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老爷子老嘴嘟翘得好高,嘟嚷着,“小子有本事,以后就别求我这个老爹出面帮忙说情……”
他气了半天,这才突然发现自己像是个傻子一样,气了好半晌也没人搭理,他索性站起来踱了两步。
这小子,把他这个爹看得这么不济事,他就露两招给他瞧瞧。
齐姑娘是吧?
向老爷嘴角陡然冒出了一朵诡诈、贼兮兮的笑……
春罗小阁
一早,两只毛茸茸的兔子蜷缩在她床上啃啃咬咬着,让原本睡得好熟的苗苗不由自觉醒了过来。
她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娇慵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惊喜地看着兔子。
红豆满睑无辜地瞪着她,兔牙正紧啃着缎被,怎么都不肯放。
绿豆则是浑身无力地软倒在她身上,用罕见的四脚朝天表现出牠的没力。
“你们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她半撑起身子,乌黑长发如瀑般泄落,亮晶晶的眼睛倏然睁大了。
红豆听不懂人话,但是依旧固执地啃着缎被,弄得被子湿答答的;绿豆还是瘫着动也不动,用乞怜的眼光瞅着她。
“你们一定是饿了,这样吧,我看看你们的窝里还有没有萝卜。”她穿著月牙色的缎袍儿,坐起身穿上绣花鞋。
她抱起了红豆、绿豆到一旁的花几上,愣愣地看着里头空无一物的大篮子。
“你们太会吃了,把东西都吃光光了,”她微笑轻斥,“再这样下去你们会变胖的,到时候被坏人捉去卖就糟糕了。”
可说归说,她还是不忍心让兔子们饿肚子,左翻右翻地找寻着有没有剩下一点点的萝卜残渣。
咦?还是没有。
窗外曙光初绽,小竹也还没起床呢,她也不希望专程去吵小竹起来,就为了要问她萝卜放在哪儿,可不可以拿两根给红豆、绿豆吃。
“你们乖乖的,我去找萝卜给你们吃。”她抱着有些胖的兔子们,勉强用一边的手肘推开了房门,跨了出去。
外头曙光美丽温和地洒落人间,初生的绿叶红花在露水的滋润下闪闪发亮,就连外头的气息都忒地清新动人。
苗苗作梦都没想过,自己竟然可以健康到像平常人一样,不需要躺在床上,还可以这么早起迎接曙光。
这都是向大夫的功劳,如果没有他细心照拂、时时关心的话,她恐怕早就因寒毒发作死翘翘了。
哪还能怀抱兔子心满意足地看朝阳呢?
她一步步往前探路,平时从没踏出过春罗小阁,可是当她穿过长长的香花绿柳径后,前头已经可以听到热闹的人声了。
虽然天刚一见,可一江春水堂里的佣人和前堂的大夫伙计们,早就勤奋地起来做准备工夫,待天大亮之后开门看诊了。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特殊的香气和早饭煮食的气味,苗苗深深吸了一口气,肚子也咕噜咕噜乱叫了起来。
她的身体越来越好之后,胃口也相对的更好了。
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不过胃口好就会吃掉向大夫家太多的米粮,好象也不是一件好事喔!
她吞了口口水,喃喃自语道:“壮壮说不要吃太肥,要不然会被坏人捉走,捉去打扫茅房,所以我不能贪吃。”
相信如果壮壮知道他姐姐竟然胡乱栽赃,把他说过的话拼凑得狗屁不通的话,可能会当场气晕过去吧!
“红豆、绿豆,我们也来约定一下,以后你们也不可以吃太多,要不然咱们三个就太不知羞了,赖在向大夫家里已经是很不应该了,吃掉人家太多米粮更是错上加错,”她义正辞严地训勉着怀里的兔子,“知道吗?”
