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些都不是,只是因为佘应景那个人?
平心而论,佘应景绝算不上国色天香,脾气又臭又硬不说,混身上下更没一点女子应有的妩媚。佘家的秘密他是继续查了下去,可手里的资料却没多增加两页。闲来无事,他就拿着那几张记录佘家事务的资料来琢磨,可琢磨过来琢磨过去,除了发现佘家人世代单传,都不长寿,而且多是急病而亡之外,愣没发现些别的值得注意的地方。
看了两天,那几页纸,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来了气,杨豁“啪”的一声将资料拍在桌上,倒进椅子里。
本来坐在一旁静静看书的人听见杨豁这边的响动,抬起头来,看着杨豁略显烦躁地抖着右腿的样子,不禁笑了。
“啧啧,”乔远山摇头感叹,“多少年没见你有这么烦心的样子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打死我也不信现在还有谁能将杨豁为难成这样。”
杨豁瞪了好友一眼,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你就笑吧你!”
乔远山莞尔,放下书本,神色里多了一分认真,“听说你最近在跟常季程打交道?那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怎么,遇着困难了?”
杨豁摆摆手,坐正了身子,“生意场上的事,你这个官老爷也不懂,放心,用得着你的时候我绝不手软。”
乔远山摇摇头,知道杨豁并不打算细说,而说实在的,对那什么生意场上的事,他也确实不感兴趣。杨豁本是书香世家的子弟,乔远山就不明白了,为何打小杨豁就立志当商人,而且这个志向到现在都还没有更改半点。
“这几天你不是应当正忙吗?怎么有空躲到我这里来偷懒?”乔远山重新捧起书本,问得也很随意。
杨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门外有人轻叩两声,然后推门进来。
杨豁连紧起身,扬起招牌笑脸,“哎呀,怀莲,怎么敢劳烦你送茶点来!”一边笑,一边却是毫不客气地过去接了来人的托盘,惹得秦怀莲轻笑出声。
“怎么是你来?”乔远山也很意外,忙起身扶了妻子坐下,埋怨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身子不好,经不得风吹,外面天这么冷,你别老往外跑,端茶送水的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
秦怀莲吐了吐舌头,对乔远山做了个鬼脸,又睨杨豁一眼,“要是换个人,我才没那么好的闲情给你们添茶送点心,可现在来的是谁啊,杨大少啊!我可清楚得很,杨大少不在别人那里吃鳖,是不会轻易踏入咱乔府一步的,我怎么能错过看杨大少吃鳖的时候呢!”
听了她这话,杨豁原来打算拿点心的手也放了下去,他苦笑着坐回座位,笑骂:“你这丫头,亏我以前那么疼你,现在却是夫唱妇随,跟远山合起来欺负我这个孤家寡人,嗯?”
“活该!”秦怀莲一点不同情他,牵丈夫坐到她旁边,更加摆出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的样子气杨豁,“姨母老早就让你成亲,想抱孙儿,是你死活退了王家小姐那门亲事,现在又来怨谁?”
“娶她来表演河东狮吼?”杨豁撇嘴,“得了吧!我还不如一个人落得清静!”
