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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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刹-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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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地望着城门,翠河竟有点却步。
  “你怕?”他发现了她脸上那犹豫挣扎的神色。
  翠河怔愣一下,幽幽恻恻地说:“不是,只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像作了一场梦?”他睇着她。
  “如果只是一场恶梦还好……”她眉心深锁,眼底竟满浓浓的哀伤。
  “悲哀的是一切都是发生过的事实,就像是昨天才发生似的熟悉深刻。”
  梵刚凝睇着她略略悲情的侧脸,没有说话。
  久久,他陪着她远远望着安阳,像是要等她做好心理准备才进城似的。
  突然,翠河深沉地一叹,“我们走吧!”她说。
  梵刚望着她,淡淡地问:“你可以了?”
  “嗯。”她点头,“可以了。”
  他没啰嗦,迈开大步地朝安阳前进。
  翠河望着他挺拔、值得信赖依靠的高大背影,快步地跟上了他。
  睽违两年的安阳城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百姓黎民脸上那忧悒的神色越来越深了。
  文帝的德政贤明到了炀帝时,已经全然不复见。炀帝荒淫无道、耽溺声色,简直就是将百姓苍生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人民苦不堪言,却无力改变一切,那种无奈及忧愤的心情完完全全地写在他们的脸上及眼底。
  翠河原本还担心被熟人认出而压低着脸、战战兢兢,但后来她发现,根本就没人认得出她。
  也许是因为人人忧心自危,已无余心余力再去观察他人,也或者俞家两年的发生的惨事,早已被人们所淡忘。
  也是,在这种人人自顾不暇的时代里,死个二十几口人又算得了什么?
  “梵刚,”翠河低声地,“我想回家看看。”
  梵刚睇着她,没有犹豫考虑地,“你带路便是。”
  翠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迈开步伐往前走去。
  踏上熟悉的道路,她一步一步地接近了因为历经烧杀,而破损不堪的俞家宅院。
  俞家位于城西一处幽静处,当年就已经是人车罕至之处,而今在发生过惨案后,更是阒静如鬼域般。
  虽说天色未暗,但因为附近未有人至,所以更显得昏暗沉寂;宅子的外观还隐隐可见,深锁而破旧的大门摇摇晃晃地,像是风一吹就会掉落似的。
  见到自己出生并成长的地方如今人事全非,翠河不禁悲从中来,两年前的惨痛回忆一瞬间又袭上了她强自坚毅的心头……
  蓦地,她发现自己的眼眶湿了
  !
  看着眼前残破的景象,再兜上她先前告诉他的事情经过,虽未历其境的梵刚还是可以想见当时的惨绝人寰。他的心倏地一紧。
  他转头睇着身边已经湿了眼眶的她,不禁沉吟了一下。
  突然,他轻揽住她的腰,轻松地一跃便跳过墙去。
  翠河都还来不及惊呼,人就已经进入了墙内
  !
  她知道梵刚是想让她再重温一下旧梦,只是人事全非,哪还有旧梦可言?﹒
  她踩着悲伤而迟疑的脚步,步步地进入残破的厅中。
  焦黑的梁柱、浓浓的霉腐味、横纵交织的蜘蛛网、毁损殆尽的家俬……
  这里曾是她每天出入的地方,而今却变了模样。
  凭着深刻的记忆,她在破损颓圯的宅子里寻找往日的痕迹!
  到了她从前住的房间,她才发现她的房间虽然脏污,却还完好如初。
  看她望着这个房间的神情,梵刚感觉她对这是熟悉的、有感情的。“你的闺房?”
  她微怔,“嗯。”她发现他其实是个挺细腻的人,也许是杀手的敏锐让他更能洞察一些细微之事吧?
  “没怎么破坏,”他掠过她走了进去,“整理整理还是可以住人的。”他说。
  翠河还没明白他话中含义之际,他已经转过头来望着她,“不如我们就在这儿落脚吧!”
  “在这里?”她一愣。
  他点头,一脸严谨地,“这儿荒废已久,附近又少有人走动,如果住在这儿一定不会引起注意。”
  “你是说真的?”她难以相信他居然愿意住在这种发生过惨案,又已经破旧不堪的废墟里。
  他微微蹙起浓眉地啾着她,“你把房间整理一下,我出去打些贩菜,顺便打听一下江均的事情。”说完,他即背身离去。
  凝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翠河心里空空地、脑袋也空空地——
  不久,梵刚带着饭菜回来,而翠河也已经整理好房间。
  一进门,他就将饭菜张罗在桌上,“先吃了吧!”说着,他径自坐了下来。
  “你……”她挨着桌边坐下,试探地问:“有打听到什么吗?”
  梵刚睇了她一记,“你急?”才刚到,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对江均下手?
  “不是……”她摇头,讷讷地。
  “先祭了五脏庙再说吧!”他出去打菜时当然也顺便打听了江均的事,只是现在不急着谈这件事。
  吃饭就是吃饭,他义父在饭桌上是绝对不谈买卖的。跟了他义父这么多年,他当然也学到了这一点。
  看他一副不想讲的模样,翠河也只有乖乖地坐下把饭吃完。
  填饱肚子,梵刚这才闲闲地提起他刚才打听来的事情。
  “这儿的百姓似乎都非常痛恨江均,不过大家提起他时还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依我看……他在这儿的势力还是有的。”他说。
  初时,江均是倚仗着自己乃越国公之远亲而恃势欺人、鱼肉百姓;杨素当上宰相后,他就更是变本加厉、无恶不作。
  不过如今杨素已死,他嚣张的行径似有收敛。
  “听店小二说江均喜欢上船寻欢,几乎天天都往船楼上跑。”他续道。
  “狗改不了吃屎!”翠河闻言,不屑地一啐。
  江均性好渔色,甚至只要看上寻常人家的妻女,也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强抢豪夺,简直到了无耻可恨的地步。
  两年前是这样,两年后,他还是一样。在她流落在外的这两年里,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的女子及原本幸福和乐的家庭受害……
  “杨素死后,江均雇用了一些打手随行保护,如果要杀他,尤其是你还想亲手杀他的话,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翠河蹙着秀眉,“还要多久?”
