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勋风看来,她似乎露出了一个颇为失望的表情。
“不过,关于你长久以来的疑问,我倒是可以给你解答。”
“真的?”她一脸欢欣。
早就知道他最好了!任何人听了会露出气绝身亡倒地表情的问题,他总是义不容辞地给她答案,而且保证附赠笑容一个,简直亲切得举世无双。
她怀疑,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对她生气的时候。
心头有种暖洋洋的感受,她似懂非懂地意识到,他一直都在呵护着她,像春风,柔柔地包围着……
采凡又兴奋,又有种不知名的羞怯。“你要怎么解答?!”
他笑得有几分邪气,宣布道:“我们再接吻一遍──不闭上眼睛,但你不能一直僵着。”他的食指轻抚她的唇瓣。“只要顺着感觉走。”
“然后呢?”灼热的指点在唇上,似乎有种异样的电流炸开。
“然后你就会得到解答。”他的语声愈来愈小,最后的叹息凝入她的檀口中。
这样,她就会自然而然心领神会吗?
采凡看着他墨石般的黑瞳近得倒映出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她身子一僵,却随即被他轻如薄羽的抚触化去。
“采凡,放松一点。”他轻笑着。“我不会吃了你。”
他的笑容如此贴近,近得连胸腔的微微震动也传递到她心间。沉沉的笑声化解了不安与紧张,她迎向了他的唇。
一开始,看到瞳中扭曲放大的自己,她有一点点想笑,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惊慌的时候,下一刻,他鸷猛的攻势就像海浪,把她推向无法思考的边缘。
什么睁不睁眼的问题,都被他灼热的唇舌席卷而去。采凡颤巍巍地迎向他,沉醉在他的气息之中,无法自拔。
他的吻持续了很久很久,所以过了很久、很久以后,采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终于知道,啊,原来吻会醉人,是因为醉在他的气息里,她才会不知不觉地闭眼陶醉。
陶醉在他的气息里……
第八章
“银两不必计较,尽管用上好的药给他治伤!”
升远客栈的上房里,镇日传来袅袅药香,三天两头往里头钻的大夫更让打尖的旅客与跑堂的小二怀疑,里头是不是住着个行将就木的病老头?
谁也没得到过解答,那上房的门扉总是闭得死紧,大有擅闯者死的隐隐杀气。
半刻钟后,一位年老的医者提着药箱,走出房门,卫函禧赫然出现在小二面前。
“派个人上药铺子抓药去,煎好了再端过来,药汤放门口就好。”
他施施然地回到上房,没注意人们好奇打探的眼光。看到正运气疗伤的中年男人,他不禁笑了,思绪飘回到几天前──
颢城大街上。
一个破衣烂斗笠的男人紧紧揪住他,臭气薰得他难受至极。
“我叫你看仔细点,有没有见过这个人?”肮脏的手指与满布污垢的指甲下,抓握的是一张已然发黑的人像绘图。
他定睛一看,再看,抽了一口气。
“你要找这个人?”心思已经转了几转,卫函禧偷眼觑他。
从这男人暴戾的神情来看,卫函禧知道,此人和画中之人一定有仇。
这真是太有趣了!
“你知道他在哪?”
“我们到一边去说话。”他隐隐嗅得到,一个反败为胜的好机会已经来临。“你好像伤得很重,是画中之人伤你的?”
“他让我一无所有,我非找他填命不可!”
此言一出,卫函禧没想到要问及其他,只是笑得很开心。
那笑容从几天前在大街上到几天后的客栈里,都不曾收住。
如果让君府的人知道,“正牌的卫勋风”在外头结了个大冤家,人家喊砍喊杀的要他偿命,那会如何?
搞不好,他和君采凡的婚事就吹了;到时,还怕没有他介入的机会?
一思及此,他愈笑愈开怀了。
持续追索几天,辛霸的行踪始终成谜。
午后,卫勋风待在房里,将所有递送过来的片段消息逐一排开,侧首思索着。
可靠的消息指出,辛霸的确是进了颢城,但也是在颢城彻底失去了踪影。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说他因为伤重、已经死在什么地方,只是没被发觉?抑或是这里有他的党羽,那些人藏起了他?
但是,黑水寨的人都在牢里,等着老大辛霸加入被逮的行列,照理说,他不可能有援手。
那么,他为什么平空消失?
这时,一个君府的下人来报信,要他到大厅见君老夫人。
“你来了这么久,也没跟你好好聊聊。”卫勋风现身后,君老夫人爽俐地招呼。“今儿个卫函禧不在,采凡也被我支开了,咱们谈一谈。”
她心里一直有很多事想问卫勋风,苦于没有机会开口。
如今,良机难逢,她问起八年来的遭遇,卫勋风没有隐瞒,在她关切的目光之下,将这段时间内的作为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你成了赏金猎人?”君老夫人听毕之后,惊讶地开口。“不会就是衙门常常求助的那位”风“吧?”
他的代号“风”在衙门与罪犯之间流传甚广,没想到君老夫人也听说了。
“正是。”
“好!我果然没有错看你的能耐。”她微笑着,为十多年前便犀利非凡的眼光感到自豪。“把采凡交给你没有错,你不只让那小妮子服气,更可以带给她幸福!”
“老夫人。”就在这时,君设阳的贴身亲信燕石走了过来。“属下有事禀报。”他原本随侍在君设阳身侧,但自从君设阳有了云泽公主之后,他便常常被调去跑外务;而他目前手头上的任务是──监视“卫勋风”,即卫函禧。
“有话就直接说了,这里没有外人。”
“老夫人,我们发现,”卫勋风“最近常常出入升远客栈的上房。”
“哦?”君老夫人抬起眼睛,猜测道。“是买了个姑娘安置在那边吧?”
