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摆上后,一名壮汉飞步入厅,近前躬下身躯,“禀师爷,锦衣使者到!”
师成告罪一声忙迎出厅去,未几,他陪着一名相貌清癯的锦衣老者行进大厅,那锦衣老者步履稳健,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位健者高手。
老者后面并肩跟着两名紫衣壮汉,他二人手中各捧着一只尺半见方的檀盒。
近前,师成为双方介绍,寒喧中,锦衣老者道:“敝岛主岛务缠身,未克亲自前来,特命老朽代表他向诸位致欢迎之忱,并致万分歉意!”说着,他举手肃客入席。
酒过三迎,锦衣老者一声轻咳开了口:“诸位的来意,敝岛主已然知晓,在此老朽先奉知一点,那就是敝岛主绝无庇护金玉容的意思……”
白如冰道:“只不知贵岛主为何假托‘温柔宫’……”
锦衣老者道:“事非得已,敝岛主怕的是诸位不肯交金玉容,为这件事,敝岛主也曾吩咐老朽代为向诸位致歉,请诸位雅量海涵!”
“好说!”白如冰道:“那金玉容现在贵岛么?”
“不!”锦衣老者摇头说道:“老朽已经把他带来了……”
白如冰“哦”地一声道:“那么他在……”
锦衣老者一招手,身后一名紫衣壮汉恭谨地把手中那只檀盒放在了桌上,锦衣老者提着盒子道:“夫人,金玉容就在这盒子里!”
白如冰讶然说道:“这是……”锦衣老者道:“金玉容的首级!”
举座颜色一变,白如冰伸手掀开了檀盒,她脸色一变,很快地又盖上盖子,凝目说道:“贵岛主这是什么意思?”
锦衣老者道:“金玉容跟敝岛主有仇,敝岛主所以远来‘南海’,也皆因金玉容一人,但敝岛主报仇雪恨不敢专私,特将金玉容首级奉上,一为取信诸位,二为请诸位把它带回中原……”
白如冰道:“贵岛主令人感佩!”
锦衣老者道:“夫人客气,这是应该的!”
白如冰目光投向锦衣老者身后,道:“请问使者,那另一只盒子是……”
锦衣老者淡淡说道:“那是敝岛一名叛徒的双耳……”
白如冰“哦!”地一声,道:“是……?”
锦衣老者道:“夫人见过此人,他姓魏名化!”
白如冰扬扬眉,举座震动中,夏侯岚道:“贵岛主的做法……”
锦衣老者含笑截口说道:“夏侯大侠,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夏侯岚道:“是我害了他!”
锦衣老者道:“敝岛主仁德,也看诸位的金面,仅去了他双耳仍把他放回了中原武林,这是最轻的惩罚!”
夏侯岚道:“我不便说什么了!”
锦衣老者欠身说道:“谢夏侯大侠!”
夏侯岚谦逊了一句,白如冰接口说道:“我请问,什么时候可获准进入‘冰霞岛’蒙贵岛主接见?”
锦衣老者迟疑了一下,道:“夫人,‘冰霞岛’向无外客,从来不跟外人来往……”
白如冰道:“使者的意思是……”
“不敢!”锦衣老者道:“这是敝岛主的意思,当日他收伏黎人时,曾对岛上的黎人许诺,在他岛上任内,绝不跟外界人来往,他也不出‘冰霞岛’半步,所以他如今不敢食言,不愿破例,请诸位带着金玉容的首级回转中原……”
白如冰方待开口,锦衣老者已飞快接道:“假如诸位预备在‘海安’多盘桓几天,敝岛主无任欢迎,也愿意竭诚尽地主之谊!”
白如冰淡淡说道:“谢谢岛主好意,可是白如冰仍请贵岛主破例许准,容我等去‘冰霞岛’谒见!”
锦衣老者含笑说道:“夫人,老朽适才说过!”
白如冰道:“我字字悉入耳中,不过我有非登‘冰霞岛’见贵岛主不可的理由!”
