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还没念完,风琴早已从课桌上清醒过来,然后冷冷地瞪着那仍不知死活将下巴搁在她桌边的王八蛋,下一秒,被她拿来当枕头的课本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朝他脸上飞去。
“哎呀——好痛!琴琴,你想谋杀亲夫啊?”方自在手脚灵活的接住课本,退了几步以防她下一波攻势,嘴上却不忘怪里怪气的鬼叫。
她因为他的言词而僵了一下,却很快便恢复一贯的冷淡,拿出书包中的梳子,将有些散落的长发重新绑好,瞄都不再瞄他一下。
见她不再搭理自己,方自在忍不住犯贱的又往前一站,笑咪咪地道:“喂,你可不可以有点别的表情啊?成天就扳着个脸像晚娘一样,午休时间过了,我好心叫你起来上课,你也表达一下感谢之意嘛。”
“你知不知道你很吵?”她不屑地斜睨着他冷冷的讽了一句。
“耶?”方自在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用手肘顶了顶一旁正拿着泰戈尔诗集研究的欧阳青,问道:“我很吵吗?”
“很吵。”欧阳青根本懒得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伸手翻了另一页,嘴里毫不客气+字正腔圆、简单明了的回答他。
“喂,阿青,你很不够意思喔!”方自在悻悻地转身,随即满怀希望的睁大眼,装出可爱的模样,讨好地问另一旁双脚交叠搁在课桌上的雷易,“小雷,你说,我没有很吵吧?”
雷易的回答是一记凶狠的瞪眼。
方自在自讨没趣的干笑两声,挥挥手道:“欸……算了,当我没问。”
他还在这边瞎混,数学老师同时也是班导的李老师已走进教室里。
“起立,敬礼。”风琴此时早整理好仪容,面无表情的带头站了起来喊着每堂课千篇一律的口令。
“老师好——”
班上只零零落落的响起几声尊师重道的问候,李老师一点也不觉得受到尊重。不过,对于这一班的散乱,全校老师早就放弃想整顿的念头,他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只是懒懒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中,他先是看看坐在窗边两脚仍搁在桌上,正闭目养神的雷易;又瞄了下雷易前面,一派优闲地在数学课光明正大拿着泰戈尔翻阅的欧阳青;目光随之落全欧阳青旁边一脸冷然的风琴,最后才看向风琴身旁,老是嘻皮笑脸的活宝方自在。
他们一个是黑道大哥的儿子,一个是商界大老的儿子,另一个则是本校创校理事长的宝贝孙女,再加上一个不像天才的天才。
李老师忍不住蹙起眉头,在心底连声长叹。
唉,他和王老师学历相当、经验也差不到哪去,为何王老师就能教到一些正常的学生,他却被分派到这些问题学生的班级?
这四个学生随便一个他都得罪不起,幸好,开学到现在还没人惹出什么大麻烦——如果上星期理化教室爆炸那件事不算的话。
唉,希望这样的平静能继续维持下去,要是能乎平安安的度过这三年,他一定会去文武庙拜神还愿。
“各位同学,请翻开课本第十一页……”望着台下早已在课桌上纷纷趴下梦周公的同学们,李老师无奈的声音在台上响起。
老实说,他从来就不期望这一班学生会乖乖听课,他们不惹是生非他就要多念几声阿弥陀佛了。
十一月的秋天,北台湾的山林透着寒意,风云高中树头的绿叶转红了些许。
放学钟响,不多时,学生们便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室,或是成群、或是二三两两的离开广大的校园。
走在林荫大道上,偶有落叶飘下。风琴手里抱着课本从教室走出,不少目光因她的出现而为之转移。
她是风云高中出名的冰山美人,开学三个月以来,身上永远干净整齐,衣着总是完美的一丝不苟,而从小到大无论是大考小考,她的成绩总是维持在学年第一。
打出生至令,她拿过各式各样不计其数的奖杯和奖状,但不知是天性孤僻亦或是骄傲的不屑与人为伍,虽然身为学生代表,却老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一张脸更是少有情绪波动。
她小时候便是个早熟漂亮的女孩,现在更是个小美女,还是个聪明的美女,才高一身高就有一七0了,未来几年可还有向上生长的空间。
人总是爱看美女的,但像她这样聪明冷艳又高姚的美女,一般人却只敢远观而少有人会上前搭讪。
因为大部分的人,无论男女,在她面前都会不知不觉认为自己矮她一截……接近完美的她,总让旁人衍生出莫名的自卑情结。
这其实也是她到现在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主要原因,男的仰慕她、女的嫉妒她,以致于没人敢接近她。
意识到枫林大道上,其它学生自动地避开了她,风琴自嘲地扬了扬嘴角。
也许,不只是这张脸皮的关系,毕竟她这张脸和小妹风铃有九成九的像,但小妹却讨人喜欢,家里总是能看到小妹的同学出入其中,至于她的朋友,倒是一个也没有。
那小她五岁的妹妹从小好动,即使脾气没比她这个做姐姐的好到哪去,可风铃总是将所有的喜怒哀乐大大方方的全呈现在脸上,不爽便是不爽,喜欢便是喜欢……而她,却习惯了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但是,外表冷漠不代表她内心也是冷漠无情,看到同年纪的女孩聚在一块儿发出欢乐的笑声,她也会钦羡她们的无忧,也会希望自己是其中的一员。她曾试着交朋友、试着融入同龄的女孩中,但每次的尝试,到了最后总是会引发一些可笑的争执甚至背叛,所以她放弃了,也习惯了,既然她无法勉强自己去迎合他人,那就算了。
在经历过几次尝试后,风琴明白,就算她不在人前使用能力,或者假装没看到那些在空中飘荡的幽魂,她依然无法让普通人接受她。
从小,她便知道自己不能太将情绪外放,儿时受过的教训,更让她明了纵使她不想,甚至不肯面对,她仍然得一辈子背负着那样的异能;她永远都不可能变得平凡,那天生的异能早已根深柢固地影响了她的性情。
她所能采取的,只有消极地继续假装没看到、消极地认为她的性情已定,不能和乐的融入群体,因为就算是被人称为骄傲的冰女,也比被人当作神经病或是鬼女来得好,而且,若她响应了其中一个魂魄,一定会招来更多想和她说话、甚至利用她的冤魂,然后让那些东西越聚越多,到最后让小学二年级那般惨烈的灵异事件重新上演。
于是,风琴就这样形单影只的度过了小学、中学,习惯了那些打量审视的目光,习惯了他们私底下传来传去的八卦流言,习惯了以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面对众人。
没有朋友也没关系,总比放了感情出去,到最后却被朋友当成妖怪,甚至被他们认为是鬼女的好。
原以为这就是她的学生生活,以为她的高中该也是这样度过,没想到……
“小琴儿,等等我啊!”
