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去。后面男女老小村人二三千跟随着。说也奇怪,这位小村长该与百里姑娘有缘,他离开百里姑娘,便哭个不住;必得百里姑娘上去拍着安慰着,他便嘻嘻的笑起来。因此大家商议,便请百里姑娘陪伴小村长,住在一间屋子里,从此他的吃喝衣着,统统由百里姑娘小心照料。说也奇怪,这三姓地方,自从小村长来了以后,便也风调雨顺,人人快乐。
光阴如箭,不觉又是十六年工夫。布库里雍顺出落得一表人才,相貌十分清秀。三姓地方的女孩儿见了,谁都愿嫁他。
但是在布库里雍顺心里,只有这位百里姑娘,他睡也跟着百里姑娘,吃也跟着百里姑娘。这位百里姑娘,这时已有五十二岁了。只因她长得十分标致,望去好似三十多岁的人。绝世风姿,可怜迟暮!在旁人看这百里姑娘,孤芳空老,觉得十分可惜;但在百里姑娘,自从有了这小村长以后,和他朝夕厮缠,倒也很能解得寂寞。这小村长是天生成一位英雄,他在八九岁上便懂得骑马射箭,村里许多年长的,天天跟着他爬山过岭,探胜寻幽。不消几时,这三姓地方的地势远近,都被他察看得明明白白。到了十二岁上,他便想把三姓地方管理起来。这位百里姑娘,又是女中豪杰,空闲的时候,常和这位小村长讲究些人情世故,说如何可以收服三姓地方的人心,如何可以整理三姓地方。小村长一听在耳内,一面召集了十四个村里年长有力的,派他们做管事人;把三姓地方分做十四段,每一段一个管事人,照料地方上的公事。又挑选四百个身材高大、气力强壮的,编成军队,天天在村外空场上教练骑马射箭,掮枪舞棍,熬练得十分勇猛。又在自己林场左右前后,树立一圈木栅来,开着高大的栅门,每到天晚,把栅门关上,放出牲口来吃草。自从有了栅门以后,三姓地方从来没有走失牲口、偷盗牛马的事。又派了夜哨,在四面栅门查夜,因此村民人人高枕无忧,人人感激这位小村长的功德无量。这虽然是小村长的功德,却也全是百里姑娘的计谋,因此这小村长越发觉得这百里姑娘可敬可爱。说也奇怪,这布库里雍顺一出门去,骑在马上,雄纠纠气昂昂,很有英雄气概,村民见了这副威仪,便人人害怕;待得一踏进门,见了百里姑娘,这身子便和软股糖儿似地软了下来。
十七岁的男孩儿,还跟着百里姑娘寸步不离,常常坐在百里姑娘身旁微笑着,有时便倚靠在百里姑娘膝前,好似小孩儿跟着他母亲。百里姑娘从小管养着这位小村长,却也成了习惯,常常和他说笑着解解闷儿,有时伸手摸摸他的脖项头面。布库里雍顺到亲热的时候,便拿手捧着百里姑娘的手心,唤几声姐姐。
到了晚上,他便跟着姐姐一床儿睡,一切冷暖起卧的事体,都是百里姑娘照看着。他两人虽说耳鬓厮磨,肌肤相亲,一个是处女,一个是童男,却是干干净净,各不相扰的。
布库里雍顺到二十岁上,看看三姓地方人口一天多似一天,兵力一天强似一天,地上出产的米麦,也一天丰富似一天。
闲来无事的时候,村长便带了一班兵士到树林深处打猎寻乐。
正打得热闹的时候,布库里雍顺一眼见林子外面一片广场上,有七八十头牛马四散在场上吃草。他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贪念,便发一个号令,叫兵士们出去抢掠。兵士们得了号令,便立即出动,四面包围起来,把许多牛马围住在中央。那养牛马的,原是俄漠惠野地里的一种游牧人种,他们都住在帐篷里。
