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之君被提小鸡似的拎到王府,一双眼睛哭得像核桃。
“快去给皇上准备饭菜。”年年对着那些愣掉的下人吩咐道,“你们几个打些热水,拿毛巾来。”
王府逐渐忙碌开来。
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皇帝被伺候的舒舒服服,脸洗干净了,也不哭了,吧嗒吧嗒的开始进食,咽得太快老噎着,又给一群下人吓得端茶递水。
这段时间,朱梵只是站在厅外的走廊,视线飘忽在黯淡的月色中,视自己身后的这个小东西若无物。
突然感觉到有人扯自己的衣角,低头一看,刚还在狼吞虎咽的少年此刻正拿着一块香糕凝视着自己。
望着这张讨好的笑脸,朱梵心烦的抽回自己的衣角,绕过身边的小人走进了厅内,扫了眼被风卷残云的食物,坐到堂前的太师椅上,抿了一口乖觉的下人奉上的茶,不咸不淡的问道,“你今天做了什么?”
闻言,小皇帝扁了扁嘴,回到厅内,小心翼翼的走近拒人千里的男人,托着手中的香糕,委屈的低下了脑袋。
“说啊!”朱梵抬高了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朕……”小皇帝纠结了良久,才吞吞吐吐道,“朕说……不想做……皇……”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索性被吞掉了。
朱梵哼笑了一声,怪不得不仅关禁闭,连饭都不给吃!也许小皇帝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儿子付出了多少,也许别人会以为当今的太后是敬安王的人质、现在的圣上是敬安王的傀儡,只有他朱梵清楚明白,这一切的始终。
忽然,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收回游走的思绪就见一张少年的纯真脸蛋冲着自己笑了笑然后跑开,紧接着就是一群叫着‘皇上这个小心’‘皇上那个不可以’的下人追着那个明黄色小人满庭院的转。
朱梵搞不懂这个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委屈得一塌糊涂的小东西,怎么就突然恢复阳光嘻嘻哈哈了?
“王爷,您干吗老是凶皇上呢?”仗着府中资格最老,年年的调侃语气是被默许的。
“本王再凶,他也照样不把本王当回事!”看着手里被强迫塞进来的那块香糕,朱梵厌恶的扔到了茶几上,手上粘乎乎的,甚感不爽。
“这是皇上对您信任啊。”
“本王不需要!”
“哎……”年年好笑的摇了摇头,自己的主子也是个别扭的人啊。
然而,说完那句不可一世之话的朱梵却慢慢蹙起了眉,小皇帝那天真懒散的愚蠢样子,让一种忧心渐渐笼上心头。
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子能守得住江山,坐得稳皇位吗?
授人鱼不如授人渔。
他居然忘了这个最简单的道理。
“王爷,您怎么了?”跟随已久的年年显然感觉到了主子的内心变化。
“找到那家伙了吗?”朱梵不露声色的避开了前者打量的视线,将重重心事藏到了最深处。
“百姓家都搜过了,如果洛公子没有出城,那岁岁平安今晚就可以排查出他躲在哪户大人家里。”
“他们一回来就通知本王。”
这一夜,李清逸怎么睡怎么不踏实,早早就起床进了宫。到了宫门口,一经询问,方知昨晚之事,大惊失色,立刻奔赴敬安王府。
此时王府内寂静一片,和小皇帝折腾了一夜的下人们还在美梦中,唯独书房内的会谈炯炯有神。
“王爷,需要我们把洛公子从李大人家里抬回来吗?”岁岁、平安两人兴冲冲的提议道,这洛水仙也真有办法,居然能哄得王府的头号大敌青天大御史收留他,这下有好戏看了。
年年无语的给他们每人的后脑袋敲了一把,继而有些担心的看向沉默的人,总觉得昨晚过后心里就不安。
“哼!”朱梵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意外的没有狂轰乱炸暴跳如雷,“聪明啊,选了那块木头当挡箭牌!!”
不一会儿,遥遥得就传来擂鼓般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声声怒气冲天的‘开门’。
等到熟睡的下人前来应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门板砸了自己的鼻子,敲门者二话不说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抓起眼冒金星的下人就问‘皇上在哪儿’。
“……”那下人痛苦的捂着鼻子,看清来人后,指了指里面。
李清逸立马丢了他,直捣黄龙。
刚踏进院门口,就被匆匆赶来的王府四侍卫齐齐举刀拦下。
“李大人,王爷还在休息。”
“让开,我是来找皇上的。”
“皇上也在休息。”
“我要亲眼看见!”
“李大人,请你不要为难我们四个。”
“滚开,如果皇上有一丝伤害,你们四个的命加起来都不够!”
正当五人僵持不下,朱梵坦然自若的走来,轻轻扬手道,“放开他。”无视来者吃人的表情,他闲笑道,“小皇帝不过封了你一个御史,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连敬安王府也敢随便闯。”
“我要见皇上!”
“皇上是你想见就能见得吗?你太抬举你自己了。”从前的敬安王看见御史台的李青天,总是给人一种能避则避能躲就躲的感觉,然而今天,竟反常的跟御史台正面对上了。
“王爷,你私下把皇上带出宫,并且还不让文武百官见,不是太可疑吗?”
“呵,本王就是软禁小皇帝,你能拿本王怎么样?”
话音刚落,一番风起云涌,暗流浮动。
茫茫草原上,猛兽亮出了利牙,张开的血盆大口决意吞掉眼前的猎物,站上草原巅峰。
不屈不挠的迎上猛兽的凌厉视线,御史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的针锋相对。
“你敢再踏前一步,本王让你永远都见不到那小子!”
