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愿意,而是不可能,这两者有天壤之别,但是她能了解吗?
“你就这么无情?”她用力咬住下唇,转移自己的心痛感,甚至把骄傲踩在脚下,就为了这个让她心折的男人。“就算不结婚、不生子,至少我们可以相爱?朝夕相处地相爱,而不是蜻蜓点水。”
看着她咬红的唇、紧皱的眉,他懂,这已是她最勇敢的表白。
从他们共度的第一夜,两人间一直存在某种紧绷感,只是没人开口,彷佛先说的人就是认输了,爱情最怕是先给了心,对方却不想要,那是最难堪的情节。
好强如她,怎会不知这危险性?只是爱已涨潮,她除了被淹没,还能怎么办?
他推开她的双肩,对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坚定道:“我不爱任何人,包括你,包括我自己。”
他不得不残忍,对她也对自己,是该摊牌的时候了,既然没有未来,又何必牵绊下去?
她有才华又有真情,她是个好女人,他不能连累她,日后他看不见的时候,至少还能听听她的专辑,那已经太足够了。
屋里很安静,他的声音很清楚,她连问句“我是不是听错了”都没机会,这让她不由颤抖,她所爱上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
“或许我们该分开一阵子。”他回避她的眼神,望向窗外,雨又开始飘了,四月天总让人惆怅,忽冷乍暖的,每天都说不准是哪种天气、哪种心情。
错了,他果真错了,明明不该靠近她,却又让她爱上他,他不再怨恨老天,他最恨的是自己。
她岂会不懂他的意思?“一阵子是多久?你想逃避我对不对?”
“我没什么好说。”他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转身就要走。
“好,你走吧,我会让你走,你也得放我走。”
一直说不出口的告别,而今必须说出口,如果一定要分离,那就由她来做决定吧。
他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转过头惊问:“你不唱了?不可能,你的梦就是站上舞台,你可以没有爱情,却不能没有舞台。”
他之所以要走,是不想绊住她的脚步,因为他太了解她,当她知道他的病情,一定宁可放弃歌唱,全心全意地陪他面对。但如果她自己放弃了歌唱,他的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她摇头。“或许你不如想象中那样了解我。”
她的梦究竟是什么?是活在舞台,甚至也死在舞台吗?没错,唱歌是她的最爱,但她也是个普通人,她需要爱和被爱,否则她将枯萎褪色,再也绽放不了光芒。
为何他不能明白这道理?莫非他当真把爱情当成诱饵,让她心甘情愿留在星空娱乐?不,她不相信,两人之间有过的温柔,绝非她一厢情愿。
只是她不懂,他到底在逃避什么?他怕的是她或他自己?再进一步有这么难吗?
“别拿自己的梦开玩笑,失去歌唱,你还有什么?”杨振邦笃定她不会放弃,他最大愿望就是圆她的梦,只要她能快乐,他毫无遗憾。
孙雨绫却只想反问,除了唱歌,她还有什么?
但是罢了,他不会懂,他始终都不曾懂她,于是她不再回应,眼神转到窗外,看雨比较平静,看他只会心乱。
曾几何时,他们之间变得如此遥远?杨振邦默默望着她,那侧脸就像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孤独中带着点迷惘,难道这些年来,她不曾真正快乐过?
“多保重自己。”说完这话,他迈开脚步离去。
头痛正在不远处等他,今晚想必会是个无眠的夜。往后的日子里,少了抚慰他灵魂的歌声,他将有如行尸走肉,事实上,他的心将遗落在此,带也带不走。
只是他宁可做个无心的人,却不愿耽误她的终身幸福,从一开始他就不该靠近,却因私心的爱而克制不了,现在该是他为她着想、还她自由的时候了。
孙雨绫很想关住耳朵,却清楚地听到脚步声远了,宾士车开走了,终究他们还是分别了,他的人还是离开了她的视线。
一股泪意涌上眼角,她几乎要大叫出声喊他回来,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好化作一声叹息,消失在渐冷的夜风中。
窗外下起雨,故事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在雨天,她该因此感激,雨声可以掩饰哭声,可以告诉自己,之所以看不清楚这世界,是因为雨滴,而不是泪滴……
告别后,杨振邦开车来到那老地方,适合看夜景、看星星,但此刻倾盆大雨,什么也看不清。
停下车,他打开车门,默默走到山崖边,任雨水打在脸上和身上,如果能因此洗去他的自责、他的痛苦,他愿意一直这么淋着雨。
七年前,他没办法看她淋雨不管,怕伤了她的嗓子,硬要她上车,还带她回家过夜。
七年后,他独自站在雨中,回首往事多少点滴,不知那一夜究竟是对还是错?他们的相遇是该被祝福或被怨恨?如果她不曾遇见他,或许无法成为大明星,却可能拥有平凡安稳的幸福。
是他剥夺了她爱上别人的机会,自私地霸占了她的人和心,到头来却不能给她承诺,这算什么?
