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之所以让商队在客栈内逗留了三天,就是为了聚集足够的人再一起走。这三天来,他一直在暗地里观察来往、投宿的每一个人,唯恐队伍中混入了悍匪的奸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沐风和荆无双突然夜里才来投宿,沉默低调、滴酒不沾并和众人格格不入,自然迅速引起了他的注意。
锵……
听李老这么一说,客栈内的壮汉们一言不发,几乎呼啦一声齐齐站起来,不少人甚至立马拔出了随身佩戴的刀剑,脸色不善。
别的地方的劫匪要财,不会轻易杀人,青杀口的劫匪却格外凶残。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往往就是杀人灭口。所以,每次要通过青杀口,再剽悍,经验再丰富的镖师都格外紧张。
“在下建宁士子,携书童外出游学,准备前往建水城。。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夜里才赶到这里投宿,不到之处,还请各位海涵!”沐风抱拳行礼,看看周围一个个商人和镖师紧张的样子,就明白他们误会了。
“出来游学的建宁士子?”
李老脸色狐疑,并没有因为沐风这么说而放松警惕,“好,年轻人,那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关防凭证,怎么证明你们的身份?”
“就是,怎么证明你们两个不是劫匪?”
“搜,看看他们身上到底有什么?”
“跟他们啰嗦那么多干什么?先绑起来再说!”
……
人们显然不信,群情汹涌,边吼边逐渐逼了过来。有的举起手中明晃晃的刀剑,有的甚至张开了手中的弩箭,如临大敌。
怎么证明?
荆无双脸色紧绷,紧张地靠在沐风身边。
这次出门非常仓促,连衣服都没有多带,哪有时间去办什么关防证明?
自古镖匪一家,有些有名的镖头,原本就是凶残的劫匪。为了自身的利益和安全,没什么不敢做的!
“双儿,笔墨侍候!”
沐风镇定自若,沉声吩咐,在刀光剑影中,脸色几乎没有一丝变化。
再大的危险,再大的风浪,他都独自闯过来了,眼前这些镖师还真没放在眼里。虽然加起来数量不少,高达上百个,但要是真的动手,恐怕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这间客栈。
“是,公子,请!”
荆无双迅速从书框里取出文房四宝,在桌面上摊开一张白纸。
在外人面前,她故作声音低沉,叫沐风公子,扮作一个默契的书童。加一点清水后,就地磨起墨来,不久,客栈内就多了一股淡淡的墨香。
“咦,莫非,自己看走眼了,他们两个还真的是出门游学的士子?”
看着沐风镇定自若的脸色,还有荆无双摆在桌面上的白纸、毛笔和墨水,走南闯北多年的李老有些惊讶。右手一举,示意冲动的镖师们冷静下来,静观其变,看看沐风两人到底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劫匪。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
看看周围的众多商人和镖师,沐风淡淡一笑,执笔在白纸上画了起来。寥寥几笔,先勾画出大概的轮廓,然后开始渲染局部,勾画每一个细节。不久,一座简陋的路边客栈就跃然纸上,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分毫不差。就连前来投宿吃饭的一个个客人,也栩栩如生。
画面正中,一个身材瘦削,但目露寒光的老人格外显眼,侧身挡在两个年轻人面前,口沫乱飞,似乎正在激动地说着什么。身后,众多镖师或站或坐,齐刷刷看了过来。有的手里拿着一根鸡腿,嘴巴鼓鼓的;有的手里拿着酒壶,喝得红光满面,整个人醉醺醺的……,看情景,正是李老突然站出来,挡住沐风两人去路的那一幕。
“马关客栈!”
沐风执笔在画面上方,客栈门头的位置写下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笑眯眯地对一旁的李老说道:“老先生,你看,这幅画可以证明我们的身份了么?”
“可以,可以……”
李清福老脸一红,下意识地点点头,侧身让开了一条路。直到沐风和荆无双的身影消失在楼上,这才回过神来。
像!
画得实在太像,真了!
看着画面正中格外显眼的自己,他虽然六十多了也不由得脸色通红,尴尬不已。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画画的能力如此惊人,把刚才那一幕完全复原。这个水平,恐怕就连一些所谓的御用画师也只能望尘莫及!
一个在刀口上舔血的劫匪,也能有这样的水平?
李老不相信,如果沐风和荆无双两人真的是青杀口派来的劫匪,他也认了!
“李清福,你怎么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对啊,就算不杀,为了安全起见,起码也得先把他们两个绑起来啊!”
……
外围的行商和镖师们脸色不善,边说边恶狠狠地靠过来,质问侧身让路,任由沐风两人离去的李老。本想进一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桌面上的画面后,一个个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
“小五,那不是你么?哈哈哈,你个龟儿子,嘴巴啃着鸡腿,眼睛却看着邻桌的婆娘。”
“谁也别笑谁,你看看,醉醺醺的快要倒在地上的那个酒鬼是谁?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喝!”
……
震撼过后,人们议论纷纷,每一个人,都在画面上找到了自己的身影。五官、身材、衣服……,甚至动作神情都丝毫不差!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刺客
叮嘱荆无双早点休息后,沐风关上房门,盘腿坐在床上,思绪万千。。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无惊无险,但足以让他认识到,外面的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虽然已经尽量克制,低调平静,避免惹是生非,但仍然引起了一场波折。有时候,刻意的低调和平静,反而更加容易惹人注意!