锦衣老者道:“老朽愿闻……”
白如冰道:“恕我直言,我不相信这是金玉容的人头!”
锦衣老者—怔讶然笑道:“夫人这话——难道敝岛主还会欺……”
自如冰截口说道:“我不敢说贵岛主欺人,使者该知道金玉容的名号!”
锦衣老者点头说道:“这个老朽知道,他的名号叫‘千面书生’!”
白如冰道:“顾名思义,众所周知,他的易容术独步宇内……”
锦衣老者笑道:“老朽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说这颗人头是别人的,而且是经过金玉容动手易过容的!”
白如冰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锦衣老者毫不在意,笑道:“假如是,夫人就登上‘冰霞岛’,仅凭金玉容的尸身,只怕也不能辨认那是否金玉容!”
白如冰道:“金玉容如果没有死,何来尸身?”
锦衣老者呆了一呆,道:“夫人,金玉容确实已经……”
白如冰道:“我说他如今仍好好的活在‘冰霞岛’上!”
锦衣老者汉眉微扬,倏又摇头笑道:“夫人如果坚欲上‘冰霞岛’,可以说个别的理由,何必在全玉容身上故意跟敝岛为难?”
白如冰道:“使者说对了,我另有理由,这理由极其重要……”
锦衣老者道:“老朽愿闻……”
白如冰道:“我怀疑贵岛主是我一位当年旧识!”
这话连夏侯岚等也听得一怔。
锦衣老者“哦”地—声道:“夫人那位当年旧识是……”
白如冰道:“自号‘断肠碎心偷生客’的夏侯一修!”
夏侯岚急道:“冰姨您……”
白如冰道:“岚儿,别插嘴!”
夏侯岚还想再说,但他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默然。
锦衣老者大笑说道:“夫人错了,老朽敢说敝岛主绝不会是……”
白如冰道:“使者怎知他不是?”
锦衣老者道:“老朽当然知道……”
白如冰截口说道:“使者知道贵岛主贵姓大名?”
锦衣老者呆了一呆,摇头说道:“这个老朽不知道!”
“是喽!”白如冰含笑说道:“那么使者怎知贵岛主不是复姓夏侯,双名一修?”
锦衣老者道:“老朽虽不知道敝岛主的名讳,但老朽敢说……”
白如冰道:“那是毫无根据的!”
锦衣老者话锋一顿,接道:“夫人又怎知敝岛主必是……”
白如冰道:“我适才说过,仅仅是怀疑!”
锦衣老者道:“世人这么多,夫人为什么单怀疑敝岛主……”
白如冰道:“我是有根据的!”
锦衣老者道:“老朽愿闻夫人的根据!”
白如冰抬手一指壁上那幅画,道:“那幅画可是出自贵岛主手笔?”
锦衣老者转眼看了看,毅然点头,道:“不错,那确出自敝岛主手笔,而且是敝岛主初来‘冰霞岛’练的残墨!”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那么使者请看画中人的神态,是不是满脸凄然黯淡愁思?”
锦衣老者笑道:“老朽虽不通文墨,但也能看得出画中人的含意,因为这幅画的含意至为明显,夫人以为然么?”
“不错!”白如冰点头说道:“使者再请看那所题几行……”
锦衣老者截口说道:“天涯飘零孤独客,世上唯一断肠人!”
白如冰道:“这是不是贵岛主的自身写照?”
锦衣老者道:“这个老朽未敢轻言!”
白如冰道:“我愿意告诉使者,夏侯一修自号‘断肠碎心偷生客’。”
锦衣老者笑道:“夫人,恕老朽直言,那幅画并不一定是敝岛主自身写照,世上的断扬人也不一定只是夏侯大侠一位!”
白如冰道:“我承认使者所说是理……”
锦衣老者忙道:“那么……”
白如冰淡然接道:“我告诉使者,‘冰霞岛’我是一定要去!”
锦衣老者呆了一呆,道:“夫人老朽适才……”
白如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冰霞岛’该人人去得,我不必等贵岛主允准,我可以雇船闯,所以征求贵岛主助同意,那只是我不愿伤双方一直很融洽的和气!”
