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能完全猜透。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是常季程把佘家的秘密跟他说了,而这件事以后又被佘应景知道,他却完全能够预想得到,佘应景该是如何看轻他。
杨豁不禁摇头。顾虑太多,果然就落个处处不讨好的下场。想到在监牢里看见佘应景明明很想活命,却偏偏又强挺脊背,死活不肯求人的模样,他心里又一阵气恼。只是那倔性子的佘应景,就算到了牢里,回视他的目光仍然如此坚毅,如此清澈……要是他能救她出来,又能保得了她家的祖墓,到时,她又该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杨豁正闭目思考,却听见门外有家仆喊道:“少爷。”
杨豁睁开眼来,自己挑开门帘出去,寒风扑面而来,让他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似乎得以纾解,他调换表情,一脸平和,望向那垂目敛眉一脸恭敬的家仆,“什么事?你手里拿的什么?”
家仆的手上托着一个狭长的盒子,样式古朴简单,黑漆漆的,丝毫没有吸引人的地方。
“少爷,外面刚才有人送来这个盒子,说是常老板送给少爷的。来人还说,少爷想知道的事,常老板实在无法将真相相告,盒里的东西是个线索,少爷想知道佘姑娘的事,只能从线索去猜。最后,那人还说,说……”家仆开始支吾起来。
杨豁一挑眉,“那人还说什么?”
家仆苦笑一下,道:“那人还说,常老板能够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少爷果真救不了人,只能算佘家自己倒霉。”
嗬!这常老头也算有意思,事到如今,竟然拿话来堵他了。杨豁却不生气,反而露出探视佘应景后的第一个笑容,伸手接过盒子,“你去吧。”他吩咐家仆,拿了盒子又转身进入书房。
杨豁有些诧异,这盒子比他想象的要轻。他没有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而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室内一下子明亮许多。
看来常季程能够把生意做大,脑筋还是转得够快,只这么一会儿就想通他杨豁之所以愿意管这档子事,是必有所图。而且常季程也知道他图的是什么……想到这里,杨豁又微微一笑。就算常季程知道杨豁对佘家秘密好奇,但他肯定不知道,杨豁对死守佘家秘密的佘应景,更加好奇。
杨豁有些漫不经心地打开了盒盖,事实上,当常季程把盒里的东西交给他时,无论这盒里装的是什么,杨豁都已不在意。常季程把秘密折了中,变成所谓的“线索”送到他手上,已经隐隐表示常季程更看重的是佘应景的命,而不是那连碑都没有立的墓。杨豁对这一条很满意。
盒里装的,是一个卷轴。杨豁拿起来,徐徐展开,却不禁愕然。白底的卷轴上只有两个笔劲苍峻的大字:听雨。
听雨?这是什么意思?
果然够简单的啊,难怪只是“线索”……不过常季程竟然把这卷轴送来这里,就表示这两个字一定跟佘家的秘密有关。杨豁将字横看竖看半天,摸着鼻子笑了。
当初他弃文从商,杨父就大骂他这个不肖子不学无术,总有一天要后悔。现下他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只是不得不承认父亲骂得对,他杨豁自认为见多识广,过目不忘,却还是看不明白这两个字隐含的意义,而这字,又是谁的真迹。
听雨,听雨……意境倒是不错。
一时半刻想不明白,而杨豁现在的心思又不在其中,便随手收起卷轴,放回黑木盒子。
要是哪一天佘应景能亲口告诉他这“听雨”跟佘家秘密的关系,才不枉费他现在做的一切哪……
杨豁微微一笑,眼里的柔情一闪而逝。
第5章(1)
对杨豁的再次到来,佘应景本以为自己会有更多的诧异,事实上隔着木栏看见杨豁的那一瞬间,她是有些激动,但应景也随即发现,这种激动,似乎与“诧异”无关……
杨豁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佘应景不自觉地咬着下唇,目光锁住杨豁,看见他仍然跟头天一样自在随意地走到牢里,然后席地坐在她的对面。
杨豁注意到佘应景膝上盖的棉被,心里一阵得意,眼睛也笑得眯了起来。
他的狐狸笑脸却让佘应景有些不悦,看着他的目光,也带上三分防备。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她昨天应当跟他说得很清楚了。
杨豁摊摊手,“受人之托,自然要全力而为。佘姑娘,我进来是想救你哎,你该防的人不是我吧?”
佘应景笑了一笑,“也许杨公子确实是一番好意,但应景与公子非亲非故,不敢害杨公子得罪和大人。”
她这番话又气得杨豁暗地里磨牙。要是换个人,他早拂袖而去了,偏偏这个佘应景,让他无法不管不顾。
杨豁苦笑道:“我既然管都管了,也只好管到底……谁让我有求于人呢。”
最后一句话,他故意小声嘀咕,却刚好能让佘应景听到。佘应景微微皱眉,她想起之前杨豁一而再再而三前来找她,欲通过她接触常季程一事,“……杨公子,如果可以,我想见常伯一次。”她犹豫了一下,说。既然杨豁的目的是常季程,她此刻身隐囹圄,能不能出去还属未知,这杨豁几次三番前来探视,就算别有目的,论理她也应当尽可能将这情分还给他……
更何况,手底下这床厚实的棉被,也是他送的呢。
“见常老板?”杨豁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佘应景在想什么。他不知该笑还是该叹,脸上却不露声色,装作为难道:“恐怕有些困难……常老板是外地人,他之所以找我杨豁帮忙,也是看中我认识几位达官显贵,人家说了,我进来看你已属破例,要常老板进来,这……”
佘应景皱着眉默默点头,无奈地笑一声,“谁让我得罪的是和大人呢……”和中堂的“丰功伟绩”,她听得太多,心里也十分清楚,此刻就算她改口求饶,让和糰将佘家的房地顺利征走,她活命的机会,也只是五十的五十。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杨豁,却见杨豁定定地望着她,脸色慢慢凝重。
“杨公子,你……”她疑惑开口。
杨豁还是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而且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佘姑娘,你回答我一件事。你每日拜祭的坟墓,是不是比你的命更珍贵?”