抬起头,他选择让雨水更彻底的洗涤过,他是有罪的,他是无情的,所以他活该要受这份苦。
只愿老天保佑,将他此生仅剩的快乐美好,都转移到他所爱的女人身上吧……
分手后,孙雨绫让自己投入演唱会和新专辑,每天忙得像个陀螺打转,行程满得快要爆炸,才不会有空胡思乱想。
本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但失恋不如想象中简单,原来心痛过后还是会痛,一阵痛平息后,另一阵痛又来袭,如同浪花拍岸,永不止息。
总期待手机会在午夜响起、期待大门会忽然打开,但这一切都不曾发生,杨振邦像是消失在空气中,除了偶尔听工作人员说起他的事,而今她跟他已无任何交集。
如此过了半年,她以为自己挣脱了往事,只有歌迷和舞台是她的归宿,男人和爱情都是无所谓的。
谁知忽然间,她被一场小感冒打倒,原本她健康得像个铁人,现在却虚弱到不想恢复。
她已经三天没去录音室了,尽管新专辑的进度超前,几天不工作也没关系,但这情况太反常,身为经纪人的胡婉姿,当然不可能忽视。
第四天下午,胡婉姿出现了,带着花束和水果,仍是那笑盈盈的模样。
孙雨绫坐在窗边发呆,听见脚步声也不转头,反正会自己进门的只有两个人,不是杨振邦就是胡婉姿,而既然杨振邦已许久不见,会来探望她的自然是胡姐了。
“阿绫,你怎么样?感冒好点了没?”胡婉姿摸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反而太冰凉了些。
孙雨绫双手抱住膝盖,叹口气说:“我好累好累……”
胡婉姿坐到她身边,像个大姐姐安慰她。“好好休息,很快就会恢复了。”
这张温柔的脸,孙雨绫已经看了好多年,总是给她鼓励和关怀,如今她却闪开视线,百般困难的说:“胡姐,很抱歉,我想我唱不下去了……”
“什么?拜托别吓唬我!”胡婉姿脸都刷白了,相处多年来,她从没听阿绫说过这种丧气话。
“我说真的。”
胡婉姿脑中飞快寻思,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雨绫倦怠?上次的亚洲巡回演唱会,可能真的太紧凑、太密集了,此外专辑已录制两个多月,制作人殷杰是以难搞出名的,也难怪雨绫会有所反弹。
“休个假吧!我帮你安排去纽约游学怎样?还是你不想念书的话,去澳洲的农场生活一阵子,什么事也不用做。”
“我哪儿都不想去,我没力气……”忽然间,一切都褪色了,孙雨绫眼中再看不到光鲜亮丽,即使给她全世界,她还是一无所有。
“是不是有人要挖你?眼看七年合约快到了……”胡婉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一天到晚有人想动雨绫的主意,明的暗的都有人做,试过了各种挖角方法。
七年?孙雨绫缓缓抬起头,原来她在杨振邦的羽翼下,已有七年了?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背叛星空娱乐?”她摇头苦笑,要离开她只会选择消失,不会弄得众人反目成仇,七年前她背叛了伙伴们,而今想来都会深深自责。
胡婉姿稍微松口气。“那就好,否则你跳槽了,我这个经纪人一定首当其冲,变成大家围剿的目标。”
“胡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人。”孙雨绫认真保证,她不会伤害关爱她的人,再也不会。
“谢了。”胡婉姿拍拍她的手。“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好吗?”
“好。”孙雨绫从来都不想反对经纪人的意见,胡姐真的就像她姐姐,在这熙熙攘攘的人间,她至少还有一个商量和谈心的对象。
“慢慢再做打算,不要太快下决定。”
问题暂时有了结论,两个女人也谈起男人的话题,胡婉姿半开玩笑地问:“你现在的对象中,有没有真命天子?”
“都是小插曲而已。”孙雨绫已不是小女孩,反正那些陪她周旋的男人,不也都是有所意图?大家各取所需,制造新闻,多划得来的交易。
“真是的,年纪不小了还爱玩!”胡婉姿瞪她一眼,随即转为温柔的笑。“以为我不知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心里有人了。”
“有人又怎样?他根本不在乎我。”孙雨绫也不否认,这些年来,她还有什么瞒得过胡姐?
胡婉姿犹豫片刻,终于开口:“我想……总裁有他的苦衷。”
孙雨绫立刻嗅闻到某种气息,急问道:“胡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请告诉我!”
“我也不敢多问,总裁他似乎……”胡婉姿皱眉思考,斟酌着该用什么字眼。“有意引退。”
“引退?”孙雨绫心跳漏了半拍,她无法想象杨振邦会离开公司,他向来是个效率挂帅的工作狂,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大的企业?莫非有什么万不得已的原因?
“嗯……他一个月只去公司一次,接待客户都交给总经理,自己居于幕后指挥,我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好像快消失了。”胡婉姿其实也很担心,顶头上司越来越像隐形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一定有他的原因。”以孙雨绫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让公司群龙无首。
“但是总裁不肯说,谁也不敢问,我看这任务只能交给你了。”细心聪慧如胡婉姿,早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微妙感情。“总裁对你是很不一样的,只有你能突破他的心防。”
孙雨绫静默片刻,原来胡姐都看在眼底,只是一直没说破,成人之间就是这样吧,即使有什么也不用明说,就像她和杨振邦的相处,等到说破了就是告别的时候。
“我跟他早就闹翻了,都半年没见面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胡婉姿对她眨个眼,俏皮笑道:“这简单,我帮你联络总裁,骗骗他,保证他马上来找你。”
孙雨绫听得一愣一愣,她从未想过这种对策,胡姐果然比她骢明得多。“但是……等他知道是场骗局,你不会被他责怪吗?”
“就拜托你帮我美言几句,别让我被炒鱿鱼喽!”
“包在我身上,他要辞了你,干脆先辞了我。”孙雨绫拍拍胸保证,然后咬了咬唇说:“胡姐,我曾经以为……以为你也喜欢他……”
同为女人,孙雨绫有种直觉,胡姐对这份工作不只是尽职,还有一种为谁奉献的心情。
被说中心事,胡婉姿并无尴尬神态,反而落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