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那阮佩韦已迫不及待的跳进北间去了。时、李料到阮佩韦必已窥见什么破绽,两人急急忙忙,重又扑到后窗根,预备内窥。
李尚桐心性急,暗将时光庭按了一把,教他俯下身来。时光庭也想抢先看看,李尚桐不肯相让,只得依着他。时光庭双手扶墙,将腰微俯;李尚桐轻轻一按时光庭的后背,双足跃上去,踏着时光庭的双肩。两个人接高了,恰好正对着上层一扇窗缝。李尚桐忙屏气凝神,将右脸微侧,右眼对着窗缝,往里面张望起来。
这时候,屋中的于锦、赵忠敏还在床上躺着,低声喁喁地说话。赵忠敏俯卧木榻,用手拄着枕包,抬起头来,低声向于锦说:“我这两天直隐忍着,说真的……”一挑大指道:“他们几位老前辈,除了姜羽冲这个老奸贼,别位都还没有什么,顶可恨的是这几个东西。”说时一挑小指道:“我就不明白,我们平白在这里挨瞪,怎么就不能告退?我们不会说有要紧的事,非回去不可么?”
于锦仍然躺在枕上,微微摇头道:“你那是小孩子见识,那不行。咱们骤然一走,他们更拿咱们当奸细了。”
赵忠敏说道:“依你的主意,非写信不可么?”于锦说道:“那是自然。一来,咱们现在事处两难,可以向大师哥要个准章儿,他教咱们帮谁,咱们就帮谁。二来,大师哥要说都不帮,要催咱们回去,他必定立派专人,假托急事,把你我唤回镖局。你我乃是奉命而来,遵命而去;他们决不会疑心咱们是做奸细漏馅,抱愧告退的了。”
赵忠敏默想了一会,连连点头,忽然坐起来道:“你想的固然不错,可是他们把得这么严,我们想什么法子,给大师哥送信呢?”
于锦说道:“你别忙,我自然有法了。”
赵忠敏又不言语了,半晌道:“你道大师哥教咱们帮谁?”于锦道:“你说呢?”
赵忠敏道:“若教我说,他们太拿咱们不当人了。索性回去告诉大师哥,咱们就给他一个弄假成真,反帮那一头。”
于锦冷笑道:“你真是这么想么?”
赵忠敏说道:“一阵气起来,我真就这么想。不过,反过来帮那一头,也太难了。只怕触犯镖行的行规。要是还帮这一头,冲着俞爷,倒是应该。无奈他们这些小杂碎们这么瞧不起人,不知三哥你怎么想,我实在气得慌;再跟他们一块参预,真有点不值。”说罢,往床上一躺,眼望于锦。
于锦浩然长叹道:“这实在骂人太甚了!我也是很灰心,只不知大师哥怎样看法。”
赵忠敏说道:“既然要给大师哥写信,你还是快写吧。”
于锦说道:“信是早写出来了。我现在正琢磨这封信该用什么方法,送到大师哥手内。还得瞒着他们,教他们三四十人一点也不知道,都栽在你我手下!”(叶批:隔墙有耳。有信便有真凭实据矣!)
赵忠敏霍地由床上坐起来说道:“真的么?三哥,我真佩服你。我跟你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多咱把信写出来的?还有信封、信纸,还有笔墨,你都是现买的么?”于锦说道:“凭你这一问,便知你呆,怪不得人家把你叫傻四儿。你应该这么问,这封信是在店内写的呢,还是在店外写的?”赵忠敏笑了。
这时于锦仍躺在床上。赵忠敏坐在床边上,伸出一只手来说道:“三哥,你别骗我!这么些人都瞪眼盯着你我,我不信你会悄没声地把信写好。你把信拿出来,我看看。”
于锦笑道:“你不信么?我真写出来了,而且还是八行笺,共写了三张。”赵忠敏把一对眼睛瞪得很大,说道:“你越说越神了!你到底是多咱写的?在什么地方写的?”于锦笑而不答。赵忠敏又问道:“你拿出来,让我看看,成不成?”