佘应景犹豫一下,却仍是坚定回答:“是!”
“但如果你没了性命,又拿什么来保住你家的祖墓?”
佘应景咬着嘴唇,深锁眉头。这个问题,杨豁不是第一次问她,而她却同样无法回答。
杨豁吸一口气,“那么,你的性命跟你的终身相比,又是哪一个更重?”
“杨公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佘应景疑惑地缓缓开口。
杨豁笑了一下,带着些自嘲的意味,“我是说,我还有一个办法救你出来,但却得你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
佘应景盯了他好半天,才神情淡淡道:“杨公子何必在这个时候拿应景开玩笑。”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是震撼无比。不是她小瞧自己,而是她再清楚不过,论身份,她与杨豁相差太多;论相貌,自己也并无出众之处;论感情……她心里哼笑一声,才匆匆数面,要是她与杨豁也能“论感情”,才是笑话!
“我不是开玩笑。”杨豁不以为忤,正色道,“佘姑娘对我杨豁的认识可能不多。首先请姑娘相信,我并非落井下石卑鄙无耻之徒。之所以提出请姑娘下嫁于我,是因为如此我才有理由让和糰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人,并放弃打你家房地的主意。就像姑娘刚才说的,你我本非亲非故,我纵有心相救,我所求之人恐怕也不会轻易放姑娘出来。但要是对外宣称,姑娘是杨豁的未婚妻子,和中堂就算有意为难,也会衡量再三,毕竟与我杨豁作对,就算胜了,也得付出相当的代价。”最后几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眼里一闪而过的凌厉目光却被佘应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说实话,佘应景确实不清楚这个杨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第一次在酒楼初见杨豁,她从马三娘子的态度里知道这个人是大商人,大老板,如果不是他想通过她接近常季程,她恐怕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被这样的人物请吃饭。虽然杨豁的脸上,总是挂着笑意,但她却能够看出这人皮相下隐藏的阴狠的一面。也许他确实不是坏人,她却不能不防,毕竟杨豁这样的人,她不可能深入了解。她只想确认,他的出现不会对佘家的秘密产生威胁,那就足够了。随着杨豁几次三番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越来越不解,敏锐的杨豁应该察觉了佘家那被刻意隐藏的一点秘密,他也许对那秘密有所兴趣,但对于这一点佘应景却不能肯定,只能在回避的同时,尽量自然,不引起他更多的怀疑。而现在,这个人却毫不避讳监牢里的肮脏,像最真诚的朋友一样坐在她的面前,提出想帮她。佘应景哑然,瞪了杨豁半晌,他的目光一片坦诚,似乎她的一切怀疑,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杨公子,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她的声音喑哑干涩,不自觉一捏紧了双拳。
“也许你才是一个天生当商人的料,我想救人,为什么非得有好处才能做?”
佘应景涩涩地笑了。她咬住嘴唇,犹豫不决,然后一咬牙,终是下了决定,站起身来。不等杨豁有所反应,她又盈盈跪下,面对杨豁,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杨豁心里微微一惊,却没有拦住佘应景。佘应景磕完头,抬起脸来,目光沉静如水,“如果公子真能救应景,并帮我保住佘家先祖的坟墓,应景别说是当公子的妻妾,就算是为奴为婢,应景也心甘情愿。”
杨豁听了她的话,脸上却并无喜色。他扶起佘应景,淡淡一笑,“为奴为婢就免了,只要你以后看见我,不至于当我是贼一样的防就好。”
佘应景有些愕然,也忘记缩回手来,只是疑惑地看着杨豁。他在不高兴,然而为什么?
杨豁看到佘应景奇怪的目光,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接下来,你就可以看看我的真本事了。”他冲她眨眨眼,起身退到牢房门口。
不知为何,佘应景总觉得他刚才望着自己的目光带着些许无奈和伤感,尽管他的语气他的表情都再正常不过。
最后离去的时候,杨豁眯着眼笑的样子非常自信。奇异的是,最初看他的笑脸,总觉得自己被算计而小心防备,这次看到他的笑容,却一下子心安。
也许是因为,他这次算计的,不是她,却是为了她算计别人。
为了她啊……
也是第一次,佘应景因为他的笑容,微微心动。
杨豁走出监牢门口,狱头在他身后一再躬身,杨豁笑了笑,回过头,雪地一片白茫茫。
他知道自己一个平民百姓之所以能让狱头对他点头哈腰,正是因为他送出去的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他爱财,白花花的银子确实非常可爱,更关键的是,在很多时候,它可以带给他最想要的东西。
他本以为,让倔强的佘应景点了头,自己就算赢得满贯。佘应景是恭敬地跪在了他的面前,磕了头,甚至说愿意“为奴为婢”,但她抬起头后,古井无波的黑眸,却让他半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于是他这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根本不是她的顺从。
呵,这次他要的东西,不光得付出金银,也许……还包括感情,才能换来。
佘应景确实很快地就见识到杨豁的“真本事”——第二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