就是这个!
其中听到方自在那家伙调侃的声音,风琴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脚下不停,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但她知道,周遭看向她的目光更多了。
这个讨厌的家伙!
自从在开学那天遇到这个家伙后,他就莫名其妙地死缠着她,无视她冷淡的态度和厌烦的表情,他总是一副和她很熟很熟的样子,亲热的搭着她的肩,叫她一些奇怪恶心的小名,说着一些无聊透顶、言不及意的话。
这样一个像痞子般的人,智商竟然接近两百,若非亲眼见过他在教务处的辉煌成绩资料,她是怎么样也不相信!
再加上前两天第一次段考成绩公布,这个痞子竟和她同时并列全学年的第一名。当她在公布栏前看到时,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躁郁,只觉得真是——…
真是没有天理!
对,就是没有天理!生平第一次,她对别人的考试成绩在乎起来。
风琴有些忿忿不平的加快脚步,不想搭理那还在身后追赶的人,她越想就越觉得生气。
那个痞子,那个一天到晚打混摸鱼、嘻皮笑脸的家伙,怎么可能和她考出相同的成绩。
不是她瞧不起他或是自视甚高,而是那家伙从来不见有正经的时候,上课打瞌睡不说,边睡还会边打呼流口水。整天邋邋遢遢的,袖子永远是卷到一半,上衣钮扣三天两头就会因为运动激烈而掉一次,颈上的领带老是松垮垮的要掉不掉,满头的乱发,还有那一身汗水,他每次都会——
“琴琴,你怎么不等我?”方自在漾着开心的笑脸,三步两并地追上来一把勾住风琴的肩,“我叫你好多遍,你没听到吗?”
鼻端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汗臭味,她转头看向他搭在自己右肩上的大手,知道自己肩上的衣料不可避免地又被他的汗水浸湿;她蹙了下眉,心底隐隐不爽,右肩一低又快步向前行,避开了他亲昵的动作,甩都不甩他一下。
方自在当然没那么容易就放弃,两个大步又跟上,毫不在意她的冷淡态度,只一个劲儿的和她并肩走在一起,一手插在裤袋中,一手不时笑咪咪地和一旁观看他俩的同学打招呼,同时不忘和她闲扯。“昨天晚上你有没有看电视啊?原来我们学校很有名耶,我看了新闻才知道,咱们一班有个建筑业龙头鸿飞建设的小开,三班的班长还是市长的儿子,四班白水灵的爷爷是军界大老白将军,六班还有位和我同姓的影视红星方中擎,我们班的小雷则是黑道大哥的儿子,阿育他老爸听说也是商业大老——”
“王伯好。”经过校门时,他笑着和守校门的工友打招呼。
“放学啦?”王伯拿着竹扫帚笑呵呵的问。
“是啊,拜拜。”
“拜拜,过马路小心点。”这少年可真乖,每天见到他都会和他打招呼,这所学校有不少流氓学生,像他这样乖巧的可是少之又少,会天天敬老尊贤向他问好的,可更是稀有动物了。
“我知道,拜。”方自在笑着挥手和王伯道再见,跟着又回头对风琴继续说道:“哇,随便数一数,咱们这一届的风云人物还真不少,你爷爷还真会取名字,有这些个名人子女在,想不翻云覆雨我看都有点困难。”
其中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声音,风琴越听越烦,那些人的背景如何,关她什么事?这家伙怎么这么八卦?她一出校门便左转,抱着课本越走越快,想赶紧上了公车甩掉他。
谁知方自在一伸手便抓住她左上臂,硬拉着她要到对街去。
“你搞什么?放手。”风琴被他抓着跑,手上的书险些掉了,她终于露出有些气恼的脸色,不悦地瞪着他。
方自在半点也不在意,只霸道地硬抓着她继续过马路,边看向左右来车,边笑嘻嘻的说:“你先别赶着坐车,对面开了家新的小吃店,那里的叉烧面很好吃哟,简直就是世纪无敌的给它美味,我告诉你,要是没吃过那家的叉烧面你就枉费此生了。”
这家伙说什么鬼啊?真是受不了他!
因为在马路上拉拉扯扯有些危险,她等到了对街才立在原地站稳了身子,不肯再走,硬是扯回自己的手,冷着脸怒瞪他道:“方自在,放手!”
他这吹倒是挺听话的,说放手就放手,可是却从旁拉了张圆凳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回头喊道:“老板娘,我要两碗叉烧面,再切十块钱豆干、十块钱海带——”
他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又问她,“你吃不吃卤蛋?”
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