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等你。”眼神一勾,手一倾,莉莉示威般地把整杯酒洒上乐乐的裙摆。
乐乐一怔,退开一步,懊恼地看看自己的裙子,随即摇头,心想算了,不过是不小心。她不小心闯进她的“地盘”,不小心跟随她的男人。看他们亲昵的动作,她心有些些涩味。
跟着他走向停车场,他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位,这期间他们没交谈过半句话,直到她坐上前座,他才看到她身上染过一大片酒红。
“我不小心撞上的。”她急急解释,不想让事情扩大。
他没回答,莉莉这种小伎俩,还欺不了他的眼,只不过,他不想再对她多施关注,今天的他已经大大反常,反常得连酒店里的女人都清楚到去整乐乐。
车行往前,安静的空间反应出她的局促。偏过头,她凝视他的侧面,每个视线相触,总会惹得她一阵心惊,她已经把他的容貌植人心问,再除不去。
“你很不喜欢笑?”她试着开口问。
“没有值得笑的事。”淡淡回过话,做出礼貌性交代。
“你的生活很忙碌、很辛苦吗?”这次他没回答,她鼓起勇气,继续说:“其实,偶尔停下来,看看云、听听音乐、闻闻花香,你会发现,生命是挺有意思的。”
“意思?”他嗤笑一声,单纯幼稚的大学生。
“那年,为了一次钢琴比赛,我卯足劲,一天坐在钢琴前面十六个小时,一首曲子反反复复练过上千次,却总是达不到母亲的要求。我印象好深刻,那个冬天好冷,手指敲在键盘上,一声一声,彷佛在下个敲击时,它们就要碎掉了。”抬起手,她看看自己的十指。
“我的每根指尖都是瘀血,一碰就痛得龇牙咧嘴,本想扎上纱布,可是扎了纱布,触键时掌握不到适当力道,反而弹得更差了。”
红灯,停下车,他转过眼,看着她沉浸在回忆中的表情,心里浮上一层朦胧怜惜。
“我耳朵里,不断响起老师和父母的话,他们说,这次比赛,全台湾的好手都会齐聚—堂,到时,远从美国来的音乐学院教授,将从我们这些人中,挑选值得栽培的人才,若能在这次脱颖而出,就等于往国际舞台跨出一大步。我的心紧绷,一次次弹着,耳朵里听不见曲子乐声,只听到爸妈和老师的叮咛声。”
咬住食指,她的心又荡到多年前。
他专注凝听,她恬淡的脸上,已经看不到过往的伤痕,但他仍然为她心疼。
“比赛结果出炉,我果真失败,在记者眼中,我看到了同情,毕竟我有一对杰出优秀的音乐家父母,大家都看好我的,谁想得到……”她深吸口气,又继续下文。
“爸妈没有半句责备,但是我看到他们的惋惜,在现场,我没有哭,我为得到第一名的男孩拍手鼓掌,他们都说我好风度,谁知道,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死,很想挖个深洞把自己埋起来。
一回家,我抱着琴谱爬上顶楼,亲手把谱一页页撕碎,手一扬,把碎片撒向空中。我告诉自己,我没有天分、我不是当音乐人的料,我甚至怀疑起,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否则优秀如他们,怎会有我这种平庸孩子?攀上阳台,几次想纵身一跳,总想着生命结束了,失败、耻辱、难堪,就会统统消失……“
咬住下唇,她并没有真正哭出来,但是,他看见她深吸着气,努力压缩那段“曾经”。
痛……还在吗?
钟阒再无法漠视她的伤心,无法伪装无动于衷,他停下车,揽住她小小的肩膀,把她的头靠向自己胸前,安慰她生命中他来不及参与的过往。钟阒从口袋掏出一颗糖果递给她。
“那时,要是有个人给我一颗糖,也许我就会打消自杀念头。”乐乐把糖握在掌心、贴在脸侧。这是他给的,她视若珍宝。
“后来呢?”脸颊贴上她的长发,嗅闻着她的体香,钟阒追问。
“后来我仰起头,看到风吹着云跑,没有既定目标、没有固定轨迹,它们追逐单纯的快乐。捂起耳朵,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听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那声音比起任何一个乐章,都要来得扣人心弦。
突然间,我想起我自己就是最美丽的乐章,我不好好珍惜自己,却汲汲追寻其他,是不是太蠢?然后,我下楼,打开琴盖,用另一番心情弹奏出比赛曲子。
信不信,我母亲说,她从来没听过,有人可以把那首曲子诠释得那么动人,连她自己也不行。“
“你成功了。”轻轻四个字,她和他心意相通。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定,虽然没有一个刻着第—名的奖杯为我增光。”
“身外物,没有那么重要的存在价值。”
又是一串敲进她心深处的字句,他的懂得、他的认同,开启了她的知觉,烘暖了她的全心。
“没错,身外物的价值再怎么重要,都重不过生命的本质,为了你珍贵的生命,你是不是该让自己开心快乐一点?”
靠在他胸前讲话,她的心稳稳落实,没有担心、没有害怕,更忘记不该对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敞开心情。
她要他开心快乐?自从父母双亡后,再没人去照管他的心情。
祖父在时,他为接手总擎倾全力奋斗;祖父去世,他进育幼院,而后让干爹收养,这些年,他在腥风血雨中打滚。
为报答干爹的栽培恩惠,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帮干爹拓展事业,不管合法、非法,白道、黑道,他从没在任何人面前示弱、承认自己“不能”。
然而,他居然不得不在胸前的小女孩面前招认,他不会开心,也学不来快乐。
放开她,钟阒催起油门,不再答话。
他的态度是不是代表沟通终止?乐乐苦笑,这个男人太复杂,聪明的话该远远离开,寻个安全地方待着,可是……哪个女人在爱情面前,聪明得起来?