兔子们只是无辜傻笑地望着她,咧着大大的兔唇儿。
“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她好奇地左探右看,努力想找出萝卜的藏匿地。
最后她误打误撞走进了后头的药库,然后穿过一大片宽敞的院子,看到了放置在外头、用米筛盛着在晒太阳的药材。
她一样一样巡视过去,总觉得没有一种长得像萝卜或是菜的,直到其中一排物事吸引住她的目光。
咦?
米筛上整整齐齐排放了一大排的“萝卜”,看起来有点面黄肌瘦的,浑然不似饱满的大白萝卜或是大红萝卜。
可是那形状、那成色……越看还是跟萝卜越来越相像……一定是的,大约这一排就是吃不完的白萝卜拿来晒晒,打算要做成萝卜干的。
兔子可以吃萝卜,应该就可以吃萝卜干吧?反正一个比较有水分、一个比较干,但它们一样是萝卜……嗯,应该是这样。
干点不打紧,等吃完以后再多喝点水就行了。
她似懂非懂又自以为懂了地点点头,心里矛盾极了,左看看右看看,想要伸手去拿又不敢。
虽然拿萝卜干喂兔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不告而取谓之偷,她这样是偷窃的行为耶!
怀里的红豆和绿豆彷佛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兴奋得在她怀里挣动着,苗苗低呼了一声,内心强烈的挣扎登时有了结果。
先……拿两条就好,她待会儿再跟厨房的大娘说声对不起。她身上没钱,赔不起萝卜干,可是她能够两顿不要吃饭,省下来当抵扣的。
苗苗怯怯地伸出手拿了两条最小的“萝卜”,心跳如擂鼓,慌得手软脚软连忙逃回屋里去。
可是当她拿萝卜干塞给红豆吃时,红豆不像之前见到食物那般贪吃,勇往直前,反而是犹犹豫豫,勉勉强强被她塞进去一口,然后嚼个两下,又停住了。
不过绿豆像是饿慌了,扑上前去就老实不客气地啃起了萝卜干,越吃精神越好的样子。
她甜甜地笑了,心满意足地道:“多吃点呵!”
这可是她拿早餐和午餐换回来的食物呢!
“快吃呀,红豆。”
红豆只是撇撇嘴,再啃了一口以后就怎么也不肯塞入口了。
苗苗失望地拿着啃了五分之一的萝卜干,只得先撇在一旁,望向绿豆时,牠已经很快吃完一条萝卜干了。
她欣慰地笑道:“太好了,绿豆,我就知道你最捧场。”
只是啃完萝卜干后的绿豆,突然间很兴奋地来回在床上蹦来跳去的,跳跳跳……最后倏然往后一倒,厥了过去。
苗苗惊恐地望着牠雪白色的鼻头底下流出了两管鲜血……
她心脏咚地一声直沉入底,手脚顿时冰冷起来,颤抖着抱起绿豆,踉踉跄跄冲出门。
救……救命啊!
她……又害死动物了!
第五章
当她脸色苍白、明眸含惧,跌跌撞撞地冲进前堂时,正在前堂查对帐目的落花震了震,急忙一把接住她险些绊倒的身子。
“你怎么了?”
苗苗一抬头见是他,剔透泪珠登时滚了出来,像攀着救命浮木似地叫道:“向大夫……你救救牠……我害死牠了。”
他心脏揪紧了,镇定地凝视着她,“慢慢说,救谁?你说你害死……”
苗苗心痛地将怀里昏迷不醒的绿豆递上前,“我害死了绿豆!”
她真是个不祥之人,凡是被她豢养或照顾过的生物无一幸免,不是死于非命就是莫名其妙死翘翘了……她就是个孤煞星,才会害得爹娘去世,弟弟无所依靠,害得小山猪中毒身亡,现在又要害绿豆了……
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深刻的觉悟:会不会……凡是她关心、喜爱的人或物,统统都会被她克死呢?
她是个扫把星,是个不祥之人,一定是的!
