破脸,他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把在黎都的兵权都交出来了,二哥还以为我能兴风作浪,阻碍你的好事?”
南习文说:“交出兵权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整个南黎,我希望你下道手令,让你在滦城的队伍也尽快移交关防。”
他抱臂冷笑,“二哥未免太心急了吧?除掉我这个眼中钉,你就能当太子当得安稳?不怕被人骂你是手足相残吗?请问我迄今为止可曾做过任何不利于你、不利于南黎的事情?不归顺你,并不代表会反叛你,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见士兵们都忌惮他而不敢上前,南习文便翻身下马,步步逼近。
“既然你不肯交出兵权,我就只好亲自请你回府了。”
他诡异的笑容让沐菊吟不祥的预感骤然扩散,她知道他会用一点魔力,而南尚武即使有万夫不当之勇,却也只是个平常人,两厢若是动起手来,南尚武未必会胜。
情急之下,她挺身而出,挡在两人中间。“习文,你别做傻事!”她义正辞严,凛然道:“眼下局势不是你们兄弟相争之时,你这么做也只是在挑起无谓的斗争,这才是真正对南黎不利。”
南习文盯着她,“菊吟,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他,我保你平安。”
她摇摇头,“不,他是我丈夫,我绝不会弃他不顾。”同时,她悄悄对南尚武低声道:“我缠住他,你想办法先走。”
南尚武一愣,“你刚说不会弃我不顾,现在你就让我抛下你独自逃跑?”
她没有回答,又向前走了一步,“习文,若你放尚武离开,我便留下,我保证他不会为难你。”
南尚武和南习文都愣在那里,南习文道:“你是说,你要留下来做人质,保他永远不反?”
“是!”她斩钉截铁的回答。
南尚武蹙眉说道:“我不同意。”
“尚武……”沐菊吟有些着急,眼前这形势根本不是说什么夫妻情深的时候,更没有机会互相阐述决断的是非对错,能让南尚武尽快出城是唯一的目的。她继续说:“你给尚武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内他若能安顿好军队,就让我和他去天涯海角,你也不能再派人追杀我们。”
南习文看了弟弟一眼问:“若他不肯回来呢?”
“那你就杀了我。”她的回答再次震动两个男人。
南尚武骤然大怒,“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抛下你的!”他一手掩住沐菊吟的嘴,“别说了,我不会听你的。”他冷笑着对南习文道:“二哥,有本事你就在黎都杀了我,让全南黎人的眼睛都看清楚今夜之事。”
“别以为我不敢。”南习文的脸色发白,他的确是有忌惮,忌惮那些看似归顺,实际仍旧臣服南尚武的士兵将领会趁此站在那边,对己不利。
就在两边紧张对峙的时候,从皇宫方向有快马飞来,马上有人高声喊,“国主有令!要两位王子即刻入宫!即刻入宫!”
沐菊吟微微松口气,她知道有国王出面,南习文便不能再多逼一步,但入宫之后又要如何?
黎都皇宫内,国主震怒。
“习文!你怎么可以擅自作主禁闭尚武的行动自由?还带人抓他?我只是让他闭门思过,从来没有默许你做其他不利于他的行为!太子刚刚过世,你们就要我再看一出兄弟阋墙的悲剧吗?”
国王本来身体就弱,大动肝火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后,便倒在桌上拚命咳嗽,咳出的血把帕子都染红了。
南习文低头一言不发,他早已抱定主意,不打算对这次事件做任何解释,因为到了今时今日,南黎已经离不开他,国王和国家都要仰仗依赖他的帮助,才可以有如今之局面,因此他不怕承担任何罪名。
南尚武也没有要趁机告状的意思,他抬头看着房顶,同样不发一语。
国主咳了好半天才停下来,气喘吁吁说道:“刚刚、刚刚接到一封从北陵送来的密函,不知送信人是谁,但信上说赤多练正在集结兵马,意图对南黎不利,你们两人若是打得两败俱伤,不正好将自己白白送到赤多族的嘴里?”