握住手中的糖果,她假装自己的心是甜的、假装……他们有那么一丝丝可能。
站在屋前台阶,乐乐一直等到他的车子远离,才关上大门,进入屋内。
看看时钟,天!凌晨三点,她没这么晚回家过,打开电话答录机,爸妈留了几通留话,看来,她明天可得编个好借口。
走回房里,她拿出透明喷漆,在糖果上喷上厚厚一层油漆。
她要好好保存起它,保存起自己的爱情……
天!他已经是她的爱情了?脸一红,她解释不来自己的心情,姑且当它是一见钟情吧!总之,往后他的生命中有她、她的生命中有他。
拿起装着小星星的玻璃罐,把烘干糖果装进去,从此他是她的星、她的心……
打开日记簿想落笔,想记下关于他的一切,才想起,她没留下他的名字、电话和住址。是不是再到那家酒店找他?但是……
就算她肯冒险,她早忘记要搭上几号车、怎样走、绕过哪些街道,才能走到他身边。
懊恼极了,她怎会这么笨!他和她之间就这样断线……真的不甘心……
还有机缘能见面吗?再相见会是几时?刚分手,愁上眉梢、相思爬上心头……今夜注定无眠。
她不知道,一部去而复返的车子,在她家门外,伴着她一夜未熄的灯火,初次品尝幸福滋味。
第二章
莫书凡盯住电视荧幕,若有所思地敲敲桌面,不规律的敲击声,彰示出他紊乱心情。
他正为该怎么说服儿子出国避风头发愁。这些年,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干儿子,全心全力为他挣下—片天下,说什么,他都要维护儿子到底,绝不让人有机会伤他。
可是,钟阒的性格那么强,他毫无说服他的把握。
当年,他还是个只会逞凶斗狠的流氓混混,—时心慈收留了逃离育幼院的钟阒和展新,没想到才十岁的小阒,就展现他高度的经商头脑,用大哥给的安家费,帮他在股票市场赚回几十倍,然后一步步帮他打理下事业基础,如果说真有贵人这东西存在,小阒就该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了。
从没见过像他这样资质优异的孩子,二十岁大学毕业,二十二岁拿下财经硕士学位,而在更早以前,他已经投入商场,成功地为他经营起这家酒店。
门开,钟阒和小新走进门。
“干爹,你找我?”
他自在地盘踞沙发一角。
“青龙帮放出话,要拿五佰万悬赏你的性命。”
莫书凡说。
“才五佰万?他太看轻我了。”跷起修长的腿,钟阒一脸不在意。
“别轻敌,这年头多的是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听干爹一句劝,先出国避避风头。”
莫书凡好言相劝。
“不!”他拒绝得利落。“再给我三个月,我会让青龙帮在台湾绝迹。”
“可是……”
莫书凡欲言又止。
“别替我担心,我会好好的,别忘记,我还要帮你选上立委。”
这是他们下年度的计划,从此黑道漂白,过街老鼠成了为民喉舌的政治人物。
“好吧!我没其他事情,总之,万事小心。”
“不小心,我还能活到现在吗?”露出自嘲一笑,他起身准备离去。
“小阒。”
他唤住干儿子的脚步。
“还有事?”
“今晚有没有空?陪我出席募款餐会。”
帮他找一个好女孩为妻,是他仅能替儿子做的。今夜的与会人士,都是台湾数一数二的上流人士,要不是托人,他还不见得拿得到邀请函。
“好!”
一点头,他没多作停留,领着小新往外走。
回到他的办公室,小新走近他,思忖半晌才问:“阒哥,你好几天没和那个乐乐见面了。”
“你这是在查勤?”瞟他一眼,钟阒从口袋里拿出糖果,塞一颗人嘴。
从什么时候起,染上吃糖这瘾?
忘记了,只隐约记得,在生活最苦的那段,这片刻的甜蜜会冲淡苦涩,让他有机会告诉自己,再苦、再痛,也不过如此,没什么了不起。
从此,他身上随时带着糖果,在心底有事的时候,塞上一颗,让短暂的甜美压下不安和烦躁,养成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
查勤?他的狗胆还没长大成熟。
“不是啦!我是觉得那个女生,虽然长得挺漂亮,看起来也很有气质,可是挺烦的,你不会真决定要和她那种蠢蠢的娇生女交往吧!”小新用反话测他。
“既然她又蠢又烦,我还和她交往,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冷嗤一声,他会不知道他打啥主意!
“说的也是,不过,看久了,她倒也还蛮耐看的,这种耐看女生和她睡久了,比较不会在半夜醒来被吓一跳。像上次,我和小苹出去疯狂一夜,第二天早上在旅馆醒来,老天哦!她那张脸……啧啧,差点没给她吓死。”
“年纪轻轻不要玩过头,小心败肾。”细细叠起糖果纸,他把金色纸片折成一艘小船。
“还说我咧,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玩起来没天没地,搞得莉莉大姐连连几天下不了床。
不过,有人跟我说过,要娶老婆,还是娶清纯一点的比较好,不然,结婚后给你弄几顶绿帽戴戴,很丢脸的,莉莉大姐太浪了啦!哪天你忙,她就在家里面给你调绿油漆。“
“你想说什么?”
打开电脑,他准备开始工作。
“我想说,其实那个乐乐虽然有点呆、有点怪、有点笨,可是人还不错,有空你就去给他交往看看,我小新虽然年纪小,可是阅人无数的啦,听我一次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