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下官就把辟邪六十年的寿命移至卫婳月名下。”判官翻到记载卫婳月名字的那页,左手挥毫,立刻延续了卫婳月六十年的性命。“如今辟邪都自身难保,即使有寿也无命可活,因此为表示下官的心意,就拿辟邪的外貌来换他的命吧!”不容拒绝,判官即刻为辟邪延命,也恢复他的原貌。“好了,生死簿已改,下官恭送两位皇子。”判官冷冷地说。
鬼刈与魏珀也不久留,随即带着仍昏厥的辟邪离开阎王殿回到人间。
“多谢大哥相助。”回到人间,魏珀第一件事就是对鬼刈道谢。他们兄弟感情向来很淡,即使有条件,鬼刈会答应相助也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必客气,记着你答应我的事就够了。”鬼刈再次叮咛魏珀。
“我会回鬼界的。”这是他答应的条件。
“那就好,对了,等辟邪醒来,代替我转告他,说我很佩服他。我先走了。”
魏珀望着躺在地上的辟邪,他也不知自己为他这般牺牲是否值得。
倘若因他此举能令辟邪得到他所爱,那么,也无所谓了。
阴间一日,人间一年。
等辟邪与魏珀回到人间时已过三载。
自卫婳月能睁开眼睛重新看见事物后,已经三年了。
辟邪一去阴间也三年。
他的身躯就安置在他的房里,除了卫婳月和卫秋染,没人可进去。
卫婳月日日夜夜都会来辟邪房里看他一眼,只要她有想到,就会前来,一天下来,也进出不下百次。
有时候她会带着点心与他分享、有时候带着书本进来,有时候只是默默看着他,然后不发一语离去。
这日午后,她又端着辟邪爱吃的小点心前来,才跨进门,手上的点心尽数落地。
因为原本该躺在床上的辟邪已不见踪影。
瓷盘碎裂的声音引来卫秋染的关心。“婳月,发生什么事?”
“大哥,辟邪不见了。”卫婳月脸色吓得苍白。
“不见了?!怎么可能?”
“他没有不见,是醒来了。”魏珀缓缓走向他们兄妹俩。
没想到这一趟阴间行,花了人间三年。
“魏大哥,你回来了。那辟邪呢?”卫婳月欣喜地问。
“他在灵山等你,你去见他吧!”辟邪要他对卫婳月说他已死,但瞧见卫婳月那么期待的表情,他竟不想照办。
“谢谢你,魏大哥。”卫婳月朝魏珀道完谢,回到房里拿了东西便前往灵山。
卫秋染欲追上去,魏珀拦住他。“他们好不容易能见面,你去凑什么热闹!”
看着魏珀穿着三年前离去的那身衣服,卫秋染总觉得对他有很深的歉意,因为他对魏珀一直很无情。
“我已经保住卫婳月的命,约定也可解除了。”
卫秋染急切地表示:“我还没帮你找到他。”
“我已经找到了。”魏珀淡淡地说,没有一丝责怪。他不仅找到鬼刈,还被迫不得不回鬼界。
“既然我没有完成对你的承诺,那你取走我的命吧。”若死在魏珀手上,他没有半点惧怕。
“我说过我要你的命何用,你已经给了卫婳月十年的寿命,也所剩无几了。卫秋染,你知道我为何要帮你吗?”一出鬼门,凭着血缘的因素,他早就知道鬼刈在哪里,哪会需要一名人类的帮助。
“我不晓得。”
“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当下。现在,我得回鬼界去了。”想到鬼刈用他的权力说服阎王,就让他觉得权力还是很诱人的。
“魏珀,你要走了?”乍听魏珀要离去,他心底竟有些不舍。
“『魏珀』这名字是你帮我取的,既然我要离开了,再喊一次我的本名吧。”
“鬼珀……你真的要走?”因为觉得鬼字不吉利,因此他才改他的名。
“舍不得我?”
卫秋染没有回答这问题。
“卫秋染,再十年,我会在彼岸等你的。好好珍惜与亲人相聚的剩余时光吧!”留下令人费解的话,鬼珀执起卫秋染的长发握了握后,离开了。
片刻后,卫秋染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莞尔。
来到灵山,卫婳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山洞,但在洞外等了一个时辰依然不见辟邪的身影,她了望远方时忽而想到另一个地点,那里是她与辟邪初相遇的地方。
就在那棵树下,她遇上了辟邪。
树下有着他们许多许多的回忆。
“唉!”轻声一叹,卫婳月席地而坐,并把红布置在膝上。
第一次辟邪离开自己,她哭得伤心欲绝;第二次辟邪是为了她去阴间,她没有哭,痴痴盼他回来,也不曾放弃过,但如今她又失去辟邪了。
突然的愤怒使她拧眉,卫婳月的目光远眺前方半圈,犹如在找寻什么。
“辟邪,第一次你走,我不怪你,第二次更不怪你,但这次……我很气、很气你。你听到了没?”卫婳月纵声大喊,不顾一切地想把自己的心声传达给辟邪知情。
“我晓得你有事情瞒着我,不想逼你,想等你主动开口告诉我,但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你……假如不信任我,就直接告诉我吧!何必这样对待我呢,嘴里说爱我,却一直、一直伤害我……
“辟邪,你一定有听见我说的话对不对?假如你还在乎我、喜欢我,那就出来见我吧,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出来见我就好……要是你现在不出来,就再也别见我了!”嘶喊出的怒火渐渐熄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伤悲。
卫婳月的声音慢慢无力,甚至到了最后竟掺了啜泣。
“辟邪,我刚刚是骗你的,只要让我看看你就好了,好不好?我只想看看你而已……出来吧!”
