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趁早告诉我?!”黄淳燕是骂,不是问,因为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但已经失守的她也无力挽回。
自从三年前把方氏企业交给儿子管理后,她就渐渐不再过问公司的事,每季看到呈上的营运报表,她还以为儿子争气,青出于蓝,把所学所能都运用得淋漓尽致,将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获利节节高升,也因此才提出让他和席子悠尽快结婚的计划,好让她早点抱孙子。
岂料,原来这些年里方仲祺亏的比赚的多,只是怕她责怪,才接二连三的挖东墙补西墙,甚至做了漂亮的假帐来掩人耳目,搞到最后整个公司坑坑疤疤,现在想补救都很困难,再加上多了一个存心作对的破坏份子……
“妈,对不起,是我辜负了您对我的期望。”他低下头道歉,在母亲面前他永远是个受管束的孩子,心里除了敬重,其实还多了点畏惧。
在他很小的时候,或许还能从黄淳燕身上感受到“慈母”的形象,但随著年纪增长,他被要求的标准也愈来愈高,愈来愈严格。最后他和母亲的关系逐渐变得制式、疏离,就像主管与部属似的,永远都存在著一层敬畏,他也不敢把遇到的每个问题都拿去和母亲讨论,怕动不动就挨骂,表现得不如她所期待的好。
却没想到,这样的逃避反而像滚雪球一样,引来更多的问题,教他更难开口了。
“跟我道歉有什么用?重要的是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这么大的烂摊子,你说你打算怎么收拾?”她声色俱厉地质问他,愤怒得差点提不上一口气,一想到公司面临的天大难关,她没昏过去就算很万幸了。
“我最近已经在接洽几家银行谈融资计划,应该很快会有著落,等钱进来,加上几张大单子陆续交货,应该撑得过去。”他已经尽力在弥补先前所累积的失误了,但结果未见分晓,他也不敢再夸口打包票。
“现在公司的状况这么差,能贷到多少钱?”看过那些真实的财务报表后,她了解情况有多糟。更令她气急败坏的是,这些残酷的事实居然还是由那个让她看了就碍眼,还以为早就被她连根拔除的孽子方启翔来告诉她的!
哼,就算那个私生子现在改了个新名字,但还是换不掉他那不名誉的出身和招人厌的冷峻与阴沈,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没想到当年将他送出国给人收养,还断不掉这根毒根与他们方家的孽缘,如今他果然回来找了个大麻烦,让她恨得磨牙!
“还有,子悠的事我已经帮你做了决定,代你答应他了,你快找个时间跟子悠说清楚,别拖拖拉拉的,对大家都没好处。”黄淳燕当机立断,再次掌控了儿子的人生大事和公司的命运,在两者中作出抉择。
傅晨隽以收购方氏企业作为威胁,要求方仲祺取消与席子悠的婚事。
方仲祺可能是当局者迷,因为觉得受辱又放不下对席子悠的感情,而赌气地不肯接受。但黄淳燕却是旁观者清,所以当傅晨隽直接找上她时,她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可能为了要娶一个令她满意的儿媳妇进门,而失去了整家公司。毕竟那不只是方家的家业,也是她付出三十几年岁月辛苦守成的心血。
“妈!这是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会处理。”他不想窝囊到出卖自己的爱情,至少想保有这点自主权。
“你会处理就不用拖到今天这种局面了。”她神情严厉地看著自己的儿子,气他的不成材,温和斯文的个性里老带著点优柔寡断,到长大了都改不掉。
“妈——”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担心,别将心思都浪费在一个女人身上,眼前保住公司最要紧。”她的处事、考量向来以利益为先,当初收养席子悠是为了亲手打造一个能够讨她欢心的儿媳妇,如今她的最大用处却是防止公司立刻面临易主的危机。
现在没有比解决方氏企业的财务问题更重要的事,没时间让他在那里儿女情长。
“立刻陪我去一趟会计部。”她丢下这句话,便率先离去。
方仲祺一脸沉重,百般无奈。
他痛恨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竟然如此趁人之危,夺人所爱;也埋怨母亲的独断专制、毫不留情。
更恨自己从小到大,从来都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拒绝母亲的每个决定、每个安排……
婚礼前一个星期,席子悠和方仲祺约好了在婚纱公司见面,说好了他今天要请半天假陪她试穿修改过的礼服。
“席小姐,你要试穿衣服了吗?”服务人员再次询问她,因为她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让过好几对新人了。
“好,那我先到二楼去试衣服好了,如果待会儿我男朋友来了,麻烦请你带他去找我,我想他应该快到了。”席子悠很客气地说。
方仲祺迟到了一个多小时,打他的手机也没人接,她想可能是被公事耽搁了,一时抽不开身,她只好自己先去试礼服了。
“没问题,我先陪你上去。”服务人员领著席子悠上楼,为她取来修改好的礼服。
席子悠进入更衣室里,先换上一套粉橘色的长礼服看了看,再换上一袭雪白色婚纱,让小姐为她拉上拉链,稍作调整,然后留下她一人,慢慢审视每个部分……
“席小姐,你的男朋友来喽!”
才过不久,帘幕外就传来服务人员的声音。
“喔,我马上出来。”她拢拢长发,对著镜中迅速整理仪容,想在未婚夫面前表现出最美好的一面。
之前挑选礼服的时候方仲祺没有空陪她,所以今天这套礼服他还没看过呢!