“应该不是。”被派去监视的人仔细观察了好半晌才敢回报。“那上房里每天都有医者进出,帮忙抓过药的小二哥说,方子都是些去瘀、治伤、补气、活血的药料。”
“哦,那可稀奇啦。”君老夫人心里虽觉得奇怪,但也说不上来哪儿怪。
倒是卫勋风听着听着,心里打了一个突。
去瘀、治伤、补气、活血?这些都是疗伤──疗内伤的药啊!
若非受了严重的内伤,谁一次用得上那么多药?
“容我打个岔。”卫勋风心里有个猜测,虽然荒谬,但他从不妄加推翻自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你们每天都监视他?”
燕石点点头。他知道这位采凡的师父。老实说,他对未来姑爷的好感还远不及眼前这个人的一半。
“我怕他做出不该做的事。”毕竟,让卫函禧留下来也不是没有危机。君老夫人简单地解释。“怎么了吗?”
卫勋风直视燕石。“我想知道,在颢城里,他最近跟谁有过接触?”
“顶着将军府姑爷的名号,与他有过接触的人自然不少,都是来寒暄问好的。”燕石的语气有几分讥诮,不怎么欣赏“卫勋风”。
“有没有特别一点的人?比如衣衫褴褛,或行踪怪秘?”
“这么说来,好像有一个。”燕石想了想。“几天前,他在城里给人撞了一把,反而偕同对方溜了个不见人影。”
“那是什么样的人?”
“那人可狼狈了!一身脏臭不说,还怪形怪状,一顶斗笠盖住大半边脸,拿着好像画了人像的脏纸头到处问人,还直凑到卫公子面前。”
特征吻合!
卫勋风一弹指,几乎可以当场确定,找到了失踪好一阵子的土匪头子!
消息指出,辛霸就是以斗笠掩饰容貌、以人像图探听他的行踪。大概是监视卫函禧与辛霸的两方人马都有过不大不小的疏忽,才漏了这一条线索。
这下可好了,辛霸与卫函禧搭在一起,一个跟他结了仇、一个从小看他不顺眼,合著是歪打正着,所有好戏全都凑在一块儿。
怪不得那一天,卫函禧会喃喃地说着:好戏就要开锣了!
燕石告退之后,卫勋风霍然站起身。
“怎么了吗?”君老夫人从刚才就察觉到他神情有异,连忙问。
“我找到悬赏中、黑水寨的寨主辛霸了。”卫勋风把挑了黑水寨,却独漏寨主未逮着的事儿,说给君老夫人听。
“辛霸脱逃之后,一路追踪我。衙门再度贴出悬赏令,但我知道,辛霸撑到这时是为了找我报仇;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一定得要我将他逮捕归案,才算了结。”
“如果真是卫函禧看了绘着你的人像图才藏起他,那岂不是想借他之手,把你除去?”一思及其中细节之后,君老夫人简直勃然震怒。
她没有想到,卫函禧不只敢冒名撞骗,还敢谋人性命!
卫勋风云淡风清地笑了笑。
“无妨,我可以收拾辛霸。”
无意中让燕石指点了一个方向,卫勋风不动声色地潜往升远客栈,确认了卫函禧藏在里面的人,的确是辛霸没错。
君老夫人交代过,别在升远客栈收拾他。客栈位于市集中心,人来人往,为免伤及无辜,还是让辛霸依着卫函禧给的线索,寻到君府来。
君设阳秘密地遣动人手,不着痕迹地把所有人从卫勋风住下的院落附近撒开,给他一片展拳弄脚的空间。
卫勋风没有异议。他向来偏好以逸代劳的战术,只是叮咛:务必多几个人手将采凡看住,才不会让她到处溜达,误闯了禁区。
在他守株待兔的第三个夜晚,静谧之中终于有了细微的骚动。
徐凉的夜风带来衣衫振动声,卫勋风仰卧枝干上,看似醺然欲睡,其实正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四周。
当黑袍男子立定在树下时,他的耳朵已经比眼睛更早捕捉到他的存在,全身立时进入警戒状态。
“卫勋风!”虎吼声炸起。
“别来无恙。”他微笑着,舒展的身姿将力道蕴藏得极为隐密。“辛寨主。”
“少跟我打哈哈。”辛霸显然没有寒暄的闲情逸致。“今儿个我要你纳命来!”
他怒视着树上从容潇洒的男人,恨他仍保持一派的悠然自得,他却不敢松懈。
三个月前,整班黑水寨就是被卫勋风这副模样所骗!
那一天,他施施然地来到黑水山,仰躺在大树上,以玩笑的口气说要剿下黑水寨,给衙门的官差立个功勋的机会,根本没有人把他的话当真。
没有想到,他工夫当真了得!他赤手空拳摆平了黑水寨里所有的人,闻讯赶来的官差,接手做的仅仅是把人犯往囚车里带。
见他锐不可当,负伤的他只好从地道先逃了出去。
原本想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后来才发现损失比他想像中更严重,黑水寨全军覆没,所有党羽被擒,他一个人留下来,当个没有手下的寨主有个屁用?
是卫勋风让他一无所有。他要报仇,非要卫勋风填命不可!
辛霸握着刀,刀身因为他的恨怒而起了低沉的鸣响。
“辛寨主好像等不及了。”卫勋风懒洋洋地从树上跃下。当他的双腿立足于地面,指掌握住了佩剑,火爆的气氛立即一触即发。“那只好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辛霸低吼一声,挥着大刀,朝他冲去。
锵当──
金石交鸣声乍起,一刀一剑,在暗夜中擦撞出的火花。澎湃的恨意让辛霸劈手就是重量级的一击,卫勋风持剑格挡,渐渐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