“赤多族?”南习文惊疑不信。“不可能!赤多族能拿下北陵多靠我们南黎暗中相助,他怎么会突然倒戈攻打我们?”
“狼子野心,岂能轻信?当初我就劝过你不要招惹他们。”国主后悔不已。
南尚武开口问:“信呢?不知是谁写的,怎能确信这个消息的真实度?”
国主让人把信递给他们,“这信没有落款,却写得异常奇怪,让人不得不信。”
他一眼看过去,信上字体娟秀,像出自女人手笔,之所以会让人不得下信的原因是——这信的落款处竟盖着北陵的玉玺!
北陵玉玺在北陵灭国时不翼而飞,众人皆怀疑是被从北陵逃走的公主萧寒意和太子萧寒声随身带走。
于是南尚武心中明白了,这封信肯定是出自萧寒意之手,但他没有说破。萧寒意和南黎、赤多族皆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信的内容或真或假,很不好揣测。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他镇定自若的说:“由我带兵去边关巡看,若有敌情我会应情处理,不过……”他看着南习文,“我只怕二哥不答应。”
南习文也盯着这封信沉思,同时看了他一眼。终于,他慢慢开口,“若是为了南黎,我愿信你。”
当局势有所变化时,为人处事的方法也必须随之而变,在家门外敌意分明的对手和家里情况不清的亲人相比,当然是要先一致对外,将外面的敌人扫清。如今他必须坐镇黎都以防有变,外面的事情只能交给南尚武了。
“但我有个条件,”他冷冷的提出让步的条件,“沐菊吟必须留在黎都,你们夫妻不能同行。”
南尚武轻笑,“你很看中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让你带兵去,否则……”
“我同意。”
他的让步让南习文又是一惊,他本以为以南尚武刚才的态度是绝不可能放开沐菊吟的。
“那好,明日我为你饯行!”他青白着脸色,漠然起身离去。
南尚武云淡风轻的微笑着,向国主深深一揖,“父王请多保重。”
“竟会有这种事?”苏乘风惊魂未定的来看沐菊吟,刚刚从杜名鹤那里听说昨夜之事,让她为朋友又气又急。“二王子怎么这么霸道?左右都要听他的?”
沐菊吟微笑,“还记得吗?不久前你还告诉我说他有夺太子之位的嫌疑,又说他有此能力,我还曾质疑过。”
“是啊。”她点点头,回想起自己当初说话的情景,竟恍如隔世了。
“那,今天你会去送他吗?”苏乘风看着好友小心翼翼的为南尚武收拾着行装。
她的动作很轻缓,每件衣服都折迭得仔细整齐,这是她第二次与丈夫分离,上一次他们整整分开了三年,不知道这一次又要多久?
“我会去送他。”三年前他们连招呼都没有打,就这样错过了,如今他又要出征,她要为他做好一切,不再留下任何遗憾,所能留给自己的,只有等候他归来的时间。
又到将军出征时,铁马金戈亮银盔;归来岂是血染衣?斑斑都是相思泪。
上一次南习文出征时岸上也是同样的场景、同样多的人、同样多的声音、同样多的眼睛、同样多各怀主意的心。
直到今日沐菊吟也未能完全读懂这许多复杂的表情,但她终于明白这世上所有貌合神离的感情都是多么可悲。
定过南习文的身边,她没有停下来。
他喊她,“菊吟。”
她不停步,仍旧往前走。
他又大声说了一句,“你不要怪我!”
她回头笑笑,虽然不能理解他的改变,但是她宁愿把他永远当作幼年时的玩伴。
南尚武站在船头等她,他是今日的主角,自然是所有人的焦点,人群早已将他包围住,但是当沐菊吟走近时,他的眼睛已穿过人群落在她的身上,于是他拨开众人向她大步走来,拉住了她的手。
“你要在这里等我回来吗?”刚才她的表情坚定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