看妻子和杨豁斗嘴,乔远山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微笑。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可算是青梅竹马,如果说这世上谁能看到杨豁最真实的一面,恐怕就数他和怀莲了。杨豁一向很疼秦怀莲这个表妹,怀莲从小身体苒弱,偏偏又喜欢热闹,杨豁鬼主意多,总能逗得怀莲展露笑颜,而三人中,最木讷最沉默的人,就是他乔远山。多年来,他看到杨豁和秦怀莲如何地亲昵,曾以为自己苦涩的暗恋只得无疾而终,除了默默祝福最好的朋友和最心爱的女子百年好合,没有其他选择。而当他几乎完全放弃自己的感情,准备黯然离去的时候,才被一直看在眼里的杨豁点醒,鼓足勇气把心里的话向怀莲倾诉,却意外而惊喜地得知,原来怀莲心里喜欢的,并不是杨豁,一直都是他乔远山……
能够跟心爱的人结为夫妻,可以说多亏杨豁的点醒。当年如果他因为放弃感情而选择离家,可能就无心考取功名,得到今天的成就。乔远山和秦怀莲成亲近十年,看杨豁的生意越做越大,笑容却越发深远,令曾经的知交都有些看不透他心里真实所想了。这种变化或许杨豁自己并无察觉,他和妻子只能在暗地里叹息,因为他们都知道,虽然杨豁现在是什么都有,但其实,他却是最寂寞的那个人。
“行之,”乔远山叫着杨豁的字,分外认真地说:“说到这个,你听我一句劝。别太挑了,人生短短几十年,黄金白银都是身外物,许多东西,你争也争不完,不如找一个伴,执手偕老,能够令你心里不空虚的,只能是人,不会是财啊……”
杨豁诧异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秦怀莲,“哎,我怎么现在才发现,原来远山不仅是个好官儿,还是个不错的教书先生……”
乔远山苦笑,知道他又在打诨。
秦怀莲有些不悦,“你这人就是这样!跟你说正经的时候,你从来都是嬉皮笑脸。这么多年了,你心里就真的没喜欢个人?”她这个表兄,看似一眼到底,其实心里的那些弯弯肠子,别人都看不透。她再一次庆幸自己选对了人,要是谁喜欢上杨豁,才是自己找罪受!
杨豁笑了一下。喜欢某个人?不是没有过,只是那喜欢还来不及加深,就因为发现好友跟自己喜欢上了同一个人,而笑着放弃……
想到这里,一个女子清秀的容貌却冷不防地跑出来,立刻让杨豁一身冷汗……
怪了怪了,明明是跟老友们聊天,说的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怎么也会想起那个人来?
对他从来都只有一脸冷漠的女人,他为什么其他人不想,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她?
这惊吓可真够刺激的……
杨豁从椅子上蹦起来,也顾不得乔远山和秦怀莲的一脸诧异,抓起桌上的资料揣进怀里,“我还当这里是个安静地方,结果你们也让我不得安静,走了走了!”
乔远山站起来,还想解释两句,秦怀莲却伸手拦了他,“他要走就让他走吧。咱们的心意到就行,要真正管他杨豁的事,谁有那能耐?连我姨父都不能!”
乔远山听了妻子的话,苦笑着又坐了回去。
也是,当年杨豁的父亲,那么厉害严肃的一个人,都威胁杨豁断绝父子关系了,也没能劝得住杨豁弃文从商的决定。
第4章(1)
杨豁从乔远山的书房出来,正经过廊子往外走,就看见拾儿一阵风似的从外卷了进来,看见杨豁是又惊又喜,“爷!爷!我正准备进来找你呢!”
杨豁无奈地迎上去,转眼前,拾儿就扑到他面前了,“看你喘的!你不是在家里吗?怎么到这儿来啦?家里出了事儿?”
拾儿拍着胸膛,喘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笑道:“事儿、事儿倒没出……爷,今天有人在府上来找你,你猜是谁?”
杨豁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也不停步,继续往外走,“谁?总不会是追你债的,追到咱府上去了吧?”
拾儿跟在他身后,瞪大了双眼,真想一巴掌就这么朝他背上拍去……当然,再想一百次,他也不敢付诸于行动。
也懒得再卖关子,他直接点明:“是您一直想结识的那个常老板,要您不想见他,我这就赶回去把他轰走!”他气鼓鼓地说。
杨豁猛地止步,幸得拾儿机灵,也立刻顿住身子,才没把自个儿的鼻梁往杨豁的背上撞去。
“常老板?常季程?”杨豁回头瞪着拾儿,他怎么猜也不猜到常季程会突然到杨府找他。想了想,杨豁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又继续往前走,不过这次步子快多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跟我说清楚!”