听说有人来抢牛马,便个个带了兵器,赶出去拦阻。你想三姓的人何等强悍,既上了手,如何肯罢休?霎时两面的人一齐动起手来,刀来箭迎,兵去将当。好好一片草地,杀得鬼哭神号,天愁地惨。打够多时,那俄漠惠人慢慢地有点支持不住了,便丢了牛马,向北逃去。布库里雍顺率领兵士赶过山头,又杀死了几个人,才回转马头,把他们的帐篷牛马,一古脑儿掳回村去。村里人见村长小小年纪便有这等胆量,越发敬重他,当时许多人趴在地下迎接他。布库里雍顺直走到自己屋子前下马,早有百里姑娘迎接。村长把掳来的马匹帐篷,给百里姑娘看过。
百里姑娘见有一对黑马长得十分俊美,便对村长说了,把这一对马留下,其余的都赏给管事人和那兵士们。从此,布库里雍顺做出味儿来了,常常带兵士们四处抢劫,他仗着自己人多力壮,他每次出马,没有不得胜回来的。
这俄漠惠野地方,在长白山的东面,望去好大一块平原,中间茂林丰草,原是放牲口的好地方。因此,常常有人来此平原放牧。不想这三姓地方的村民万分强悍,自从有了布库里雍顺以后,便不许人到这地方来放牧;倘然来时,连人带性口都掳去。这威风一天大似一天,便有左近的村坊前来投降。布库里和他们约定,鸣角为号,谁家有事,便吹起角来,大家来救应。不到三年工夫,便收服了十二三个村坊,因此那村坊上的管事人,便商量公举布库里雍顺做一个贝勒。有一天,三姓地方十四个管事人为头,率领左近村坊里管事人,在村中空地上开了一个大会,上面搭了一座高台,把布库里雍顺请出来,坐在台上,大家在台下拜他。后面几个村民也跟着顶礼膜拜,拜布库里雍顺做了十四村的贝勒。拜过以后,大家便在空地上吃酒吃肉。这位新贝勒,便去请了百里姑娘出来,两人在台上对面坐着吃着,从辰时吃到午时,吃得大家酒醉肉饱,便手拉手跳起舞来,一边跳着,一边唱着,贝勒看了也欢喜,在台上也拉着百里姑娘的臂儿跳舞。跳了一阵,贝勒忽然想起那对黑马,便吩咐左右卫兵,瞒着众人,偷偷地下了台,和百里姑娘走出了栅门,跳上马背。一对黑马,马磨马耳,人擦人肩,并着向俄漠惠野地方跑去。一面跑着,一面说笑道,不知不觉跑出了一座大树林子,回过头来看看后面许多村落,早在云树缥缈之中。
百里姑娘许久不骑马了,今天一口气跑了许多路,早跑得娇喘细细,香汗涔涔。贝勒在一旁看了这情形,忙扶她下马,两人手挽手儿去到前面一带墙根上坐下。这时贝勒坐倒在百里姑娘旁边,两人静悄悄的一句话也不说,仰着脖子只是看那天上的飞云,那百里姑娘樱唇微动,一阵一阵鼻息,吹在贝勒面上,觉得一阵甜香。贝勒心头一动,忙翻过身来,扑上前去,捧着百里姑娘的手儿不住地接吻。说也可怜,这百里姑娘快六十岁了,还是一个女孩儿的身子。这接吻的勾当,今天和贝勒算是破题儿第一遭,这位六十岁的老处女心上不觉感动起来,便也回过头来看看贝勒只是一笑。两人正谈话的时候,飞鸟儿都飘飘飞在半空,他们也没有留神,耳中也听不到什么。待到他们回过去,抬起头来看时,早见一队兵士们静悄悄地站在他们面前,后面又跟着许多村里的百姓,个个对他两人笑眯眯的。
把个百里姑娘羞得粉脸通红,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耳中听得几百人齐声嚷道:“贝勒大喜啊!百格格大喜啊!三姓的百姓大喜啊!”
