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一愣,没想到自个儿还是不下错赌注。
瞿鋈见他闪神,趁机将木枝往他射去,汉子想挥刀砍半,却已慢了一半,木枝已往他右胸刺入;加上他情急之下运气操刀,迫使木枝更是深入骨骼。原本十公分长的木枝,如今只残留二公分在体外,鲜血汩汩地滴落瑞雪的粉紫衣衫,瑞雪霎时惊呆,捂住嘴勉强忍住想呕吐的欲望。
“瑞雪!”凤仪奔前拉过瑞雪。瑞雪最怕血了,每次瞧见血她就忍不住呕吐及晕眩,赶紧由怀里拿出手绢盖住瑞雪肩头上的血迹。
“可恶!”汉子咬牙低骂,瞪眼一脸冷酷的瞿鋈,只手按住伤口,另只手探入取里取物,迅速往他们撒去,快若闪电地带伤逃走。
瞿鋈凝神闭气,一只手刻不容缓地捂住问秋的口鼻。可是凤仪她们就没那么幸运,凤仪及时捂住了瑞雪的口鼻,自个儿却不慎吸入些许,当场气塞不顺,硬是干咳了好几下。
瑞雪紧张得扶住娘亲,凤仪的脸色马上转为黄浊。
“师父……那个凶婆娘……”问秋傻了。
瞿鋈看眼凤仪,再蹲身拾起地上的粉末,分析了会儿,浓眉皱了起来。
“是红芙毒。”
红芙毒?问秋瞪大眼。跟随师父多年,也略约懂得一些药草、毒药的种类,红芙毒的毒性强烈,一旦中毒,毒素就会立刻深入人体腑脏,以蚕食速度渐渐侵蚀;但中毒人若是习武之人,毒素便以完全不同的鲸吞速度来分解,不需五个时辰,中毒者便步向死亡。目前红芙毒无人可解,是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毒粉,也是师父列入研发解药的毒药之一。
“凶婆娘——不,是大婶,她应该不会武功,所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看到瑞雪泪流不止的样儿,他的心都碎了。
“她会武功。”瞿鋈淡淡地打断问秋的话,盯着凤仪逐渐通红的眼珠子。
问秋张大嘴。
瑞雪朝瞿鋈下跪,神情凄哀地凝视他。他看得出毒药种类和娘亲会武功,那么,他一定有办法救娘亲的,对,他一定有办法的。
“雪儿……别……别哭,娘……支撑得住。”凤仪忍住胸臆间反复的烧酌感,努力挤出一抹笑企图不让瑞雪担心,不料泪水不争气地淌下,流露出她的艰辛苦痛。
瑞雪摇摇头,青葱玉指迅速地比划。
“娘,别骗雪儿了,瞧你痛苦成这样儿,教我怎么能相信你支撑得住!”她转向瞿鋈,也不顾他看不看得懂她的意思,迅速地比划:“求求你,你千万要救我娘,我就只剩娘一个亲人了,我无法失去她!”
“瑞雪——”问秋心有不忍,看向师父冷漠如往的脸庞,臆测不出师父下一步举动;也许会救瑞雪娘亲,也许会一走了之……
瞿鋈看了瑞雪好一会儿,才轻声地问出话:
“你不会说话?”
温度仍然冷冽,不过问秋感觉得出师父已经尽量不让自己给瑞雪有压力。唉,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人家会不会说话,师父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咦——等等!
“瑞雪不会说话?”问秋瞄向瑞雪,粉红唇瓣被她如珍珠般洁白的牙齿轻咬着。那么美丽的嘴唇,竟然没办法说出话?刚刚瑞雪好像也是跟师父比手划脚喔,他竟然没有一点发觉!
