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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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1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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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品外地官初见二品都御使,不跪都不行了,好久不曾给人磕过头的李大人膝盖有点疼。听见上面道“不须多礼,请起”,这才起身。

他偷偷打量赵良仁,顿时感慨赵家这三兄弟,各有不同。赵三老爷良义大官人不拘礼法放浪形骸,赵二老爷属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类的。

但这位赵老大年纪过了半百,外表端方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用上辈子话说叫扑克脸,一眼望去便知不是好惹的。

赵良仁对李佑点点头,李佑连忙从袖中掏出那封血书递上。

老大人拆开阅看,入眼陡然浓眉紧皱,又看几行,挥手屏退左右闲杂人等,只留了李佑在屋内。厉声道:“六监生的绝命书竟然在你手中?传言道有人假冒御史,莫非也是你?”

李佑大呼冤枉,将自己的遭遇略略述说一遍,最后道:“下官委实遭了无妄之灾,几乎走投无路。听闻大中丞向来公正明鉴便冒昧前来,恳请施以援手。”

“不必刻意逢迎,谀词污耳。”赵良仁正色戒告几句,忽然转了话头道:“吾之家书何在?”

刚才还摆出架势说公事时间不叙私情,这会儿却主动索取家书……李佑心头一闪,便明白赵大中丞是个什么意思。

这绝对是要通过家书内容评估他李佑与赵家关系如何,然后看人下菜啊……是好吃好喝招待还是随随便便敷衍就在此一举了。

写给赵老大的家书是两封装在一起的,分别由赵良义、赵良礼执笔所写。

对此总宪大人微微讶异,他的两个弟弟性情各异,眼前这小辈居然能同时交好这两人,有点儿门道啊。

李佑只能祈祷那两封信里对他多多美言,博得眼前老大人同情,心里不停打着小鼓拿眼角偷觑老大人的脸色。

阅毕,赵大中丞将书信搁至一旁,神色没什么变化。开口对李佑道:“诣阙监生的血书没有什么可说的,书生意气者多有,历朝历代不乏其人。但这几人一齐自绝才是可疑。”

李佑想插嘴一句:有人诬陷下官假冒御史才是最可疑的!但慑于眼前人的气场,强行忍住了。

不过忍耐到最后终于有了收获,只听老大人轻描淡写道:“你这事不难,只说本官唯恐御史明察张扬不便,托你入监时顺便暗访太学情状,适逢误会而并非有意假冒御史。明日早朝本官如此奏对便可平息流言。”

李佑大喜,今日所来正为这几句哪,他眼中的大麻烦对总宪老大人不过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果然是看人下菜了,什么叫朝中有人好做官……由御史头目左都御史出面背书,谁还敢说他假冒御史?真来对了,找谁也不如左都御史好使。

“多谢大中丞扶危济困。”李佑感激几句,便被赵良仁抬手阻止了。

这些事情,对赵老大人而言确实都是小事情,他不甚在意。

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国子监祭酒有点野心上蹿下跳,那又能怎样?

死了六个监生,据说为自尽,是一件引发轰动的事件,京师朝廷多少年来太平无事,十几年没有发生过非正常死人事件了,所以死掉监生也算个惊人消息。但与他有真正的关系吗?派御史去督察是公事公办,不算有关系。

管它谁是谁非,动静再大也惹不到他,这就是正二品左都御史的底气。

李佑又壮着胆子问道:“下官离乡之前,松斋先生也曾托下官致书于国子监费祭酒,如今这书信……”

他口中的松斋先生指的是赋闲在家等时机起复的赵良义赵二老爷。为帮着李佑攀交情,赵良义也确实写了封信给同年费祭酒。

昨日李佑去国子监目的只是想要找些小吏打听消息,没有拜见费祭酒的计划,又因为费祭酒权力太小,他的信没有护身符作用,所以并不随身带着。

但此时李佑提起费祭酒,不是吃饱撑着,其实是存了试探之心,打算通过赵老大人的态度观察出点什么。

可怜李大人的信息确实太匮乏了,难得有和高官谈话的机会,当然要想方设法挖掘出点内幕动态。

听到二弟与费祭酒有书信,赵大中丞便道:“信先不要送了,徒惹嫌疑。费大人时运不济,仕途不顺,情急有出位妄动之举也是令人扼腕。唆使监生或有之,但不至迫死监生,此必另有内情。”

“是极,是极。”李佑满口应承,心里却暗暗品味。从大中丞的语气看来,朝堂争斗似乎不像是到了你死我活、刀光剑影的程度,当然争斗那是肯定有的。

李佑还想继续谈论这些略微敏感的话题,对方的每一句都值得细细琢磨啊。

不过说着说着,受到启发的赵良仁大人忽然也产生了与李佑先前一样的疑惑,“若有人欲陷费大人于不义,害死六监生即可。凭空多此一举而捏造你假冒御史又意欲何为?”

