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说定了。”他们如此约定。
晚间十一点,谷中逸派人把小雨遗留在秀场后台的衣服带到华厦后,就立刻送小雨回到阿姨家。
小雨觉得奇怪,平时家里十点就熄灯了,怎么今晚灯火通明?
才下车,就看见小表妹在楼上的窗口猛向她招手,比手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小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看没有懂。
“怎么了?”谷中逸停好车,下车来要送小雨进门。
“小表妹在比手画脚。”小雨指着楼上的窗户,两人同时向上望去。
小表妹比画得更急了,像在玩超级比一比,但两人都猜不出她究竟在比些什么。
天空又飘起雪来,谷中逸担心小雨受凉,护着她走向大门。“快进去,别冻着了。”
“有你在,我一点也不觉得冷。”小雨真这么觉得。
谷中逸倾身吻她,从口袋里变出一支行动电话,塞到她手里。“随时Call我。”小雨一看,这是她离开后没带走的那支手机。
“你随时都准备着这支电话吗?”她打趣地问。
“你注定是它的主人。”谷中逸低声笑了。
“我会天天Call你的,再……”小雨要开口道再见时,唇被他的吻封住了。
“永远不要说那两个字!”他请求。
两人目光交接,爱意默默地透过眼波交流,小雨不再说了,只要会令他痛苦的事,她都不做。
“你车开慢点。”她说。
“好。”谷中逸深情不舍地看着她。笑意犹在两人唇边之际,大门竟不知被哪个不识相的人打开。
“好个浓情蜜意,十八相送,情话说不完啊!”夏千慧表情冷冽,目光冒火地立在门口。
“妈,你怎么来了?”小雨吓了一大跳,这才知道小表妹刚才比手画脚的原因,但已经太慢了。
谷中逸立直了身子,目光毫无惧意地直视着这位美丽却严厉的伯母,礼貌地问候。“您好,伯母。”
夏千慧回以冷漠的眼色,终于知道小雨画册中的是何许人了!
没想到特地选了圣诞节,千里迢迢地来看小雨,她竟跑去约会!夏千慧可管不了这男子是什么大人物,在她眼底男人都是负心汉,而他不过是其中之一。
夏千慧不理会谷中逸,一把将小雨揪进屋里,砰地一声把谷中逸关在门外。
“我让你来留学,你给我出去约会?!”夏千慧斥责,狠狠地把小雨扯到屋内,小雨身上的外衣被扯掉了,露出里头的春装。
夏千慧看见小雨衣服上少女的画像,吃惊地倒退,忽然愤怒地吼:“你马上去给我换下这衣服,烧了它!”她真不知道那张画像为什么会出现在衣服上,那是她年轻的时候,她那个穷画家老公为她画的。她恨透了他一走了之,恨他不长进,成天只知道画画,什么山盟海誓都是假的,她不想看到任何和他有关的一景一物!
屋里原本坐在沙发上等待小雨归来的阿姨、表姐,和躲在楼梯间不敢出声的小表妹,同时震惊地站了起来。她们真不知台湾来的大姨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她们不断跟她解释了好几个钟头,说明小雨和MASTER的老板是男女朋友,很登对,两人去约会了,她一听就开始歇斯底里,没想到小雨一回来,她竟要小雨把衣服烧了,简直是不可理喻!
表姐头一个抗议。“就算你是长辈,这么做也太过分了,我妈咪就不会这样!”表姐边说边走向门口,开了门,把被关在屋外的谷中逸请进来,还这厢有礼地帮他挂好大衣。
谷中逸表示感谢,表姐释怀地笑了,希望能弥补自己先前的冒失。
但夏千慧可没熄火,更加生气地指责谷中逸。“我可不管你是什么MASTER的老板,小雨有她的人生,不需要谈恋爱,不需要男人,将来只要继承我的职位,她就可以在金融界呼风唤雨!”