瑞雪怔了一下,咬住平唇,点头。
“啊——”问秋赶紧捂住差点溢出口的叹息。
瑞雪……不会说话!可惜,实在太可惜了,瞧瑞雪美得柔弱娇嫩,举手投足间有股令人怜爱的气韵,照理说,她的声音应该是甜甜腻腻、柔到人心坎底去的。她居然不会说话……眼珠子溜到瑞雪的脖子。不会说话……
“怎么……你们别想欺负咱们雪儿是哑巴……”凤仪吃力地将垂头的瑞雪护往身后,虽然毒素迫使她的体力逐渐散落,但她不会容忍女儿任由他人以异样眼光看之。“看什么看……你这女娃,别老望着咱们雪儿,是哑巴又如何……啊——”她的腿不听使唤地瘫软,瞿鋈不动声色地上前搀扶,淡淡扫了眼问秋。
问秋接受到讯号,马上提起竹篮子,把手绢儿和绣花枕统统扫入竹篮子,立定站好。
“师父,问秋都收拾好了!”
瞿鋈向瑞雪道:
“走吧,你母亲需要治疗,再拖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瑞雪看眼冷汗涔的娘亲,紧张地点头。
第二章
想不到这次师父还挺好心的,突然大发慈悲愿意救那凶大婶,不过如果师父没打算要救,恐怕他也要硬求,求到师父答应为止才肯罢休了。谁教那凶大婶居然有办法生出像瑞雪这样温柔的女儿,教一向怜香惜玉的他怎么能忍不下心来看瑞雪失望的模样。
不过,不晓得是不是他太敏感,他总觉得师父肯救凶大婶是因为瑞雪是……哑巴?而非因她们本身的因素。
哑巴……跟师父有什么关系吗?或许,瑞雪还跟师父有关系呢!师父身上总背负着一堆秘密,什么也不说。就像他们会被那群人追杀也是因为师父太随性,将盘踞于乌干达山的山贼们的头头给打伤;因他们要师父投入他们阵营,一起打家劫舍,师父怎肯?打伤也就算了,谁知身为头头的身子骨怎么那么虚弱,熬不到隔日,当晚便气绝身亡,那票山贼们心有未甘,誓言以命抵命,于是他与师父只好开始过起“亡命天涯”的日子了。
其实他很清楚师父根本不把那票山贼放在眼里,可是也得体谅他这个学艺不精的小徒弟啊!这一年来过得是心惊胆战,随时得担心受怕那票山贼不知何时会蹦出追杀他们。他是很明白有师父在身边,自己是绝对不会受伤的,但心灵上的恐惧,师父却顾不了。唉,谁教生怕胆小,再加上学艺不精,只好每天提心吊胆喽,怕得自己都快出身精神异常了。
问秋低叹口气,认命地端着盛热水的盆子往房间去,师父正利用针灸替凶大婶暂时阻挡毒素在她体内迅速扩散,但那也只是拖延战术,顶多拖个半个时辰罢了,他心阍是清楚这凶大婶救不活了,可——他眼角瞄向伫立一旁心焦如焚的瑞雪,不由得深深叹口气。
瑞雪怎么办呢?看得出来她与凶大婶母女便感情浓厚,万一凶大婶真的撒手……安慰的话,他已经想好了,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从来没安慰过女孩子,只希望瑞雪能别那么难过才好。
将湿热的毛巾拧干铺平在凶大婶额上,他坐在床畔盯住已呈现半昏迷状态的凶大婶。
“师父,要热毛巾干啥?”既然用针灸阻挠毒素都只是拖延,热毛巾还能干嘛?当然在瑞雪面前他是不能说的,但是他在心底真的有此强烈的感慨,才两个时辰而已,凶大婶已昏迷不清了,她还能活多久,怕是连师父也不敢断言。
“红芙毒乃极阴之毒,在属性为阴的女体之内通行更是快速,使用热抹布是祈望能藉由外物来提升她体质的热气,不要让毒素扩散得太过。”他把最后一根银针插入她的眉中,头也不回地道:“问秋,带瑞雪出去逛逛。”
“不,我不要出去!我要和娘在一起。”瑞雪蹲在床沿旁飞快地比划,用她那清澄的大眼望着他。
瞿鋈眉一皱,试着了解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不要?”