嚷过了一齐上来,男的簇拥着布库里雍顺,女的簇拥着百里姑娘上了马,大家围在他俩的马前马后,走着喝着,直送到他们的屋子里。一面有十四个管事人上来,劝贝勒在当夜娶百里姑娘做福晋。贝勒答应了,管事人出去,便召集了村坊上许多百姓,把这件事对他们说了,合村的人便个个高兴,人人踊跃,顿时,角声到处吹动,贝勒用上空地上人山人海挤满了。场中立着大旗杆,有四个萨满,全致打扮,上前来祭堂子,贝勒和福晋也跟着拜过。四下里百姓一片欢呼声。接着有十六个跳神的女孩儿,打扮得千伶百俐,在中间跳着。又有十四个村的管事人齐来送礼贺喜,贝勒便留他们在空地上吃酒吃肉,直吃到黄昏时候,院子里烧着天灯,他们兀只嚓着添酒,闹得不肯罢休。贝勒这时也喝得酩酊大醉,百里福晋扶着他进屋子去,双双睡倒,做了百年的好梦。到了第二天,百里福晋醒来,想想自己父母在时,为婚姻之事,也不知操了多少心,总是自己看不中男人,直蹉跎过去。如今没想到六十岁的老处女,却嫁给了这二十岁的少年贝勒,看来这位贝勒,又是个有儿女恩情、英雄虎胆的。我如今嫁了他,却不可埋没了他男儿的志气,须得要拿出我生平的智谋来,帮助他做一番事业,才不冤枉和他做一场夫妻。福晋想定了主意,贝勒正从梦里醒来,见了这位新娘娘,和他并头睡着;虽说是一个老美人,但在枕上望去,还很有风韵。贝勒伸手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十分亲热。福晋便在被窝里和他商量国家大事。第一件事体,要把全村的人,搬去一个山水险要的所在,筑起城堡来,自成一国,一面多练兵士,出去并吞邻近的部落,慢慢地成一个大国。那时莫说一个贝勒,便是做一个可汗,也是分内的事。贝勒听了福晋一番话,顿时雄心勃勃,从被窝里直跳起来,立刻召集了十四村的管事人,商量迁地筑城的事体。大家十分赞成。贝勒又问起这里左近有什么山水险要的地方。一句话不曾说完,只见门帘一动,一个花枝招展似的福晋走了出来。大家忙抢上去行过礼。不知福晋出来有什么话说,且听下回分解。
第04回灯前偷眼识英杰林下逐鹿遇美人
话说百里福晋,虽是做新娘娘,但她是十分关心国家大事的。她站在屏门后面,听贝勒和众人商量筑城的事体,她便一掀门帘,娉娉婷婷走了出来。大家见她脂光粉气,仪态万分,不由得心中十分敬爱,一字儿站了起来,向她请安。贝勒也站起来,让她并肩坐下。福晋便开言道:“贝勒不是要找一个山水险要的所在,筑我们的城池吗?俺自幼儿便听得俺父亲常说,离此地西面三里路,穿过俄漠惠的大树林子,原有一座鄂尔多里城。这座城池,原是俺祖宗造着的,只因俺祖宗自吃明太祖打出关来以后,便退守着这座鄂尔多里城;后来又吃蒙古人打进城来,杀的杀,烧的烧,可怜一座好好锦绣城池,到如今弄得败井颓垣。那时候俺们元朝的子孙东流西散,后来蒙古人去了,才慢慢地又回到旧时地方来,成了这十四座村落。如今贝勒不做大事则罢,倘要建功立业,依俺的愚见,不如把俺全村的人搬到鄂尔多里城去。那地方三面靠山,一面临水,地势十分险要。原有旧时建筑的城墙,如今我们修理起来,比重新建筑一座城池总要省事得多。”
福晋说到这里,贝勒十分高兴,便接着说:“百闻莫如一见,福晋既然这样说,俺们何妨亲自去察看一遭?”
大家听了,都说不错,立刻走出屋子,个个跳上马背。三四十匹马,着地卷起一缕尘土,穿过树林。越过俄漠惠平原,眼前便露出一带城垣来。那墙根高高低低依着山脚,绕一个大圈子。贝勒定睛看时,不觉微微一笑,过去在福晋耳朵边低低地说了几句。福晋听了,不觉脸上起了一朵红云,原来这地方便是前日他两人并肩儿坐在石上接吻的地方。
前日他们坐的一方大石,便是鄂尔多里城脚。这也是他夫妻二人合该重兴满族,所以在这三生石上结下良缘。当时他夫妻两人骑在马上四面一望,只见一带山冈,从东北角上直走下来,三面环绕着,好似一把交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