致命的威胁带着认真的口吻,风中似乎飘来了熟悉的血腥味,一如十年前的那场浩劫般真实。
“就算拼着一死,我也绝不会让皇上落到你手里!”
坚毅的表情铭刻着磐石般的决心,逐渐明朗的天色宛如一场盛大序幕的拉开。
“抓起来!”轻飘飘的一句,朱梵换上了轻蔑不屑,“反抗的话,打断他的腿!”
尽管对于主子今天的异常行径奇怪,岁岁、平安、有余还是在年年的示意下,拿下了人,稍做调整,踢中了李清逸的膝盖强迫他双膝跪地。
偏巧,这个时候应该在和周公聊天的小皇帝跑了过来。原是被惊醒的门人见了这里的状况,身在曹营心在汉,基于对青天大御史的支持,偷偷去通知了小皇帝。
“你们干什么?放开放开放开~~~”小皇帝一见自己的人被如此对待,立刻不平的跑过来,孩子气的拍打着押解李清逸的四人。
年年像自己的主子投去询问的视线,得到后者的眼神,他果断的将小皇帝强迫带到了一侧,动作不容拒绝,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小皇帝可怜的看向默不作声却统领着全场形势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对这个长辈心存敬畏,只有眼巴巴的唤着一声声,“皇叔……”
“这里没你的事!”朱梵厉声的喝斥不怒自威,无视小皇帝哀求的神情,斜了一眼受制于他的李清逸,令道,“打进天牢!”
“慢着!”即使屈膝,李清逸没有一丝卑躬之意,正义凛然的双眸直视面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敬安王,声音宏亮,“王爷,请你给一个理由!”
就知道你会问!朱梵早有准备,轻蔑一挑眉,“竟敢窝藏那家伙,本王没当场斩了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本官只是根据我朝例律保护重要证人,何罪之有?”
“重要证人?”朱梵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那家伙的话你也信?还是你觉得本王会蠢到留下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可怜李清逸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怪只怪他太想除掉这个骄奢淫逸贪赃枉法的敬安王。
“邪不胜正!就算我死了,还有御史台,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你的好日子不会太久!”
“至少比你这个三天后斩首的人,要活得久!”
死亡的宣告是暴政的写照。
眼见岁岁平安就要将李清逸押下去,小皇帝心急如焚,一口咬上横在眼前的手臂,逃脱年年的阻拦,冲到了场中央。
“住手!朕命令你们放人!!放开!放开!!”小皇帝底气不足的叫着,他知道这些侍卫不会听自己的话,只有向另一人恳求,“皇叔…是朕,是朕想跟仙女姐姐玩,但是皇叔你肯定不同意,所以朕才让清逸把仙女姐姐藏在家里……全是朕的主意,不关清逸的事!”
这会儿反应倒快!
朱梵无动于衷的推开了上前来求情的一国之君,掷地有声,“押去死牢!”
不容置疑的威慑将小皇帝愣在原地,他曾以为对自己凶巴巴的皇叔其实是最疼爱自己的……
岁岁平安把李清逸押走了。
片刻,宫里派了张公公将小皇帝领了回去。
方才热闹的王府宛如沉入了水底,深海的幽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想救他,就试着反抗本王吧!
第三十一章 公子来熟人
仅半天的时间,御书房门庭若市,找小皇帝弹劾怂恿商量求情的人几乎踏破门槛。
御史台和敬安王府之间,微妙的平衡即将被打破。
朝中众臣各怀心事,民间百姓众说纷纭,各路英雄踌躇满志,八方义士蠢蠢欲动。
一石激起千层浪。
而投下这一石的人却稳坐王府的亭中,无心去光顾外面骤起的狂风急雨,视野里只在面前这个行为放 荡性情难以琢磨又总是屡教不改的家伙。
“大御史家里好玩吗?”朱梵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问。
“如果我说不好玩,你是不是放了他?”调侃的语气得到不以为然的沉默,洛水仙无趣的撇了撇嘴,自爱自怜道,“如果因此御史台倒了,朝纲一团糟,那本公子岂不是成了历史罪人~要不……你干脆反了吧~”
啪嗒——哐当——前来送糕点的下人一个趔趄,摔了盘子。
年年无奈的上前安慰受惊的下人。
“反正做定历史罪人了,弄个皇宫来玩玩也不错~好多地方我都没逛过呢~”毫无罪恶观念的美人惬意的做着白日梦,完全没有遵纪守法的自觉。
“如果本王造反,到时候后宫佳丽三千,你以为你能排在第几?”朱梵兴致不减的反问道,端的是自信与坦然。
正在扫除打翻在地的糕点的下人一个踉跄,丢了扫把。
年年同情的让前者先行离开,这亭子里的两位说话都不着边际。
“你抱你的后宫佳丽,本公子采自己的草,到时候全天下的男人都可以任由本公子挑选,你以为本公子还会在乎你那点后宫的排名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你到底反不反啊~”
“你玩上瘾了是不是!”
“嘁,有贼心没贼胆~”
“本王不会中你的激将法的!”
“不跟你玩了!”
“你去哪里?”
“我去找荷花!!”
没好气的斜了一眼,玩遍四海的计划胎死腹中,洛水仙悻悻的跑开。
朱梵看着那一扭一摆的臀心里就烦,走路就不能正常点!
见俩人聊完了话,年年不动声色的退走了所有下人,“王爷。”
“你该不会也想替那块木头求情吧!”
自李清逸被打入死牢,王府四侍卫中的岁岁平安有余以及荷花几乎都或直接或间接的求过情。
年年笑着摇了摇头,其他人不懂,难道跟了这么久的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