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知道那条路是往北横去的。
“小姐,油箱加满了。”加油站人员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贺妮妮喃喃道谢,甩甩头,甩去所有与他有关的想法。
弯入北横,路旁景色依旧,只是时序已进入春天。真快!上回来时还很冷呢!
上回他们误入北横,一路上越走越冷,第二天才知道那里竟然下雪了。降雪前的拉拉山气温好低,毫无准备的他们却玩得很开心,跟原住民一起喝水蜜桃酒取暖,脸是红的,心是热的。不像现在,虽然车外是一片春意盎然,她的心却暖和不起来……
不知不觉地,泪水又模糊了视线,贺妮妮有些负气地擦去泪水,第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他了!现在该担心的是父亲的问题。
不敢让姐姐们担心,她只能先向银行贷款,好支付安养中心的费用。家里出版社的工作也不能不帮忙,经济压力逼得她什么都不能想,现在只希望能跟姐姐们把出版社做起来,至于感情……
从决定照顾父亲那时就注定要放弃了。
车子弯入上巴陵,路越来越狭窄,她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循着曾经跟他走过的路走。唉!就算做个告别——告别这段痴恋吧!
她才下车,部落里便走出一位满脸笑意的原住民!
“小姐,来卡拉玩喔?要不要去看神木?”
“卡达,你不记得我啦?”贺妮妮微笑说着。
卡达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啊!我记得的啦,上次你跟一个先生有来过啦!就在我家喝酒,我们还聊得很开心,我居然给忘记了啦!”他比比深色的车窗玻璃,“你男朋友没来喔?”
贺妮妮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没有,今天是我自己来的。对了,我想到上回你带我们去的那棵大神木那里拍照,可以吗?”
“可以呀!”卡达领着她走向自己的车,“今天只载你一个漂亮小姐,我用新买的休旅车来载,不要坐老爷面包车啦!”
“那就谢谢你罗!”在他爽朗的笑容下,贺妮妮也收拾起心情,准备工作了。“我把车子停在这里可以吗?”
卡达看了看,“这里路窄,怕会车时会被A到,不然你把车子停到我家后院,比较不会被A到啦!”
贺妮妮点点头,停好车子后搭上卡达的车。要往神木区的路很陡,她没有把握能自己驾驶,而且有当地人带,能拍到更美的照片。
以电话交代警局的朋友帮忙查贺家的资料后,席予希便开车往北横走。他没忘记要在复兴乡先加满油,上回来时如果没先加油,贸贸然便往宜兰那方向走,车子大概会停在路上动弹不得吧!
想起那回的经历,有些冒险,却格外甜蜜。不管她为了什么说走就走,他一定要追回她!
“先生,油箱加满了!”今天的客人怎么回事?刚刚有个小姐也是一样,老在发呆!
“谢谢。”付了钱,席予希发动车子往山路驶去。
经过巴陵,他脑里突然乍现一道灵光,熟练地大回转,往上巴陵走……既然是来拍照的,她应该会拍神木!
停好车子,放眼望去只有寥寥几辆当地人的载客车,没看到有外地车。难道猜错了?席予希不放弃,走到上回热情邀他们共饮水蜜桃酒的卡达家里。
“请问卡达在吗?”
出来的是卡达的老母亲,她操着不太流利的国语说:“卡达不在的啦!”
“请问卡达是不是载一位小姐去神木区拍照?”他抱着一丝希望问。
她听不太懂国语,只听得懂“拍照”,她最不喜欢拍照了,这些平地人怎么回事?她是多长了一个鼻子还是眼睛?老是要拍她!
老妇人挥挥手,“没有拍照,不要拍照的啦!”
“谢谢。”卡达的面包车还停在门口,显然她还没上神木区,难道她在路上发生什么事了?不,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事故发生,她不会有事的!
告别老妇人后,席予希踱回车旁,凝望着满山新翠。妮妮,你在哪里?
既然确定她在北横,而要上神木区一定得请部落里的人带路,他决定再等一下。
“这个神木漂亮喔!”卡达说:“这里的土好、人好,所以神木也长得好啦!”
贺妮妮边拍照边笑着回答:“对,你们好幸福,可以跟神木作伴。”
卡达热心介绍:“从这里照,这个角度照出来最漂亮的啦!”
贺妮妮的笑凝在脸上,上回卡达也热情的介绍他们站在这两棵树前拍照留念,还说这是夫妻树,相爱的两个人站在树下就能永结同心。
还记得当时的席予希哈哈大笑,把羞红着脸的她揽入怀里,大方请卡达帮忙照相。
景色依旧,但却已人事全非了啊!
她没听见卡达的话,直到眼前出现卡达关心的表情,才发现自己又流泪了。反手擦去泪痕,她尴尬的扯出笑脸,“我没事,只是眼睛不太舒服……”
憨厚的卡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嗯,我们的祖先都说这里最有灵气了,才会有那么多的神木,听说只要对着这里往山谷大声叫出愿望,都能实现的喔。”抓抓头,“你要不要试试?心情会好一些的啦。”
她以荒走这一趟就能告别对他的爱,但她错了。
她不后悔爱他一遭,却不知道将如何度过没有他的漫漫人生,如果可以许愿……
能许什么愿呢?
贺妮妮双手圈在嘴上,用力的朝山谷大喊:席予希、席予希、席予希!
一声声、一句句都是她最深沉的爱恋……直到声嘶力竭,贺妮妮才拖着疲惫转过头:“卡达,我们回去吧!”
席予希、席予希、席予希——
席予希隐约听到山谷里回荡着自己的名字,像是妮妮的呼唤!
