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儒跨上前一步,视死如归地睁大了眼睛,以方便薛神医挖取。
丫头们低呼着闭上了眼睛,谁都不忍心看见这一幕。
躺在床上的娇娇泪流满面,她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急急挡在方儒身前,哭叫道:“不要,你别伤害他……”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在大门边的银兔胜利地瞥了海澜一眼。
海澜拍了拍她的头,既诧异又佩服,唇办贴近她耳边,“厉害!厉害!”
方儒呆住了,又惊又喜又错愕地看着娇娇,“表小姐……你……你好了?”
娇娇回过头来,泪如雨下,扑进了他怀里。“傻瓜,你这个大傻瓜,你怎么能把眼睛给我呢?你这个大傻瓜……从小到大,你为我做的事儿还不够多吗?”
方儒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但是太医们欣慰的笑容和怀里柔软芳香的身子,还有在门边探头探脑的银兔——
他突然有一点点明白了。
银兔终于走了出来,身后是满脸笑意的海澜。
银兔拍着手笑道:“啊哈!巧计逼出真心人,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已了!”
方儒这才完全明白,这是一场戏,为的就是要逼出自己的真心,让娇娇知道他的心意。
可没想到娇娇竟然也舍不得拿他做药引……
方儒泪眼蒙眬了,紧紧拥住怀中心爱的人儿。“表小姐……”
“我是阿娇,”娇娇抬头望着他,在这剎那间,看见了什么叫作真正的爱情。“对不起,我竟然漠视、伤害了你这么久,可是我从来没想到……原来我心底也是舍不得你的。”
直到方才方儒要用眼珠子做药引救她,她才登时领悟了,她不能让他伤害自己!
从小他就呵护着她、照顾着她,为她跑腿、为她受伤,现在该是她学会付出,保护他的时候了。
什么叫作幸福?在这一剎那,她总算明白了过去接受的点点滴滴关怀就是真金不换的幸福。
她深深望入了方儒的眼底,看见了一个深情男人的真心。
阿娇笑了,笑容若春花灿烂。
“阿……阿娇……”方儒如坠美梦之中,他结结巴巴,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恭喜恭喜。”众人热烈鼓起掌来。
银兔更是手指暗拈、口中念咒,朵朵雪白色的小玲珑花飞舞着包围住他们俩。
娇娇和方儒惊喜地望着自半空中落下的花瓣儿,电光石火之间,两双眸子交会,就此紧紧相锁,再也分不开了……
第十章
欢欢喜喜成就了一桩大好情缘,和海澜合开的银字宝号团子店又开幕了,银兔着着实实高兴了好一阵子。
虽然用的不是天上雪仙米,但是海澜利用江南农庄里特别培育的胭脂香米取代雪仙米做主料,再加上银兔提供的团子秘方,捣出来的胭脂香米麻糬依旧风靡了京师。
捣成的麻糬团子色呈娇艳可人的酡红色,里头包着桂蜜甜馅儿,吃起来又香甜又可口,十几天以来店门口挤满了闻名而来的客人,就连星上都派人来买了好几包回去解馋呢!
可是……
她不开心。
扳着手指头数数,三个月之期再过两天就到了,到时候虽说可以拿着兰瑙高高兴兴回去交差,还可以偷偷夹带金银珠宝回广寒宫,但是……她还是不开心。
坐在珠光宝气阁前头的栏杆上,她偷偷叹气儿。
海澜给方儒荐了个文官职位,虽是六品,但是将来大有可为,而娇娇是死心塌地要跟着方儒了,只是江南的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呢,所以前几天他们就在季管家的陪同下动身前往江南,打算把这件事儿告诉金老爷夫妇。
看在黎老夫人和海澜还有那个六品官职的份上,相信金老爷夫妻一定不会有什么异议的,所以这桩事算是已经了结了,但是也害银兔无聊得要命。
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就连她想要运起精神找寻金免和宝兔的踪迹,她的烂法术又偏偏失灵了。
真是气死人了。
唉,心头好烦喔!
“银兔,你怎么了?”海澜腋下夹着银字宝号的帐本,翩然而至,看见她发呆的样子忍不住笑问。
她抬头,禁不住又大大叹了一口气,“唉!”
“怎么了?”他连忙弯下腰来摸摸她的头。“嗯?没发烫,你究竟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告诉我好吗?”
“再两天就那个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海澜的心猛然一震,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勉强镇定地点点头。“是。”
“你……不想说什么吗?”
他口干舌燥,颤抖着声音试探道:“你希望我说什么吗?”
她沮丧地摇头,“我不知道。”
他在她身畔坐下,伸臂揽住了她,银兔的头靠在他的肩头,闷闷不乐极了。
“或许……你可以不用走。”他轻声挽留,“我派人帮你把兰瑙送回去,然后你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还是忍不住双眸绽放光亮,希冀地“留下来……”他喉头梗住了。
见他说不出来,银兔幽幽地叹了口气,掩住了眼底的失望和痛楚,“其实我本来就不能久留人间的。”
她仰望天际,蓝蓝的天空虽然看不见月儿,可是她知道嫦娥仙子依然温柔地看顾着她们。
仙子还在等着她们带定情物回去呢,金兔和宝兔不知完成任务了没有?而她已经知道兰瑙在哪里了,三个月一到,她一定得走了呀!