透过迷蒙的泪雾,她痴痴地凝视着向落花——向大夫……向大夫这么好,她已经情不自禁有点喜欢上他了,该不会!哪一天,连向大夫也给她害死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苗苗痛得心儿彷佛被撕裂了千千万万片……
不行!
她不知哪儿生来的一股大力,猛地推开了落花,踉跄往后跌去,跌靠在后面的柜台上。
苗苗倚着柜台,急促地喘着气,恐惧地望着一睑诧异茫然的他。
不行,她不能害死向大夫,如果向大夫死了……她就算死一万次也没有办法消弭那种深刻入骨、撕心裂肺的遗憾和罪过……还有心痛。
他一手抱着绿豆,不解地跨步向前,忘情地叫道:“苗苗……”
她一震,凄然地摇头,“你不要过来,我是不祥之人,你不要过来。”
她……她会害死人的。
“傻瓜,不要说傻话了,你要告诉我绿豆究竟是怎么了,”他心疼地道:“别哭了……该死,不过是只兔子就让你哭成这样!老天,求求你别掉眼泪了好吗?”
她拚命地摇头,泣不成声。“不……只是兔子……牠……牠……我……”
爹娘死了,小山猪死了,现在连绿豆也死了,下一个……又该是谁呢?
落花从不会见过她哭得这般凄楚伤心,他连心也要给揉碎了,伸手想拥她入怀,却被她颤抖着躲开了。
她睑色绝望苍白,“不……不要过来!”
“苗苗……”
苗苗含泪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出去。
“苗苗!”他抱着兔子急忙追出去。
可恰好门口冲进了一个面带仓皇的男子,哭着抱住了他的腿,“向神医……我……我老婆和儿子快死了,求求您救救他们……是难产啊……”
落花身形一顿,矛盾地低头望着心急如焚的男子,随即痛楚地眺望苗苗冲入人群中隐没的纤弱身影——
苗苗……
爱与责任在他脑海中猛烈激战着,最后……还是责任战胜了一切。
他无声地喟叹了,扶起了男子,喑哑地道:“你妻子在哪里?”
男子欣喜若狂,急急擦去眼泪,“请神医跟我来……”
苗苗跪在淙淙溪流畔,痛哭失声。
为什么?
这世上为什么要有她这个人存在呢?她根本是个坏人、煞星,为什么弟弟、小竹和向大夫还要对她这么好?
“爹……娘……你们带走我吧!”她痛苦地仰天大叫,“为什么不带走我?为什么要让我在这世上拖累旁人,继续害死一条条无辜的生命?早晚有一天,我所爱的人都会被我害死,到时候就算把我千刀万剐也无以赎罪啊!”
青天无语,流水潺潺,没有任何人、任何声音回答她。
如果她的存在会造成无辜的人或物继续死伤,那么如果她死掉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安全了?
这个体悟如闪电般击中了她,苗苗僵住了好半晌,最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小脸上有着难见的坚决。
是,唯有她死,事情才能解决,伤害才不会持续下去。
她所爱的人……也不会有事的。
苗苗怔怔地盯着这一条溪流,她想象着随波逐流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也许……她早就该这样了吧?
苗苗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溪流中心,冰凉清澈的溪水包围着她的脚踝,然后是小腿、双膝……水波越往上她越站不稳……
突然间,一个迅然的身影大力地抓住了她的肩头,飞快将她一拽,苗苗惊叫了一声,已经被腾空带离……
直至回到了绿地上,她惊喘地捂着胸口颓然跌跪地上,不解又埋怨地瞪着来人。
来人是个贵公子模样的人,英俊无俦却自有一股尊贵风范,他微笑地凝视着她,语气间流露着隐隐不悦,“生命无比可贵,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你是一个人呢?”
苗苗出现了难得的执拗,她噙着眼泪气恼地道:“不要你管。”
贵公子一哂,“不要我管?你的命是我救的,等于已经是我的了,你说我管不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