  “我会继续观察的。”像是担心她因为心急而坏了大事似的,他一脸严肃地盯着她,“别轻举妄动。”
  她皱皱眉心,没吭声。
  翠河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窗外皎洁却带着淡淡悲哀的
  一轮明月。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躺着多久了,身体精神虽然已经疲惫,但却始终无法真正地睡去。她想……也许是因为她又回到这里的缘故吧?
  翻了个身,她可以看见睡在长椅上的梵刚。
  虽然椅子并不宽敞舒适,但他随遇而安、泰然自若地平躺着、因为椅子不够长,他那两只修长的脚只好打弯地靠在椅臂上。
  夜里天凉,加上临时找不到被子,他们都是和衣而睡。
  因为冷,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翻了个身,她蜷缩起身躯。
  “睡不着?”突然,他低沉的声音从椅子那儿传来。
  翠河将身子再次转向了他,“嗯……”她发现他还是躺着的,只是已经把脸转向了她。
  “因为冷?”他问。
  “呃……有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睡不着,不过觉得冷倒是不假。
  梵刚沉吟了一下,忽地翻身坐起,“今天出去时我没想到这点,明天再去买两条被子。”说着,他朝她走了过来。
  翠河一怔、本能地想要翻身起来。
  还未来得及坐起,他已经来到床边。“今晚你就委屈一点吧…”说着的同时,他已经躺上了床,并将她微微发抖的身躯揽进臂弯中。
  “梵刚……”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她是惊讶的。
  原本因为冷而微颤的身躯,却因为他的靠近及拥抱而越加地颤抖起来。
  “放心,”他淡淡地说,“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
  “呃……我……”他这么一说,好像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似的。
  他闭上眼睛,若无其事地,“反正我该看、该摸的都试过了,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梵刚,你……”她脸上羞红,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其实他也没说错,从她遇上他之后,嘴也给亲了、胸也给摸了,就差没真正攻城略地罢了。若真是这样抱着什么都不做,未尝不好,至少她是真的不冷了。
  “睡吧!”他依旧阖着双眼,“明天我去买两床被子。”
  “……”翠河没有搭腔,只是沉默、戒慎、矛盾地依偎着他。
  她喜欢被他这么拥抱着的感觉,因为他的怀抱总是能为她带来温暖及安心,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徘徊在该不该对他放真情的挣扎上……
  他浓沉的呼吸徐徐地吹拂在她额上,让她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刚才已经是难以入眠,现在她更是清醒了……
  她挪挪身子,硬是想转过身背着他。
  “你又做什么?”他低沉的声音自她耳后响起。
  “我……我不习惯和人面对面睡着……”她嗫嚅地说。
  “唔。”梵刚没多说,任由她背过身子去。
  他那两条强劲有力的胳臂还是紧紧地圈抱着她纤细的身躯,像是怕她跑掉,也像是怕她着凉。
  说了什么都不做,他也真的非常守信的就只是阖眼睡着;但被紧紧环抱着的翠河,可不是这么想。
  当他这么拥着她、当他的双臂越过她的身体两侧往前环着她的身躯、当他们如此紧紧相依……她就忍不住想起他先前是如何地亲吻她、抚摸她。
  她记得他的唇、他大手的触感、他身上的味道、他的呼吸、他的温度……她记得自己是如何陶醉在他的怀抱里。
  好恐怖的感觉,她甚至不敢想自己若没了他会如何?
  失去家人,她为了复仇而活了下来,但失去他呢?待她报了仇、他要了她的身子,然后断然离去后,她还活得下去吗?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依恋着他!
  他温暖的呼吸在她耳际轻拂,她可以听见他呼息时的微弱声音,她的心……又是悸动。
  她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她是真的对他放了感情。
  天啊!她不该胡思乱想的,目前当务之急就是手刃仇人,而不是想这些儿女情长。
  想着,她抬起双手摀住耳朵及双颊,试图躲开他的浓沉气息
  梵刚微微张开眼睛,一眼就睇见她这个奇怪的动作。
  “你干嘛?”
  他的声音突然传来,翠河不觉又是一震。“呃……我……”
  “你耳朵冷?”他腾出一只手,覆在她摀着耳朵的冰冷小手上。
  “不……不是……”他突然覆着她的手让她心上一跳,“我只是……”她心律紊乱,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
  他蹙起浓眉,将唇挨近她耳边,“那么是……什么?”
  “你的呼吸……我是说你的呼息吹得我睡不着。”她碍口地说。
  梵刚沉吟了一下,忽地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
  他沉下眼凝视着她,似笑非笑地,“面对面你睡不着,背过身去你也睡不着,你是存心不给我睡?”
  他已经尽力地克制住自己乱窜的浮动心绪,而她却动来动去地不时提醒着他她的存在?
  当他的理智跟欲望正在挣扎拉扯之际,这个像恶魔一样迷惑了他的女人,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挑逗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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