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有些意外,付千巧松开揪住她衣襟的手,“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神经一松懈,穆纤云这才发现自己还手脚并用地缠在付千巧身上,脸红了红,她连忙跳下来,见付千巧的眼神,她急忙辩驳:“喂,别想歪了,我可是跟着你进来的。”
“你跟踪我?”闻言,付千巧皱了皱眉头,眼神瞬间又犀利起来。
“别以为我一天没事干跟着你转悠,我是无意瞧见你出连府别院的。”穆纤云小声嘀咕,目光忍不住地又粘在了付千巧的脸上,“谁知道你会来这种地方……”
说到底,她也是为他好。就凭他那张俊脸,若不好生防范,进入这种烟花之地,也只有被生吃入腹的份儿。
啧,别的不用说,就说方才在雅间内——她都看到了,那些个女的仅仅是见了付千巧一面,就已经神魂颠倒。说不定,用不了多时,她们会集体行动,趁着付千巧熟睡,就对他不轨。
哎呀呀,不想了,反正场面很恐怖就是了。
“我说——”趁现在还风平浪静,她还是先将他劝说回去养伤比较好,免得他在这里受了欺负,她这个地头蛇,也怪没有面子的。
“你马上走!”完全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耶,她还没有发言,就这么被驱逐了?
“风月场所,你一个女孩子呆在这里着实不便。”付千巧撂下话,走到窗前摸索窗棂,随带点醒一旁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穆纤云,“况且夜深了,你家人也担心,快些回去比较妥当。”
“不!”穆纤云猛摇头,跳到付千巧的身边,低头看他的动作,“你在找东西吗?”
注意力暂时被分散,付千巧含混地敷衍她:“算是吧。”
“很重要?”穆纤云好奇,伸长脖子看他,也将双手搭上窗棂,毫无章法地乱摸一气。
“差不多。”对她的捣乱,付千巧视而不见。他移步到木床前,掀起破旧的幔帐,跪坐其上,曲起手指仔细敲打,侧耳凝听声响。
“你确定是在这里?”穆纤云不屈不挠,跑到床前,手支着床沿,继续追问。
付千巧白了她一眼,正要发话,不料忽然传来叩门的声响。
“谁呀?”
付千巧暗叫糟糕,一把捂住穆纤云惹祸的嘴,顺势将她拉上了床榻。
“付公子,我是旋影。”外面传来娇媚的女声,“你屋里有人?”
付千巧瞪了瞪被他按住的穆纤云,成功制止了她的蠢蠢欲动,这才答话:“旋影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怕公子夜深寂寞,特来陪伴。”女声微微叹息,“还不知付公子肯不肯赏脸?”
穆纤云的脸绷起来,用力掰开付千巧的手,气鼓鼓地开口:“不——”
才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要脸”还没说完,嘴巴又被付千巧的大掌盖得严严实实。
“付公子,你说什么?”
“我是说,不太方便。”付千巧半个身子压住穆纤云,两只手都用上,勉强控制她的挣扎。贴近了她的耳朵,他低语:“别坏事。”
“是付公子已经有人了吧?”女声在暧昧地轻笑,“就不知是哪位姐妹这么有福气,真是羡慕死人了。”
“旋影姑娘明白就好。”既然已经被误解,不如将错就错,免得一直没完没了。这么想着,付千巧捂着穆纤云嘴的手,在她疑惑的注视中,移到她的肩头,用力一摁——
“啊!”穆纤云吃痛,忍不住叫出声来。
“我明白了。”听到女人的叫声,外面的人似乎了解了,“付公子尽兴,我先走了。”
付千巧没有回答,复又捂着穆纤云的嘴,静待周遭归为沉寂后,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对穆纤云的钳制。
“付千巧,你疯了是不是?”穆纤云挣扎地坐起来,揉搓自己受创的肩膀,酸麻疼痛,手举不起来了。
“对不起,失礼了。”付千巧道歉,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还来?”穆纤云瑟缩,怕死了他类似的举动。
“别怕。”付千巧安慰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出其不意地向上一提,“情非得已,还望不要见怪。”
嘿,肩膀不疼了,举举手,灵活自如。看不出这个付千巧,推拿还有两把刷子嘛。
见他还在认真地摸索床板边缝,穆纤云无趣地耸耸肩,转而打量放在床头的一些杂物。
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人还真是没有收拾,碎布针线丢了一堆。
百无聊赖,依照付千巧仔细的程度,一时半会儿她也应该无法插手,不如做做好事,帮忙打扫好了。
说干就干,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散落的针、乱糟糟的线、以及花花绿绿的碎布,统统丢进一旁敞开的针线盒内,然后,将盖子合上——
“砰!”
好大的声响,紧接着,她的身子一沉,感觉整个人迅速地向下坠落,堕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第三章
好黑,伸手不见五指,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穆纤云在心里犯嘀咕,勉强自己几乎被摔得散架的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伸出手,摸到了潮湿的石壁,冷冰冰的,阴寒浸骨。
手沿着凹凸不平的石面滑动,猝不及防触摸到一个温热的物体,她吓了一跳,惊慌之余,身子自动向后退去,不知绊到了什么,她跌坐在地,惊魂未定,不住喘息。
“是我。”
有人在说话,平定了她的惊恐,同时,也提醒她一个事实——身处逆境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付千巧,我们是在哪?”狼狈地爬起来,不能确定他的方向,她只能对着一片黑暗问话,声音传得老远,听来着实有几分恐怖。
付千巧先是摇头,而后记起她根本就不可能看见,只得开口回答:“我不知道。”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穆纤云抬头向上张望,仍然看不见一丝光亮,由此可以知晓,下来的通道已经封闭,明摆着此路不通。
“那个不起眼的针线盒,是这秘道的开关。”那个人,果然颇具巧思,在设计上费了一番工夫。存心前来搜查的人,谁会注意到不起眼的女红物件?
