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但我想伯父对你还是非常疼爱的。瞧他花了大笔金钱把送你到国外,苦心栽培你,回国后又立即让你进入公司,对于你这个唯一的儿子,他一定很关心。”
“或许吧,但我不稀罕!我想过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在他的操控之中!”
“唉!”关于这点,花晏涵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每个为人父母者的教育方式都不同,她无权置喙,也不便多做评论。
“好了,别谈他了!我们难得重逢,该谈谈我们自己的事。”
他收起烦躁的心情,温柔地对她一笑。“说说你自己,这几年过得怎样?”
“我的日子?那真的很平凡。”
她不像他有上一代的纠葛与豪门恩怨等可以当成话题,她的前半生就算详尽解释,恐怕不要十分钟就可交代完毕。
“我高中毕业后,考上一间不算太好、伹也不算糟的大学外文系,念了四年顺利毕业了。刚毕业的时候姐姐和姐夫的花坊刚开幕,需要人手帮忙,大姐拜托我先去支援,后来做熟了,我就没再换工作了,一直待到现在。”
完毕!这就是她“精采”的人生。
“就这样?”颜旭显然有点错愕。“那么,下班之后,你都做些什么?”
“下班之后?”花晏涵更不好意思了。“下班后更简单了!我很少出门,吃过晚饭、洗过澡之后,通常我会看看喜欢的电视剧,或是看看VCD,再不然就是找本原文的英文小说来看,训练自己的英文功力。”
“这样的日子,你不觉得无聊吗?”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不会啊!我觉得很恬静自在耶。”她有些难为情地搔搔头,她打小就是没什么远大志向,只会循规蹈矩过日子的乖孩子啊。
“哈哈哈!”果然不愧是她!这么平淡的生活也只有她过得下去,而且还甘之如饴。
“那你有梦想吗?”他往后一靠,背靠着沙发舒展长腿,神情轻松愉快。
和她在一起,他总能很自然地放松身心,就好像和母亲在一起一样,永远不需要防卫矫饰。
“梦想啊?”花晏涵也跟着他一起往后仰靠着沙发,就像和多年的老友谈天,他们之间,仿佛不曾经历十年的分离。
想起大姐书房里的那本书,还有梦想中的国度,她考虑了一会儿,才老实告诉他:“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梦想,但我想离开家、离开台湾,到某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国度流浪。”
“真的吗?”颜旭有点惊讶,但还是满眼温柔地望着她。“为什么呢?你看起来就像个爱家、恋家的居家女孩。”
“是啊!我一直是只依附父母、家庭的寄居蟹,从小到大,除了短暂的旅行之外,我不曾离开家独自生活过。”她自嘲地笑了笑。
“既然如此,为什么想去流浪呢?”他很难想像,寄居蟹一旦失去壳的保护,将会遭遇多大的冲击与危险?
“就因为一直以来太依赖别人了,让大家以为我是非人照顾不可的温室花朵,所以我总是没机会尝试独立。其实我长大了,我也很想试着一个人独自生活,去探索异乡的特有文化与风俗民情,总之如果将来有机会,我希望暂时离开自己熟悉的上地,去过一过流浪者的生活。”
“在异乡生活很辛苦的,语言、文化、习惯都不相同,我怕你熬不下去。”他也是认为她需要人保护的一员。
“我都还没去做,你怎么知道我办不到?”花晏涵微笑反问。
颜旭略为一愣,随即笑开。“说得也是!”
他都还没给她机会尝试,怎么可以先否定她呢?
“你呢?这几年在美国过得怎样?”花晏涵凝视着他,从他意气风发的脸上,看得出这几年来在美国,必定有过相当不凡的人生体验。
“这几年啊?我记得刚到美国时……”
颜旭的生活果然多采多姿,和她的死气沉沉完全不同,光听他说,她就彷佛看见那些景象,活灵活现地在她面前上演。
十年时空的距离,或许稍微阻断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真正的爱是不会随着时空而毁灭的,或许曾经疏远,但绝非消失。
这一晚的促膝长谈,让他们仿佛在一夕之间跨越了十年的距离,他们更加了解彼此,也肯定自己依然爱着对方,但谁也没说出口。
或许怕一但仓卒地说出口,会令对方有种措手不及的慌乱吧!
所以他们只是默默将这份爱放在心中,温柔地望着对方。
早晨,天空还灰蒙蒙的,城市也才刚活络起来,花晏涵人已经在公车上了。
下了公车,她快步走向花坊。
走进店里,四处堆满大姐和姐夫天没亮就去花市批来的花卉,她七点上班,通常这时候,大姐和姐夫已经先处理完一大半花材,她只要把剩余的一半处理完,让早起的大姐及姐夫偷空补个眠,十点就可以开店做生意了。
“大姐早!姐夫早!”她先向大姐、姐夫打招呼。
“交给你了。”花晏萍打了个呵欠,和丈夫走向店后方,那里有一道用布帘子隔出来的临时卧室。
拉开帘子,里头有一张小床,姐姐和姐夫侧身卧着,勉强能够容纳得下,他们会先在那里小睡三个小时。
“妤,开始罗!”花晏涵放下皮包,将头发夹起来,准备开始工作。
她手脚俐落地处理起一捆捆用报纸包着的花卉,先拆掉外包装,大略修剪茂盛的枝叶,再摘掉受损的花朵,然后放进装有清水的桶子里就可以了。
她正用刮除花刺的铁器,将扎人的玫瑰花刺除掉时,忽然听到玻璃门外有笃笃笃的敲击声。
是谁?客人吗?