这番话让全场的人都感到怔愕。
谷中逸没想到小雨的母亲竟是如此的偏激加跋扈,他走向小雨,站在她身边给她支持,要自己尽可能圆满地处理这位伯母丢出来的难题,并兼顾到小雨的感受。
“小雨也许可以勉为其难地继承你的工作,但她可以不必继承你的命运。”他说。
“你……你说什么?”夏千慧像得了高血压般地满脸泛红。
“你可能不知道,小雨是为了满足你的心愿,才来留学的,我支持她的一片孝心,一定等她完成你的心愿再娶她。”谷中逸据理力争。
“哼!那你可能不知道,我不许女儿结婚,男人都是坏种,她将来自食其力就够了!”夏千慧顽固地坚持道。
小雨心底很难过,很想抚慰妈妈,但她知道妈妈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除非自己照她说的做,否则就只有逃了。
谷中逸这下还真被打败了。
表姐站了出来,有感而发地说:“大姨,你是不是变态,怎能不让小雨嫁给心爱的人?何况他是有作为的大老板,你自己爱情失败,不见得小雨会跟你一样;你应该要分清楚她是她、你是你,你不能拿你的想法套用在她身上。”
小雨拉住表姐,怕她话说得太直会伤了妈妈。
夏千慧脸色发青,当场训了表姐。“你懂什么!所有的男人都不可靠,遇到不可抗拒的环境因素,男人只会怯懦,女人却会自己找生路,我就是一个例子!”
全场哑然无声,忽然有个细小的声音从楼梯间飘过来。“那你一定算是个失败的例子。”小表妹嘟着嘴说。
夏千慧面子挂不住,对小雨的阿姨动怒。“妹子,你也管好你的女儿!”
小雨的阿姨真的看不下去了,低声劝阻:“姐,你是不是太偏激了?你要不要上楼去歇着,长途飞行会让人疲劳。”
“对啊,大姨,你是该去休息一下比较好,不然明天邻居会抗议,以为我们家的亲戚来自第三世界,说话像开机关枪!”表姐冷冷地说。
夏千慧气得快爆炸。“你们这些人全被西洋文化洗脑了吗?对长辈没大没小,说话毫无分寸!”
“我们家一向民主,什么事都摊开来说,这没有什么不对,是你太封建了,你说的我们都觉得不合理!”小表妹又发出抗议声。
夏千慧大吼一声:“我受够了!”
小雨知道倔强的妈妈难以忍受众人批判,她满眼是泪地挨近妈妈身边,轻柔地挽住她说:“妈,别再说了,我扶你去楼上休息。”
夏千慧愤然地甩开小雨的手,冷厉地瞪着她,突然冲进厨房里去。
大家傻住,很快地她又冲出来,手上拿着切菜用的刀子。
表姐以为即将发生凶杀案,拉着她的妈咪躲得远远的,小表妹跑上楼去向沉睡中的爸爸求救,只有不知所措的小雨和不为所动的谷中逸仍立在原地。
“你真的那么爱他,要嫁给他?”夏千慧怨愤地把刀指向小雨。
小雨满心痛苦,满脸是泪地跪了下来。“我也爱你。”
夏千慧看着小雨,手上的刀子颤动,内心在拉扯,她其实并没有想要杀谁,而是在晚辈面前颜面尽失,冲动地想用极端的方式让众人臣服于她,证明自己才是代表真理。
她转而把刀子对准谷中逸,他毫不低头且一派冷静,简直教她没辙,但此刻她要他死心,打退堂鼓,把女儿还给她!“你敢拿你所谓的爱情,用这把刀发誓吗?”
“当然。”谷中逸面无惧色地说。
小雨怔怔地抬眼,只见谷中逸火速脱下身上的毛衣,挽起衣袖,夺下刀子在自己臂上划下一刀。
“不!”她的心差点从嘴巴跳出来,看见他臂上的鲜血已淌了下来,那一刀就像划在自己身上般那么痛。她泪眼迷蒙地起身要夺下那把刀,也在自己臂上划一刀,但谷中逸拥住她,阻止她那么做,迅速扔了手上的刀子。
夏千慧被震撼住了,不是因为谷中逸划了那一刀,而是他毅然决然地保护小雨,制止小雨去夺那把刀的模样,他的举动那么自然,表情神圣,那若不叫爱,什么才叫爱呢?