“我知道。”穆纤云吸吸鼻子,很无力地回答。她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随便碰碰什么都可以中彩?
按理说,这里也应该有触动的机关。但是,看看这黑成一团的情况,他们如何找?难不成,还真的学瞎子摸象?那该找到猴年马月?
欲哭无泪哦……
“有来路,就一定有出路。”付千巧敲击石壁,传出阵阵声响。他沉思片刻,侧过脸,将耳朵贴在石壁上。
“喂,你在干什么?”忽然没有了他的声音,一片漆黑死寂,穆纤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石壁潮湿,后有水声,我们应该在水源附近。”付千巧回答,伸长左手,左脚小心翼翼地向左方横跨一步,左手已然摸到了另一处石壁。
“那有什么奇怪?”深陷困境,穆纤云无精打采,“南京城的花楼几乎都是依水而建,这醉梦轩,不也在秦淮河边?”
“建秘道,若不是为了藏匿,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来去自如。若是后者,就一定还另有出口。”不回答穆纤云的问题,付千巧发话,“此处很窄,一边水声依稀可辨,而另一边,却较为干燥。由此可见,我们不是在河床下,而是沿河岸而筑。秘道设置不是横贯切断而是纵向延展,依我推断,后者可能性居多。”
“万一是前者呢?”不是她存心泼冷水,他分析得这么合情合理,那么有必要把所有的可能性全部加进去,对吧?
“也有这种可能。”付千巧顿了顿,“不过有希望,总比绝望要好得多。我们尽力一试,总比坐在这里等死要强。”
嗯,话说得没错,她也不希望自己在这里僵坐成枯骨一具,静待百年之后重见天日,接受后人瞻仰。
“好吧。”下定了决心,穆纤云摸着石壁,向前迈出一大步,“那就试试——”
“咚!”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额头惨遭撞击,一阵昏眩,险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当心一些。”一只从旁伸出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这里地形复杂,你跟着我,千万不可乱来。”
他的手心柔软、温热,与这坚硬冰冷的石壁截然相反。如同爹的笑容,娘的怀抱,给她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飞星哥哥和连大哥经常跟她讲,女孩子的手,不能随便让男人牵的……
糟了,心在扑通扑通跳,好快好快;脸上也好烫,像是被火烧了一般。
“怎么了?”她的手心温度很高,似乎有些不对劲,在前方探路的付千巧回头,看身后根本不可能看见的人。
“没事没事……”她吓了一跳,头摇得像波浪鼓,明知道他不可能发现自己异样的神情,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付千巧皱起眉头——她回答得太快,反而凸显出她的紧张不安。不过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研究她的反应。秘道的岔路太多,他已经尽可能地挑选同一个方向,不走旁支末节。不过转来转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拐到哪里,前方出路仍然不知定数。
身后人的脚步渐趋缓慢,喘息也慢慢凝重起来。他想了想,止住脚步。
“怎么了?”感觉他忽然停下来,穆纤云不解地问他。
“累了,休息一会儿。”他云淡风轻地答话。
听他如此说,穆纤云心中暗喜,顺势靠在石壁上,偷偷活动自己其实早已酸麻的脚,“我还行,不过既然你累了,那就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骗死人不偿命,好歹她不能先败下阵来说自己走不动了。
听她努力平缓自己不规则的呼吸,故意用轻松的语调“宽容”地原谅他的“没用”,能够想象她此时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付千巧不禁莞尔。
“付千巧?”又没声了。要不是他的手一刻都没有放开她,她几乎以为他早就已经离去。穆纤云抿抿唇,另一只手悄悄地伸过去,指尖不小心碰触到付千巧的衣角,像是被烫了一般地缩回来。
“我在。”黑暗令他除视觉之外的感官更为敏感,穆纤云的小动作,他又岂会没有察觉?装作没有发现她的举动,他的手向前方触探,不出所料,又是一条岔路。
心沉了下去——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有无数可能的选择,这样的迷宫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没有感觉到他情绪的骤然变化,穆纤云仍在苦中作乐,“我顾姑姑曾给我讲过南越风俗,说那一带的蛮族分支,在食物不足之下,会将族中最弱者宰杀吃掉以延续族脉。我想,若我们得在这儿耗费一段时日,没有水,没有食物,原始的欲求达到极限,我们也一定会自相残杀吧?”
“别胡说!”付千巧的心紧了紧,压低了嗓音低斥道。
“我觉得,还是吃我好了。”穆纤云仍在自言自语,“我比较胖,应该能够你吃上好几天……”
“穆纤云!”隐忍达到了顶点,付千巧终于爆发。
突如其来的暴喝,完全没有预兆,声音撞击,四处回荡,四面八方,都是由他口中叫出的名字。感觉握着她的那只手骤然收紧,捏得她的手指好痛。
穆纤云不舒服地动了动,想要抽回自己那只深受压迫的手。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玩笑。”由她细微的动作得知自己的力道伤了她,付千巧深吸了一口气,适当放松了些,但并没有将她放开,“别松手,一旦分开,我不保证能再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