“仲祺。”她提著裙摆走向前,笑著拉开布帘——
看见站在帘外的男人,她的笑容凝在颊边,转为一阵错愕。
“傅先生?”她喃喃地问,心想自己应该没有看错人。
他今天还是一身灰暗色调,不过脸上少了副墨镜……就像秘书小姐说的,他有一双精锐炯然如炬的眼睛,配上一张峻漠的脸孔,看起来英气威武,却也十分冰冷。
“这套礼服也合身吗?”服务人员笑咪咪地问道。
“嗯,刚刚好。”她点点头,有些迟疑地看著傅晨隽。“请问,你是跟仲祺一起来的吗?”
“不,就我一个人。”
这下,她更是弄不懂了。他来这里做什么?方仲祺又为何还没到?
“小姐,请你让我们独处一下。”他跟一旁的服务人员说道,语气中有著不容拒绝的气势。
“好,那我先下楼,有什么需要再叫我一声。”小姐很配合地离开,不敢惹毛这位浑身冷飕飕的男人。
席子悠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不晓得他支开旁人的用意为何。
傅晨隽走近几步,静静地打量她——
象征新娘纯净和圣洁的白纱礼服上头缀著精致的珠片与蕾丝,飘逸的纱裙由秾纤合宜的腰部散开,在缕空的背下拖曳出如波浪般的长摆,将她柳弱花娇的体态衬托得更为婀娜多姿,气质更显高贵典雅。
“真是个漂亮的新娘子。”他声音低沉,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摸不清他此时的情绪是阴是晴。
然而,他那脸像是睥睨一切的冷傲气息,却又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谢谢。”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是礼貌性地微笑,笑得有点僵。在来意不明的情况下面对这个男人,她很难泰然自若。
傅晨隽轻眯了下眼,抬高下巴——
“不过,婚礼已经取消了。”
第三章
傅晨隽不能否认,自己是在生她的气。
无论是她上一分钟的幸福微笑,或是这一分钟的震惊表情,都让他不高兴。
因为,那都是她爱上另一个男人,为那个男人而做出的反应。
“什么?!取消?”席子悠愣住了,不仅因为他说的话,还有他说话的立场。
就算开朋友玩笑也要有限度,更何况她和他根本不熟,怎么能没头没脑地跑来对她说这种话?!
“对,方仲祺为了保住方氏企业,决定听他妈妈的话,打消娶你的念头。在公司和你之间,他选了公司。”傅晨隽告诉她这个刚刚从方仲祺口中再次确认的答案。
不管方仲祺的理由是“听话”还是“屈服”,终究都选择了舍弃她。
“你在胡说什么,公司的事跟我们结婚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阿姨会叫仲祺别娶我?”她才不相信这男人的胡言乱语。她从来不曾牵涉过公司的事务,而且从小到大都一直被当成方家未进门的媳妇看待,连结婚的日期都是黄淳燕挑定的,怎么可能会在举行婚礼的前一个星期突然改变主意?
“因为他要是执意跟你结婚,我就会继续执行对公司的收购计划,让方家丧失经营权,变得一无所有。”他字字狠厉,说得不留余地,也不怕她知道。
向来,他对意欲并购的目标从不会手下留情,夺取手段也是出了名的强悍、狠绝,不讲情面。至今只要是被他盯上的企业体,全都会在很快的时间内落入被并吞、拆售的命运,无一幸免。
这几年里,他就是靠著不断斗垮别人的公司来赚取高额的佣金,还乘机入股不少新公司,在背后操盘运作,用风险换取获利,迅速累积起自己钜额的财富。
为了得到金钱与权力,他甚至可以硬下心,变得心狠手辣,只求达到目的。
“很显然的,在他们母子的心目中,你还不如方家的财产来得重要。”他残酷地道出这个结果,就是要她认清楚像方仲祺那种没主见、又会在临危之际舍弃她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爱。
还有黄淳燕也不是真的无条件的疼爱她,只是因为她天性善良,懂得知恩图报,所以从小待她好,总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好心肠的样子,想藉此收买她的心,让她对那个收养她的阿姨死心场地,往后才会乖乖听从任何安排。
黄淳燕的真面目,他十八年前就看清楚了。
“不会的,我不相信……”她觉得这一切都太唐突、太意外,让她茫无头绪,脑子里很混乱,无暇理会这个自称要阻挠她结婚的陌生男人。
席子悠急著找出自己的手机,想打电话给方仲祺作确认。他怎么还没来?婚礼怎么可能会消取?早上出门时他们明明还说好下午见面的,要是他打算取消婚礼,怎么会没告诉她一声?
纠结的疑问随著铃声在她耳边回响,但连拨了好几次都无人接听,全都转入了语音信箱,她不死心地一再拨打——
“用我的手机拨吧,他可能没脸接你的电话。”傅晨隽递出自己手机,猜到她要拨电话给谁,也不介意她亲自拨通电话去确认那男人的胆小懦弱。
稍早方仲祺打电话来跟他表明愿意放弃她时,还跟他透露了席子悠今天下午会来试礼服的消息,要傅晨隽自己来跟她说明这被他称之为“阴谋”的真相。
但他马上知道,这表面上像存心要让他难堪的做法,其实只是方仲祺自己不想面对她的推托之辞。因为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他发现方仲祺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怕事、软弱,习惯以逃避的态度来粉饰太平,仅有的勇气也不过是逞点英雄、意气用事而已。
所以他才不再浪费时间等方仲祺“考虑”,决定直接找上黄淳燕解决问题。
“……”席子悠迟疑不决地看著他递到眼前的手机。要是真的接下,不就代表她信了这个陌生男人,怀疑自己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