瑞雪用力点头。
“瑞雪,你就跟我出去逛逛嘛!”问秋拉起她,用一对美目渴望地凝望她。每到一个城镇总来去匆匆,从未好好地游上一回,现今有这机会,身旁又有俏佳人陪伴,说什么也要说动瑞雪陪他出去走走。况且目前这种情况,瑞雪在现场只怕会更难过,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也好。
“可是娘的状况还未好转,我实在放心不下。”瑞雪拍拍问秋的背,像个大姐安抚爱玩的小妹一样。
问秋一怔,虽然看不懂瑞雪比什么,但依她的动作来揣测,她是不肯了,而且还将他当弟弟一般安抚——哇!连瑞雪都当他是长不大的孩子,实在太伤他的心了!苦着一张俏颜,问秋缩在角落捧着摔成碎片的玻璃心暗自神伤。
“雪儿,你就跟她出去吧,娘有话要同这位公子说说。”微细的声量伴着虚弱的气息,凤仪半张着眼眸,迷且毫无焦距地看向女儿站立处,分不出到底是不是在同瑞雪说话,还是在梦呓。
瑞雪扑到床边,盯着娘涣散的眼神,心中不由得紧紧一纠,泪水不由自主地就哗啦啦流满面。
“去吧,嗯,听话。”凤仪扯起硬的嘴角,给她一个鼓励性的微笑,代表她的情况还好。
但看在瑞雪眼里,却明显地看出娘亲已经逐渐被毒素所侵蚀,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流失当中。
“雪儿,你就和问秋出去吧。”瞿鋈柔声相劝,瞄眼角落的问秋。
问秋立刻精神抖擞地飞奔而来,掩不住溢奋之意地盯住瑞雪瞧。
瑞雪看看瞿鋈,再看看娘亲,沉吟了下,终于点头。
“太棒了!”问秋忍不住雀跃万分,执起她的玉手便往门外冲。“快,我还想去瞧瞧这城里还有什么有趣的新鲜古玩呢。”
直到他们走远,瞿鋈才掉转视线回到凤仪黄浊的病容上。
好一会儿,他们都没说话,最末,还是凤仪先开口:
“不必您说,我大概也明白自己的身体……恐怕是熬不了多久了……”她幽幽叹口气,原想伴雪儿一直觅得夫婿之后再零星划自个儿的生活,没想到……她居然等不到那时候;早上才说过的话题,却在下午一语成汗地实现了。
最可怜的莫过于雪儿了,幸好弟弟明德过几日会来探视,届时他若得知自己的死讯,一定会接雪儿回黎家,雪儿也就不必孤零零地一个人了。
“只怪在下学艺不精,遗憾无法替大娘解毒。”
瞿鋈不经意地一抬眼,忽瞥见厨房里的两块牌位,“莫斯”两个字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眼帘。
“莫斯……”他喃喃地,心里却扬起惊涛骇声。
“莫斯……”凤仪听见了,昔日与丈夫的浓情蜜意瞬间涌上心头。十年了,整整思念夫婿十年了,现在她就要去阴曹地府会他了。
莫斯,你要等等我啊,别再抛下我一个人了……
她看向他,有感而发地沙哑道:“我与莫斯因武相知相惜,却也因武惹来一场杀戮,所以我不愿教雪儿武功,怕她会步入我的后尘,只希望她能平平凡凡过完一生。”她轻笑。“公子大概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不要紧,那不是重点。今儿个有幸与你相遇,求请代贱妾照顾雪儿一段日子,待舍弟来找,再将雪儿托付给他好吗?“
瞿鋈沉默,冷淡的眼眸升起一阵温情。
“瞧公子可是外地人?若会耽搁到公子的行程就罢,只是……雪儿不会说话,我十分担心她。”凤仪忽地感到呼吸困难,眉间摺叠起来。“雪儿……雪儿……我实在放心不下雪儿啊,雪儿……有劳……有劳公子了——”
瞿鋈将她身上的银针统统迅速取下,手指按在她手腕上静察脉动,封住她身上的几个穴道,再把已冷却的毛巾给弄湿拧干,重新铺在额上。
“你认不得我了吗?那么,你还记得跳崖而亡的规莲荷吗?”他静静地看着凤仪渐渐舒缓的气息,因他的话又显得激动。
凤仪睁大眼!
“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规莲荷?”都已尘封十年的往事,她没想到会旧事重提,思绪一转,她惊讶地叫出:“你是……你是瞿鋈?”
怎么会?事隔十年,她竟遇上当年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