锦衣老者脸色微变,强笑说道:“既然夫人执意如此,那么容老朽将夫人的意思飞报敝岛主,请教岛主定夺便了!”
站起来微一拱手,道:“诸位请稍坐,客老朽告别片刻!”
白如冰抬手一拦,道:“使者到哪里去?”
锦衣老者道:“老朽要修书一封,差专人送回岛上……”
白如冰道:“那么,师大侠在此,使者何妨即席修书,口头传令,请师大侠找个人回‘冰霞岛,一趟!”
锦衣老者笑道:“夫人多虑了,‘冰霞岛’上没有一个计算人之人,既然夫人见疑,老朽尊命就是,师成,取文房四宝来!”
师成应声飞步而去,转眼间取得文房四宝进厅。
锦衣老者即席挥毫,笔走龙蛇,顷刻而就,他在信封上画上押,然后递向师成,说道:“派专人火速送回岛上去!”
师成双手接过那封信,如飞出厅而去。
师成走后,这里一席酒宴尚未完,一名身影魁伟高大,浓目虬髯的锦袍老者已大步入厅,师成紧跟在后。
高大锦衣老者与这一位锦衣老者互见一礼,然后那高大锦衣老者转注白如冰等肃然发话道:“老朽奉敝岛主之命,特来奉迎白夫人诸位入岛,船只已为诸位备好了,容老朽带路!”
两位二话没说,转身行出厅去。
白如冰一笑站起,道:“没想到贵岛主竟破例特准,白如冰等何幸如之!”带着夏侯岚等行出厅去。
行走间,夏侯岚逼近一步,低低说道:“冰姨,您这是……”
白如冰回目笑道:“难道你不以为像么?”
夏侯岚道:“我不能否认很像……”
白如冰道:“这不就行了么?”
夏侯岚道:“冰姨,事实上他老人家已去世多年……”
白如冰道:“我从来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夏侯岚还待再说。
白如冰已然又道:“就算不是,咱们上他‘冰霞岛’看看不很好么?”
夏侯岚摇了摇头,默然不语。片刻之后,一行人抵达码头,码头上,不见渔船,但见一艘双桅大船停在岸边,船上清一色十名身穿白衣,领绣银线的精壮汉子,一见众人来到,立即哈腰低头。
上了船,高大锦衣老者立即吩咐开船,船驶离岸边后高大锦衣老者转向白如冰欠身说道:“请夫人请位进舱歇息,半个时辰后船就可抵岛了!”
白如冰微一摇头,道:“多谢使者,白如冰等生长中原,从没有看见过海,有这难得的机会,我要站在船头好好饱饱眼福!”
高大锦衣老者道:“既如此,老朽不敢再讲!”
船行颇速,“冰霞岛’在眼界中越来越大。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风平浪静,只有偶而可在远处发觉一两个雪白的浪花外,一路上毫无颠摇之感。
“冰霞岛”到了,细看这庞大的海中岛屿,满眼郁郁苍苍,到处长满阴森的古森林,奇花怪草杂生其间,的确跟中原景象大不相同。
往里看,“五指山”横亘于中,连绵数十里,“黎田岭”高耸入云,烟雾弥漫,既险且恶。
舍舟登陆,岸上早就等着对对赤裸上身,光着脚的黎族壮汉,近十具软兜排列地上,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没一个有惊怪之色。
高大锦衣老者回身摆手,道:“‘冰霞宫’座落在‘黎田岭’上,山路崎岖难行,敝岛主已为诸位预备了代步之物,诸位请!”
白如冰称谢一声,与夏侯岚等各坐上一具软兜,前面高大锦衣老者一声令下,众黎族壮汉抬起软兜,健步如飞,直向“黎田岭”奔去。
一路之上,但见黎族土著三五成群耕作田间,对这些外来的客人视若无睹,原先那暴戾凶悍之气已一扫而净,如今所看到的是一片祥和景气。
这,看得白如冰等眼中,不禁一阵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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