心里一动,不!他不能浪费时间在这里等待!
席予希、席予希、席予希——
一声声、一句句仿佛催着他赶快寻找她。当她的呼唤转为呜咽的风声,席予希心疼不已!迅速发动车子,追着风声而去。
从神木区下来的卡达只来得及看到呼啸而走的车尾,“在山路也开得这么快,真是糟糕的啦!”忙着收拾情绪的贺妮妮从上车后就低着头,不让卡达看到她眼底藏不住的哀伤,直到车子停妥,她轻声道谢,下车走向自己的车子。
卡达的老母亲听见车声走出来,用山地话哇啦哇啦的告诉他:
“有个年轻人要找你,可能也是要租车的。”
“那人呢?”
“不知道。”老妇人仍有些气,“他还说要帮我照相,讨厌!”
“别理他!”卡达安抚母亲,对从后院驶出车子的贺妮妮挥挥手,“小姐,下次带男朋友一起来,我请你们喝酒啦!”
贺妮妮礼貌的微笑一下,旋即驶离。没有下一次了,卡达,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再走北横是想忘记,没想到却记得更深、更牢!
他们都在同一条路上,却阴错阳差地错开了,看着同样的美景,却同样无心欣赏。
春天的北横,回荡着浓浓的寂寞。
第十章
合上厚厚的报告,席予希的心狠狠揪着。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父亲!
他要上贺家问个清楚!
来到贺家——
贺盼盼瞄了眼他手中的报告,说:“她有心魔。”
“心魔?”席予希瞪着她,“你在胡说些什么?”
贺盼盼露出别有意味的笑,“那个心魔就是我们的爸爸。”
她也这么说自己的父亲?席予希忍不住开口:“伯父或者不是尽职的父亲,但总是你们的父亲,你们这么说他不会太过分了吗?”
他跟父亲不是很亲近,但他们始终关心着彼此。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都了解对方的心意。对他来说,亲情是与生俱来、不可抹灭的!如果不是对帮忙调查的那个朋友有信心,这份报告就像拼命洒狗血的肥皂剧般夸张!
贺盼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绝对不只是不尽责的父亲,让我告诉你没有报案的部分……”
听完了她的话,席予希一阵愕然,终于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般差劲的父亲。
“妮妮呢?”
“出去了。”面对他眼底聚集的火气,贺盼盼无辜的摊开手,“我已经很尽力地把她的行踪告诉你了,谁知道你们总是碰不到面!”
“我在这里等。”席予希咬牙说。就不相信会等不到她!
“我妈有忧郁症,你又老绷着个脸,我怕会吓坏她耶!”喔喔,被瞪了。贺盼盼还是皮皮的说:“她现在应该在观光局交件,你要不要去碰碰运气?!”
没看过他们相处模式,不过她想这男人在妮妮面前应该不会这么冷淡才是,要不然他帅归帅,但老挂着严肃的表情实在让人不想靠近。
正因为他对妮妮是特别的,她们才放心把妮妮交给他……至于剩下的,就让她来吧!
看到她拿起皮包往外走,席予希问:“你要去哪里?”他看得出来她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似的。
贺盼盼回头,轻松地说:“去解决一件事。”总要有人去解决的,换她来做不孝女吧!
“你——”席予希看着佯装轻松的她,担心她又会做出伤害到自己的事。
从报告里知道,她的手筋曾经被自己切断,那道刀疤看来实在怵目惊心!
“别担心。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怎么劝回我妹妹吧!再见,祝福你们。”
她说的祝福像诀别!席予希走到门边,只来得及看到她驾着车子疾驶而去。
拥有这种不负责任的父亲,贺家三姐妹都承受着同样的煎熬……
现在先去找妮妮要紧!
贺妮妮送件到观光局,正等着比稿,等着等着又想到他。
妈妈说他来找过她几次,正巧都没遇上。面对家人眼里的询问,贺妮妮却什么都不肯说,既然决定要离开他了,多见一次便多伤心一回,于是她只能更努力地躲得远远的。
她一天工作近二十个小时,没命的劳役着自己,试图用忙碌来赶走思念。只是身体越疲倦、心里越累,越无法抹去他的身影。
姐妹们虽然没有明说,但应该猜到是她把爸爸藏起来了。昂贵的看护费用是一笔很大的负担,她希望能扛得下来,至少在姐姐日后追问时,能笑着回答不需要她们操心。
只是真的好累好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当泪水慢慢聚集的时候,贺妮妮高仰着头,拒绝让它滴落。她没有哭泣的时间!
“贺小姐?”观光局的柜台小姐喊她。
她露出笑容才转过身,“课长已经看完我们的稿子了吗?”
“不,是有访客找你。”
谁会来找她?贺妮妮一愣,转头看见席予希站在入口处,她无法移动、无法思考,只能呆呆的看着他向自己走来。
席予希立定在她面前,沉黑的眼瞳里满是指责,这指责像根闷棍击中她。她挺直腰,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这是你惟一想说的?”她的平静让席予希的火气再度上扬。
她还能说什么?贺妮妮转身走到楼梯间,趴在窗台上,视线漫无目的地遥望着,刻意忽视身后那道瞪着的视线。
席予希走到她身旁,咬着牙说:“难道你真的没有任何交代?”
贺妮妮听出他声音里的悲伤,却没转头看他眼底的爱意,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真的希望我们能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但我不能。”
我也不想只做好朋友!怕吓到她,席予希只轻轻地问:“你总是那么的开朗、那么的善解人意,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