这一刻,沐风终于深深体会到了飞天蝙蝠和清静散人的用心良苦。用一曲杀人于无形的竹海潮声曲,警醒自己要时刻保持警惕,以免在路上不小心中了敌人的暗算!
沉思片刻,沐风取出碧玉箫轻轻地吹弹起来。
经过几个时辰不懈的努力后,听起来终于有些像模像样。一首悠扬动听,大气磅礴的竹海潮声曲弹起来虽然断断续续,但总算走调没有一开始那么过分。一边吹弹,一边按着上面的注释运气,慢慢地,体内的灵力随之沿着一个玄奥的轨迹旋转。一丝丝精纯的天地灵气,随之甘泉般渗入体内,淬炼筋骨。
吹着吹着,心里随之平静下来,进入到灵台空明的境界,身心都沉醉在一个玄而又玄的境界。
不出所料,这不仅仅只是一本乐谱,果然还是一门难得的专门修心的修炼功法!
沐风福灵心至,迅速明白了清静散人的一番好意,凝神修炼起来。慢慢地,箫声越来越顺畅,顺着夜风远远地传出去,身心越来越平静,体内的祖巫精血似乎都深深地藏了起来。血液不再翻滚,不再沸腾,每一丝杀气似乎都消失于无形。
不知不觉之下,实力似乎又提升了不少,但练着练着,沐风冥冥中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似乎身上多了一重无形的束缚,有点如芒刺背的感觉。也不知是清静之道没修炼到家,还是自己见识浅薄,在哪里误解了这门修炼功法的缘故。
没有名师指点,靠着一本修炼功法自己参悟修炼,果然凶险!
沐风停下来,没有再强行修炼,从头到尾再仔细看一遍手里的乐谱。。把乐谱上的每一个音符,每一行注解,都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看看放在桌面上的油灯,心中一动,把这本乐谱付之一炬。
此去毒宗路途遥远,吉凶未测,为了预防清静散人的这门功法不小心被人偷走,干脆直接把这本乐谱烧了。
呼……
从窗外吹进来的夜风,带着一丝丝寒意,昏黄的烛光随之摇晃。把最后一片碎纸点燃后,沐风刚准备接着修炼,凝神参悟《竹海潮声曲》的奥秘。突然,面前的油灯无风自动,火苗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倾斜。抬头一看,一抹寒光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面前,直刺眉心!
有刺客!
沐风瞳孔紧缩,来不及躲避,刹那间右手一伸,两根手指在千钧一发之际夹住了凌厉的寒光。这时候,才发现不是什么弩箭,而是一截柔软的草根!窗外,十几步外的一个黑暗的角落,一个蒙面人的身影一闪而过,几个起落就出现在百步外,速度惊人。
“谁?”
沐风一声低喝,身形暴起,穿窗而出,鼓荡体内的灵力迅速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众多民房的屋檐一掠而过,很快,就越过一条小河,来到了荒芜的野外。走在前面的蒙面人脚步轻盈,看起来动作不快,但哪怕沐风咬紧牙关也一直追不上。神秘的蒙面人,似乎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莫非,前面有埋伏?”
看着蒙面人若近若离的背影,沐风心头一凛,猛然鼓荡体内的祖巫精血。霎时间,血气外发,一条条血红色的狰狞的血藤破体而出,‘咻’的一声向前方的蒙面人缠上去,力图一举将他擒下。
死亡缠绕!
沐风直接施展千年树妖的天赋神通,力图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千百条血藤一起呼啸而出,声势吓人,瞬间封死了蒙面人的退路。然而,就在一根根血藤要缠上去的瞬间,只见蒙面人身体滴溜溜一转,柔若无骨地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脱困而出。
“咦……”
沐风一声惊叫,正犹豫是不是该祭出飞剑痛下杀手时,脱困而出的蒙面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沐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蒙面人转过身来,从容地看着穷追不舍的沐风,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曾在哪里听过。
“你是……”
看着实力惊人的蒙面人,沐风停下了脚步。
对方身材很高,几乎和自己不相上下,但体形瘦削,越看越像一个妙龄女子。上下打量一眼后,突然,一个头顶大斗笠的身影浮现在眼前,想起了上次在山中突然手下留情的那个神秘女子,“你……,你是盲大师碧落天身边的那个女杀手?”
“没错,是我,沐公子果然好眼力,好记性!”
蒙面人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皎白的俏脸和一头乌黑的长发,欠身行礼,“欧阳苼楠,见过沐公子!”
“多谢姑娘不杀之恩!”沐风躬身行礼,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黑衣女子。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可以肯定,对方肯定没有恶意。不然,刚才刺向眉心的就不是一截草根,而是一支锋利的弩箭了。她要是真的要下手,上次在山上突围的时候,就已经死在她的剑下了。
“沐公子多礼了,真正要说谢谢的,应该是小女子。”
黑衣少女欧阳苼楠欠身回礼,看着沐风缓缓地接着说道:“十几年前,先父还是一名中郎将的时候,人陷害,以叛国罪名处斩。如果不是令尊大人倾力相救,我们一家老老少少上百口人早就被满门抄斩了。令尊的恩情,欧阳苼楠永生难忘!”
中郎将?
沐风一惊,心里的疑惑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加强烈。
官拜中郎将,那是何等的荣耀?
被判谋反,按通天王朝律例,株连九族,满门抄斩。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还能力挽狂澜,救下对方一家老老少少上百人?
呜……
没等沐风仔细问清楚,远方突然传来了一声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