可是这么早,门外的营业时间写的是十点,客人应该知道啊……
她疑惑地放下手中的花材,戒慎恐惧地走向门口。
想想现在治安实在太差,她走到一半,不忘抓起架上园艺用的钉耙防身,打算要是有人胆敢一大清早来打劫,就赏他两个铁爪子!
她打开玻璃门,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看,同时握紧手中的钉耙——
“早安!”颜旭不知从哪冒出来,俊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
“啊——”她陡然尖叫,猛地举高园艺钉耙对着他,他也被她的举动吓得往后跳开一步,两人就这么互瞪几秒后,花晏涵首先回神,赶紧将钉耙藏到身后,一张小脸比天上刚升起的太阳还要红。
颜旭低下头,手撑着额头,肩膀剧烈抖动,他实在很想忍住不笑,但怎么样都忍不住。
“你拿那个是什么?”他好不容易才压住笑意,抬起头认真地问。
“钉耙啦,是一般家庭园艺用的。”花晏涵糗毙了,很不好意思地解释:“因为现在坏人很多,所以我才……”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武器哪!而且我记得钉耙好像是一个人——不、应该是一种动物才会拿的,你是小兔子,怎么会拿着这种东西呢?”他开怀大笑,醇厚的笑声让整个胸膛都在震动。
“你笑我是猪八戒?!”花晏涵双眼瞪得圆鼓鼓的。“我不知道是谁敲门嘛!如果知道是你,我就不会拿钉耙攻击你了。”她的脸红得快发烫了。
“难道你打算拿锄头吗?哈哈哈……”颜旭仰着头,继续大笑。
“你……不要笑我啦!”花晏涵跺跺小脚,脸蛋儿窘迫地涨红了。
“好好,我不笑了。”颜旭果真很努力地压抑笑意。“花店也卖钉耙吗?”
“我们是花卉和盆栽兼卖。前半部分卖切花,后半部分卖盆栽,所以也卖培养土和钉耙、小铲子。”她有些不解地问:“离你上班的时间应该还早吧?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昨晚你告诉我,你在七点以前就会来花坊上班,我想你大概没有吃早餐,所以就帮你买一份过来。”他晃晃手中的小纸袋,然后递给她。
“谢谢!”食物的温度,透过纸袋烘得她的手心暖暖的,让花晏涵好感动。他可是除了家人之外,第一个买早餐给她吃的人哟!
“要不要进来坐一下?”她推开花坊的玻璃门,请他进去。
颜旭走进花坊里,桌上、地上,四处堆满花材,看得出她正在忙。
“你在忙,我就不打扰你了,但是我想跟你要一朵花,交换刚才的早餐,可以吗?”
“当然!”她赶紧指着花坊里的花,说:“你想要什么样的花都可以,玫瑰、香水百合、郁金香——看你喜欢什么,尽管拿没关系。”
“谢谢!”颜旭的视线在花坊里晃了一圈,不经意瞄到地上有种淡紫色、小小朵花形细碎的花,立刻问:“这是什么花?”
“那是卡斯比亚。”
“卡斯比亚?”他喃喃低吟了两声,随即弯下腰摘起一小束。“那么,这个送我好了。”
“啊,那样会不会太少了?更何况卡斯比亚只是搭配用的花,并不是主花,不好看啦!我替你挑其他好看的——”
“不用了!我只要这个就好。”他扬扬花,笑了笑道:“早餐趁热吃,我先走了。”
“嗯,拜拜!谢谢你的早餐。”
花晏涵送他到门口,待颜旭离开花坊后才关上门。
颜旭用走的前往公司,心情极好地旋玩手中的紫色小花束。
“卡斯比亚?”多像他的小花儿啊!
朴素、纤细、不起眼的小小花朵,在艳丽的群花中也很容易被忽略,然而一但注意到它,就很难忘怀。其他美丽的花朵倒成了它的陪衬。
他眷恋地一笑,小心将花放进西装口袋里。
这样无论他人在哪里,他的小花儿都可以陪伴他一整天!
打从这天之后,每天上班前,颜旭都会特地买份早餐带过去,然后换取一小束卡斯比亚放在口袋里,陪他度过漫长的每一天。
每当他悲伤痛苦,或是受到挫折阻碍时,就会摸摸口袋里的卡斯比亚,想像她就在自己身边,回到颜家的日子,似乎不再那么难过。
沉闷的会议室里,台上的发言人正重复着千篇一律的精神喊话。
“上半年度,本公司的整体获利比下滑百分之二,虽然营业额比上半年度高零点五七,但收支失衡的情况下,仍不足以弥补整体获利下滑的缺憾……”
颜旭心不在焉地听着,一双大手则不由自主滑向西装口袋。
当他的手探进口袋里,摸到经过半天时间,已呈现半乾燥状态的卡斯比亚时,嘴角忍不住浮现一股满足的笑容。
他的小花儿……
“颜副理,看你面露笑容,想必是很有心得,还是你对我刚才的发言有任何批评指教呢?请你说出来,跟大家分享分享!”
台上正在发言的人忽然将矛头指向他,一时间,现场所有与会的人视线全落在他身上。
台上那位发言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姐夫——颜旭父亲与元配所生的长女颜雅伶的夫婿,邹康权。
颜旭坐正身子,扫视会议室一圈,看到的几乎全是幸灾乐祸的面孔。没办法,谁叫他的出现挡住了某些人的路,也让某些人感受到他进入公司所带来的威胁。
像他现在副理的职务,就是他的父亲颜嘉栋踢掉妹妹的儿子——也就是颜旭的表哥之后,指派他接任的。
虽然早听说前任副理能力不好,又喜欢在公司耍少爷派头,被撤换的消息传出后,有许多员工想买鞭炮庆祝,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颜旭的姑姑、姑丈还有大妈的两个女儿——也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