这三年的等候,她挨过来了,却在这眼下再也无法压抑思念到几近发狂的痛楚,捧着红布遮住自己的脸、声音,卫婳月泪如雨下。
“窸窣!窸窣!窸窣!”
声音由远而近,时而踌躇停顿,时而又往前迈进,吸引了卫婳月的注意,她抬起泪眸望着朝自己笔直走来,而后又停住不动的小小身影。
他向来没什么表情,但卫婳月总觉得这次见他,好似能发觉他的悲伤。
“辟邪,你终于回来了吗?”
辟邪听见卫婳月喊自己的名字,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转身就走。
判官为了让他存活,已夺走他的人形,此刻他又变回山魈的模样了,他本想一走了之的,却又渴望见卫婳月一面再走。
“三年过去,你连我也忘了吗?”卫婳月拿红布拭去泪水,破涕为笑。“过来啊!”
卫婳月究竟在喊哪个“辟邪”呢?
她不是希望有着人类外貌的“辟邪”回来,怎么见到山魈的辟邪却笑得如此开心?连辟邪自己都快弄不清楚了。
辟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卫婳月身前,始终不敢抬头看她。适才在远处,他已把她看得仔仔细细了,这三年她益发变得美丽,身子骨看起来也健康许多。
婳月,对不起,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对于自己过去的所有承诺都无法兑现,他除了抱歉,还有万般不舍。
“辟邪,忘了吗?你说什么我是听不懂的,加上我们又分开三年,要了解你的意思恐怕还要一段时日。先别说这个,瞧瞧我帮你又染了一块布。”
为他?!辟邪对于卫婳月的话愈听愈不明白。
“记得吗?我很爱洛神花的,曾经我也希望有个人能如曹植那样深爱甄宓的爱着我,我一直以为找到那个人了,他和你同名也叫辟邪,是你的朋友……我以为他会爱我一辈子,不会离开我,怎知……也只是谎言罢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很爱你,婳月,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但我如今已变成这副模样,怎还能留在你身边呢?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疼爱你,将我忘了吧!
“辟邪,你又在说什么呢?现在,你回来了,另一个『辟邪』又离开了,让我不得不猜想你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呢!”
辟邪睁大眼睛瞪着卫婳月。
这个秘密是他最不希望被她知道,婳月未免太敏锐了吧?
“那个『辟邪』啊……真的很可恶!说爱我、接近我,现在不要我了,就学你一样不告而别,你们真不愧是朋友呢!”
辟邪被她损得全身发麻,他总觉得卫婳月似乎是针对自己……不可能,一定是他想太多了。卫婳月不可能能猜出两个辟邪都是自己。
“你想他会不会是外头早有妻子了?”
卫婳月又忽而冒出这句话,惊得辟邪吞口水差点噎到。
“唉,现在我对他是又怨又恨……辟邪,不如你娶我吧?”
卫婳月此话一出,真的让辟邪吓到了。
婳月,别吓我,你是不是伤到哪儿了?
卫婳月径自站起身,把红布摊开给辟邪看。“瞧,这布我染得十分用心,很美吧?”问完了问题,她把红布盖住辟邪。“辟邪,别动,静静听我说,我晓得你现在无法跟我说话了,所以就由我来说吧!”
辟邪听见卫婳月这种开头,霎时他心跳激烈无比。婳月是不是全都清楚了?!
“还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在这里受伤,你前来帮助我,然后奠定我们的友谊,一个月后,你突然失踪,另一个『辟邪』也就跟着出现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山魈了,第一次相遇,你和鬼差的对话,我全都听见了。”
卫婳月果然全都晓得,辟邪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一直想隐瞒的秘密最后还是曝光,那先前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但……那又如何?你是山魈又如何?不是山魈又如何?无论你是如何变成人的,不都是为了我吗?当我了解你的心意时,我除了感动还是感动……能爱到这地步,我真的觉得自己此生能被你爱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爱你的单纯、你的善良、你的体贴和你永远都舍不得伤害别人的温柔,就算过了千年以上,你仍然能保有这些优点,教我也想好好珍惜你,纵使你是山魈我也不介意这点,即使你变回山魈的模样,我亦不在意,因为你我心意可相通啊……跟你在一块,我什么都不怕!辟邪,穹苍的颜色是我心疼你的过去,洛神花……则是现在爱你的心意。你能懂我的意思吧?”
婳月、婳月……
“你在喊我的名字吗?”卫婳月揭开红布,看见红了眼眶的辟邪。
我只是只山魈而已,跟着我,你不会快乐的,忘了我吧!
光瞧见辟邪的神情,卫婳月便酸了心。
“我很想假装听不懂,但看你的表情,就晓得你又想把我推开。辟邪,我真的让你无法信任吗?我都这么坦白了,却仍旧也走不进你的心,为什么呢?我们明明是相爱的……因何要这样折磨彼此?”
因为你是我无法碰触的水底月。婳月,我能得到你的喜欢就已经很满足了,把我彻底忘了,然后去寻你的幸福,我会在你身后默默祝福你、保护你的。
“辟邪,你是不是又说了让我伤心的话?”卫婳月泪眼婆娑,再也压抑不了伤痛的情绪。“假如你摘不到天上的月,那就请将就我吧,反正我名字里也有个『月』字,不是吗?”
婳月听得懂他以水底月的暗喻,原来她真的明白自己当时说那些话的心情,对于自己的自卑她全都明白。
辟邪想为卫婳月拭去泪水,但在瞧见自己的手后,又连忙缩回。
卫婳月清楚他的顾虑,干脆一把抱住他。“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每次都是亲眼看你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