于锦道:“不用看了,信上说的话,就是请大师哥给我们拿个准主意;或去或留,或帮这头,或帮那头,如此而已。”
赵忠敏仍不肯罢休,再三催促道:“你别说得那么好听,你是骗我,你准没有空写。”
于锦笑道:“我就算没有空,没有写。”赵忠敏不由把话声提高,发急拍床道:“不行!你得拿出来,给我看看。你拿不拿?你不拿,我可要搜了。”将双手一伸,就要按住于锦,搜他的身畔。(叶批:倒插在前,明下一笔。)
于锦的膂力,没有赵忠敏大,功夫也不如;他连忙蹿起来,站在地上,低声说道:“你不要动粗的,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给你看,你别嚷嚷,行不行?”
赵忠敏才住手,直蹿起来,站在于锦身边。于锦把衣襟解开,从贴肉处拿出一封信来,说道:“刚才是冤你的,实在是只有一张半信,你看吧。”把未封口的信封一抽,抽出来两张纸,也不是八行笺,只是两张包茶叶的纸罢了。
赵忠敏便要看信,于锦扭头往前后窗看了一眼,说道:“我说给你听吧。回头有人过来,教他们看见,无私有弊,又是一场是非。”
赵忠敏说道:“你看你这份瞎小心!都是你无端自起毛骨,才招得他们动疑。你像我这么坦坦然然的,再没有这事。拿过来吧!”伸手抢过信来,往眼前凑看。但是油灯不亮,赵忠敏立在床边,一点也看不清楚;就又举着信纸,往桌前走来。于锦也跟了过来,不住说道:“快快看,你不要大大意意的!”又说道:“就是那么回事。给我吧,用不着细看了。”赵忠敏连说不成,定要看看。
两人并肩立在灯前,赵忠敏展开用茶叶纸写的这两张信。于锦越催他快看,他越得一字一字数着念,他本来识字有限。于锦很不耐烦道:“你只看半边就行了。……你看这么措辞,行吧?”
赵忠敏对灯看了一遍,折叠起来,说道:“你这信上还短几句话,你应该把他们逼咱们的情形,利利害害说一说。”于锦道:“那不都有了么?”重展开信纸,指着末一张道:“你瞧这几句,不就是那意思么?”
赵忠敏又低头看看,且看且点头,旋又仰脸说道:“倒是那个意思,可惜你还没有说透彻,简直有点词不达意。”
于锦生气道:“你当是坐在家里写信呢!我好容易抓了一个空,像做贼似的,潦潦草草地写了这两张纸,你又挑字眼了。有能耐,你自己写去!”
赵忠敏忙又赔笑道:“是我浑,我忘了这信是偷写的了。三哥别着急,信是写好了,明天无论如何,你也得想法把信送出去才好。你到底打算怎么个送法呢?”于锦仍含着不悦的口气,道:“你想呢?你别净教我一个人出主意呀!……”
当此时,在窗外的李尚桐已然登着时光庭的双肩,附窗内窥良久,把隐情听了个大概,看得个分明。料到这封信必有情弊,恨不得立时推窗入内,将这信一把抢到手中。那时光庭被李尚桐踩着,一点也看不着。李尚桐只顾自己心上明白,忘了脚下的时光庭了。
这时李尚桐脚踏同伴的双肩,竟要试着掀窗,轻轻地把后窗往外一带。这后窗早已被时光庭预先开好;所以很不费事,便拉开一点小缝子。时光庭在他的脚下,疑心他未得确证,硬要闯入,心中着急,又不敢出声明拦,忙伸手扯李尚桐的腿,催他下来,换自己上去,也好看个明白。李尚桐也不敢明言,只把手一比,用脚尖照时光庭肩头点了几下,意思说:“你别动!”仍自匀着劲儿,往外拉窗。
但李尚桐做错了;他应该猛一拉窗,挺身直蹿,给于、赵一个措手不及;明攻明抢,便好得手。哪知他竟想一点声音不响,乘虚而入,掩其不备!于、赵二人还没被惊动,他脚下的时光庭再也忍不住了;以为李尚桐太已鲁莽,必要误事;推他的腿,他又不动。时光庭不由发怒,便把李尚桐的腿一拍。两个人发生了分歧的举动。
李尚桐闭口屏息,尚在上面鼓弄。时光庭猛然一蹲一闪,李尚桐顿时掉下来;后窗刚刚拉开缝子,顿时也随手关上。幸亏李尚桐手法很快,身子才往下一落,就知老时等急了。他忙用手掌一垫窗格,这窗户才不致发生大响;双腿又一蜷,这才轻轻落地。
但是就只这一点微微的动静,屋里边的于锦、赵忠敏两个行家立刻听出毛病来。两个人不约而同,一齐回头,道:“唔?”又一齐道:“不好,有人!”