“为什么?”海澜痛恨无助的感觉,可是现在的他真的好无助,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我说过,我真的是月儿上头的玉兔,完成任务就得回去的。”银兔乌黑的眼儿定定地瞅着他。
他心慌地抱紧了她。“不,不可以,不会是真的……可是……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让你走。”
“傻蛋!”她泪盈于睫,心疼地抚摸他眉心忧伤的痕迹。“我不是凡人,我一定得走,你见过我变法术的模样儿,你还觉得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吗?”
他知道,但是一直以来他拒绝接受事实啊!
一旦相信……就代表得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人间回到天界。
“不,别离开我……”他瘠症痛楚地祈求,“别离开我,银兔,我该怎么样才能留下你?我把兰瑙藏起来,永远不教你找到,这样你就不能回去复命了……”
她咬着唇儿哭了,好心痛地瞅着他,“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藏了兰瑙让我永远回不去,却害嫦娥仙子再伤心千年……这样做太不公平了,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那我的伤心和你的思念呢?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离开我吗?”他痛楚地低吼,“而且一别就成了永诀,就算下辈子、下下辈子历经轮回,我还是没有办法再与你相遇……这对我又公平吗?”
梁祝虽然生前无法相聚,死后却能化成蝶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上天待他何其残忍,让他在邂逅了心爱的女人之后,却要面临生生世世不可能再见面的痛苦。
她从来不知道海澜对她的爱也是这般刻骨铭心,银兔哭得更加厉害了。
天哪,搞什么要让他们在确定了彼此有多相爱之后,转眼间就要面临分离了?
这三个月,她竟是懵懵懂懂地浪费掉了好好爱他的大好机会。
这三个月,她凶过他、骂过他,还使小性子不理过他,若她知道最后会是这样……
她还能蹉跎掉珍贵的相聚时光吗?
银兔深深地望入了他深情而痛苦的眸底,心痛如刀割,彷佛没有一处完好了。
她陡然轻轻吟唱起了一首凄美的曲子,“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海澜大大一震,泪眼蒙陇,“一定……非走不可?”
她缓缓地点头,目光凄然。
他猛地咬牙,心痛和背叛的痛楚撕裂了他的魂魄——
她怎么可以在丰富了他三个月的生命后,就如此决断地舍他而去?
既然她的任务重于一切,那么……
他狠狠地咬紧了唇瓣,咬出了怵目惊心的血痕,在银兔震惊不舍的低呼声中,他站了起来。
“两天后,我会亲手将兰瑙交给你,到时候……”他声音冷淡,可是说到一半就再也禁不住地别过头去,刺目的泪水滚落了脸庞,他大步往外走。“我会将所有银字宝号的营收所得和该给你的银两连同兰瑙一并交给你。”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银兔闻声站了起来,随即颓然地跌坐回栏杆。
他走了……
鼻头一酸,悲伤的热泪再度扑簌簌掉落。
就这样吧!让他恨她,恨她的无情,恨她的不愿留下,这样当她回到遥远的月宫后,他就不至于为她形锁骨立,饱受相思之苦了。
银兔看着他丢在栏杆上的帐本,颤抖着手拾起,翻开了一页又一页。
“生意真好,赚了……不少钱呢!”她想要笑,可是热泪却不听话,硬是濡湿了她的眼、她的颊、她的心……
时光如箭,一去不回头。
这两天,海澜都没有再踏进珠光宝气阁一步,其它的人不知道银兔即将离开了,倒还是常常过来找她聊天,尤以黎老夫人来的次数最多。
她总是满脸笑容地叨絮着该准备婚礼了,银兔只是微笑,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心正在受千刀万剐。
要忍住、忍住……
两天后,一脸憔悴的海澜再度踏进了珠光宝气阁,他手上捧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桧木盒子,盒子底下还垫了一大迭物事。
他看到了同样清瘦苍白的银兔,神色一震,随即用冷漠掩饰住,将盒子连带银票交给她。
“这里是所有的银票和……兰瑙。”他冷冷地说道。
银兔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低低地回道:“谢谢。”
“我不会占你便宜,等你走后,银字宝号就会收起来,胭脂香米团子永成绝响。”
像是要折磨她,也像是要折磨自己,他故意如此说。
银兔神色黯淡悲伤,依然不为所动,“都……都可以。”
“你可以走了。”他掉转过身子背对她,彷佛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强忍着心头的悲痛,银兔捧着盒子轻轻地说:“保重……”
他忍住回头的冲动,神色紧绷、面无表情。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念起咒语。
倏然间,银兔轻飘飘地往天上飞,可是手上的银票却像受到了某种阻隔一样旋然飞舞飘散,连同她小荷包里装着的铜钱儿,哗啦啦地洒落……
用尽心机千般计较,到头来,她还是什么都带不走……
银兔终于哭了,不知是在悼念无法携回的银票,还是这段注定断绝的爱情……
海澜,永别了,从此以后,天上地下,永远忘了我吧!
别再为我心痛了……因为心痛从此变成了我的权利,在天上、在遥远的广寒宫里……高处不胜寒,碧海青天夜夜心……
当海澜被飘落的银票和铜钱声惊动而转过头来时,已不见银兔的踪迹——
“银兔!”他的声音凄厉破碎如风中秋叶。
心已死、风已凉,是秋天来了吗?
她回到月宫……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海澜病了,病得人事不省,唯一清醒的时候只是握着母亲的手问:“银兔呢?银兔呢?她可还会回来?”
黎老夫人哭得半死,拚命想要安慰他银兔会回来,可是她根本不知道银免到哪里去了,又怎么知道该往哪儿找她回来呢?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