自己也曾爱过一个穷画家,那时她还是个少女,尽管身家背景悬殊,但因为崇拜他的才华,所以不顾一切地爱他,只是日后她因为被名利蒙蔽了,竟开始嫌弃他,看不见他对她的爱,终于导致恶果……
真正不懂爱的人是她!她太自以为是,逼走了老公,还想主宰女儿的人生。事实上,谷中逸说得没错,小雨不必继承她的命运,小雨该拥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再苛求女儿,很可能女儿也会像她父亲一样掉头离开了。
忽地,表姐愤愤不平地冲出来向夏千慧抗议:“大姨,这下你满意了吗?要怎么证明才算爱情?弄得他们都受伤了,血流干了,这样你就会高兴吗?”
夏千慧后悔地掩着面,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的泪。
被小表妹叫醒的姨丈匆匆下楼来,看见客厅里“小雨的男朋友”受了伤,急忙穿上外套,拿了车钥匙要载谷中逸就医。“坐我的车,我送你去医院。”
“留下来照顾你妈。”谷中逸临行前这么对小雨说。
屋子里忽然变得好安静,小雨听见妈妈的啜泣声,走向她,扶住她。“我们去休息。”
夏千慧摇头,抱着小雨哭了起来,把多年来郁积的苦闷一并宣泄出来;小雨跟着无声地流泪,像拍抚婴儿般轻柔地抚慰妈妈。“去休息,好不好?”
“不,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我有话要对他说。”夏千慧拒绝了,她的话令所有人再度精神紧绷。
过了两个钟头,时针指在凌晨三点,谷中逸回到小雨阿姨的家。
小雨担心地望向谷中逸,想问他伤势如何,夏千慧却比任何人先开口——
“请你过来。”
谷中逸沉稳地走过去。
“请坐。”夏千慧昂着下巴说,众人呆望着,不知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小雨默默地看着谷中逸包裹层层纱布的伤口,心好痛;他也看着她,温柔的目光带着对她的怜疼之情。
“你胜利了,小雨是该自己选择人生。”夏千慧此话一出,全场一片静默,小雨和谷中逸感到相当意外。
“你们不必等待,可以结婚,我当主婚人。小雨不必再读财经,可以选择她喜欢的。”
小雨以为妈妈说的是气话,仔细瞧却发现她脸上的神情好平和,那么……这是真的了!
她就知道妈妈的内心也是柔软的、疼爱她的,只是一直都没表现出来罢了。妈妈一定是知道他们真心相爱,才会成全的吧!
“去吧!”夏千慧推推怔住的小雨。
“谢谢你。”谷中逸立起身向夏千慧道谢。
小雨热泪盈眶,走向谷中逸,他拥住她,相同的喜悦满溢在两人心中。
大表姐带头欢呼,客厅里响起一片尖叫声,阿姨也尖叫着,姨丈和小表妹起劲地拍手,大家都乐见喜剧收场。
一个月后,谷中逸和小雨在美国结婚,小雨的外婆也来观礼,和夏千慧一同当了主婚人。
小俩口决定婚后定居美国,小雨仍继续学业,读的仍是财经。
尾声
远在台湾的谷奶奶蛰伏了两年后,又准备要在八十二岁的生日时唤回三名爱孙。
谷家大宅里,老奶奶战战兢兢地拨了越洋电话给谷中逸,自己却不敢和孙子交谈,一直把话筒塞给老佣人阿银,对她“使眼尾”。
阿银拗不过老夫人,把话筒拿在手上,吞吞吐吐,猛咽口水。“ㄟ……大少爷,事情是这样的,老祖宗费尽了千辛万苦,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