时、李在外顿时听见。李尚桐大为焦灼,再不遑顾忌,一推时光庭,又一指窗口,附耳道:“快进去,抢信!”立刻就要穿窗。
但当此时,屋中的于锦、赵忠敏早已发动身手。两个人四只眼盯着后窗,喝骂道:“好贼!胆敢窥探,着打!”“啪”的一声,赵忠敏首先打出一物。于锦就顺手扇灯。“噗”地一下,灯灭屋黑;就用这扇灯的手,急抓桌上的信……
哪知道往桌面上一抓时,没抓着信纸,恰巧抓着了一只枯柴似的手。于锦的手按在这瘦硬的手,瘦硬的手就捞着桌上的信。于锦方想是赵忠敏,但陡然省悟,晓得不对。赵忠敏的手肥大,这手却如此瘦硬。赵忠敏在自己身旁,他的手应该自上往下抓,这手却自下往上捞。这只手乃是阮佩韦的手!灯已扇灭,二目不明,仓促间于锦没有理会到。
但于锦到底是十分机警的人,灯光一暗,急凝双眸,恍惚觉出屋门口有人影一晃。于锦顿时察觉,右手按住这瘦手,用力一夺;左手便劈这只瘦腕,口喝道:“好贼,放下!”展立掌,狠狠劈下去。不想这瘦腕紧握不放,“刮”地一声响,桌上的信纸撕掉一块。掌劈处疾如闪电;那瘦腕猛一抽,没有缩开。“啪”的一声,弯臂上挨了一下;可是信已被他夺掉一半去了。隐闻得“喂”的一声,夹杂着诡秘的冷笑,跟着喝道:“打!”黑忽忽的影子,似一闪一晃,冲于锦扑来。
灯乍暗,眼犹昏,于锦大喝道:“老四,进来人了,快拔青子!”连忙侧身,往开处一踏,就势将夺回的残信一团,往身上一塞。那边赵忠敏喝道:“哎哟,好东西,着打!……三哥,桌上的信呢?快快收起来!”内间屋,黑影中,劈哩咔嚓,声音很大;后窗已被扯落,震出四四方方的一块微亮来,还有一个脑袋影。
于锦一俯身,早已拔出绷腿上的手叉子来。急凝目光寻看,恍见一条瘦影往堂屋逃去,正像阮佩韦,他料定也必定是阮佩韦。顿时大怒,如饿虎扑食,喊一声:“哪里走!”匕首一挺,恶狠狠照阮佩韦后肋扎去,间不容发,便中要害。
阮佩韦头往后一转,冷风到处,忙往左一塌身;“嗤”的一下,衣破皮穿,鲜血流出。阮佩韦却一咬牙,骂道:“好奸细,滚出来!”“嗖”地窜向屋外,“蓬登”和刚闯进来的一个人正撞了个满怀,失声道:“呀!我!”被那人一把抓住,往外一抡;阮佩韦就势一窜,挺然立在院心。
于锦跟踪追出来,那人当门拦住道:“谁?”于锦一匕首刺下去,那人微微一退步,用力一架,“叮当”激起火花,把于锦截住。于锦咬牙切齿,不管他是谁,定要拚命;一领匕首,重扑上来。
赵忠敏也将手叉子拔出来,又往床上一捞,捞着他的刀。左手提匕首,右手抡刀,两眼像瞎子似的,一闭一睁,略定眼神,急视后窗。要从黑影中、后窗口,寻找仇敌,后窗扇大开,上一扇的窗格早已扯落。
李尚桐飞身跃入窗口,骑着下扇窗格;于窗开处探身,厉声骂道:“好不要脸的奸细!”
赵忠敏把眼一瞪,喊一声,跃上板床,挺刀刺去。李尚桐抡窗扇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