杨豁难得严肃的表情也让拾儿收起那一点点报复之心,跟着杨豁跨出院门,等出了大门口,坐上马车,口齿伶俐的拾儿也基本上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马车在北京街头跑到飞快,杨豁看了窗外的雪景一眼,收回眼眸,问:“你出来的时候,常老板还没走?”
“肯定没走!虽然他并不知道我出来寻你了,可看他那架势,非把你等到不可!”
“就他一个人来?没别的人?”
“嗯哪!”
杨豁又沉吟片刻,抬眼看着拾儿,“他没说找我什么事儿,可依你看,他上咱们那三宝殿干吗来?”
“这我可说不准。”拾儿皱着眉努力回想,“就常老板那棺材脸,能看出什么来啊!不过嘛……我倒知道他确实急着找您,总不能为了生意那回事儿吧?他可都拒绝您好多次了!”
杨豁笑了一下,“是啊,总不会是他突然想通了,答应跟我谈生意。不过,他既然是自己上了门来,这生意,也怕该谈谈了。”
想不到常季程那事儿处处碰壁,现在却又突然柳暗花明了……可他用了那么多心血在佘应景身上,又怎么算呢?
除了想那无碑墓想得头大,以及被佘应景的影子时不时跳出来骚扰一下,他也不算怎么亏……只要跟常季程的生意能够顺利谈下去,他将来赚到的,绝对比他付出的多得多。
想到今后不必再头疼于佘家秘密,杨豁觉得似乎轻松了很多。他的好奇心向来有限,可也奇怪,要是从现在起不必再与那佘应景打交道了,他怎么又觉得这事儿不如他预料中的高兴呢……
在杨豁莫名其妙的思绪中,马车已回到了杨家府外。
也不等车夫架好凳子,杨豁就直接跳下马车。他确实想知道这常季程今日不请自来是何缘由。拾儿苦着一张脸跟在他身后,几乎是小步跑才跟上了杨豁的脚步。杨豁在离客厅不远的地方缓了下步子,负起双手,守在客厅外的小厮一见了杨豁,立刻打起帘子来,杨豁低头进了厅门,一眼就看见立于厅内的常季程。
杨豁立刻拱手而笑,“稀客稀客!常老板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来来来,请坐!请坐!”他又回头叫住拾儿,“常老板的茶凉了,去添些茶来!”拾儿领命去了,杨豁走到常季程旁边,笑得一脸真诚,“对不住,真是怠慢了,我刚才在乔大人府上,听了家仆禀报,知道常老板光临鄙府,这才匆匆赶回来。哈哈,希望常老板不要介意啊!”
说话的同时,杨豁也小心观察着常季程,原本面无表情的常季程在听到杨豁的话后,眼睛亮了一亮,“不要紧。”
他话是这样说,但杨豁看出,常季程岂只是急着找他,他眼底隐隐的忧色,正是应了那句“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上门,常季程恐怕是有求于他。
杨豁笑了笑,坐到椅上,“请坐,请坐!”他礼貌十足,却并不急着催问常季程的来意。常季程越是着急,有些生意,才越好谈哪!
拾儿端上茶来,然后退到一旁。杨豁拿起茶杯,悠然自得地品着茶,常季程终于也落座,却没有碰茶杯。看样子常季程果然是不喜欢言谈的人,杨豁暗自奇怪,这样的人,竟能把生意做得那样大,同时他又猜测常季程到底会开门见山,还是跟他慢慢周旋。
“杨老板……”常季程终于开了口。
杨豁心里暗叫一声“来了”,面上却是只露微笑,倾身迎视常季程有些迟疑的目光。
常季程咬咬牙,道:“杨老板,常某今日拜会府上,是想请杨老板帮一个忙。”基本上从他无可奈何踏入杨府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只有舍去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