挑起话头的李佑汗颜。难道告诉老大人,可能是自己拿着许尚书的信件招摇显摆惹祸上身?如果说出真相,自己在大中丞心目中的评价该一落千丈了罢?早知道不该将话题扯到这儿来的……

赵良仁又想了想问道:“你在国子监收下了监生血书,可曾说过什么?”

李佑答道:“下官只答应转交有司,别的真不曾说什么。”

转交上书的“有司”不是通政司就是都察院……赵大中丞顿有所悟,莫非是李佑在国子监说到都察院时候,隐隐把与他的关系透露出来了?然后便引起有心人注意,意欲借着李佑为导火索将这把火烧到他身上?

别人难道不知道他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帮李佑辨白么?是不是假冒御史难道不是他最有发言权?他手底下真御史无数,难道需要派假冒的去?

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经人这么一拨弄可就有些不简单了……死了六个监生不是大事,但如果死了六个监生故意要牵连到他身上那就算大事了。

多年宦海生涯练就的智慧发动起来,赵大人将事情越想越复杂,越想越意味深长……

赵良仁大人的思路很对,无限接近于真相,可惜从根子上歪了。

不过搞这些心计,他也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的。当即改了主意道:“血书放于这里,但本官先不出面。你且正大光明出去,招摇过市几日,让本官看看是谁先跳出来。例如可以再去国子监转一圈。”

登时李佑心里叫苦连天。刚才大中丞已经答应明日早朝奏对辨明,早早平息流言,这很符合他的想法。可是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大中丞那个新主意说白了就是引蛇出洞之计,而自己便成了诱饵。居然还要他去高调行事,彻底将他定下的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的思路颠覆了。

这能怪的谁来?李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光,若不是自己多事,蓄意将谈话引至费祭酒及国子监事件,也不会导致大中丞莫名其妙改了主意。真是自己挖坑埋了自己啊。

李佑为难道:“下官才短识浅,在京城人事生疏,难免要误了老大人的妙计。”

赵良仁举起书信道:“吾弟信中,称你干练得用,可堪驱使。他向来不轻易赞人,你何须自谦。”

靠,赵二老爷你表明一下我的功劳就好,何必赞扬我能干……李佑继续为难道:“下官孤身来京,势单力薄,如遇不测风云难以应变,怕要误了老大人的大事。”

赵良仁安排道:“不妨,你好歹也是七品官身,不至有什么不测,想必无人胆大至此。若不放心,我拨遣劲卒护卫两名随你左右,另写亲笔书信由你随身携带。”

李佑心里忍不住呐喊道,人家是冲着许尚书去的,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老老实实做好帮我辩白这件很有前途的工作罢!

但到了这个份上,也骑虎难下了。李佑开始考虑,如果事情真相显现后,他该怎么说辞……要不要现在就主动说出来争取坦白从宽?

第198章 有缘人

李佑回到会馆,临睡前忽然记起了几个月前赵大官人的戏言:“看你斗石参政手法,我二兄说你不去当宰辅九卿可惜了……”

时也,命也!

九月二十日,是李佑进京的第三日。李大人早早起身,立于院中望着旭日缓缓东升,对着东来紫气,唉几下声叹几口气。

自从到了皇都,每天都有点计划外的“惊喜”,今天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今日他要先去礼部登录报名,随后去国子监招摇一番,能办入监顺手就办了。

会馆借给李大人的轿夫也在唉声叹气,他这主顾太叫人不轻省了。不是去城中最北端就是去城中最西端,每天一个二十里长途,来来回回简直要跑断小人腿,回头找东家多要点工钱才是正理。

留了小竹在馆中,李佑带着四大金刚上路了。两个是张三、韩宗,另两个是赵大中丞派来“护卫”的。

一路上张三自来熟的与新同行者搭话探底:“二位贵姓?”

“不敢,我兄弟王大郎、王二郎。”

“王二……真是巧了!”张三抚须追古思今道:“想当年老爷刚出道时,左右有我与另两人跟班,其中一个也叫王二郎,竟然如此巧合。”

那二人没反应,韩宗却对老爷的过往很有兴趣,不禁问道:“您和李大爷我都见过了,那王前辈如今在哪里?”

“死了!”张三言简意赅。

王大王二齐齐冷哼一声,对张三的低级威慑不屑一顾。

却说李佑到了大明门边上的礼部,找仪制司小吏验了身份,登录了名字,领到票条,还需去盖个钤记。

部署司里有郎中、员外郎、主事等官员,主管此事的是仪制司一位员外郎,自有得了银子的给李佑指点此人公房所在。李佑寻过去,走到屋外露台下,便听里面传出“留步留步”,似乎正有迎来送往的事。

李大人便驻足不前,等着里面人送完客,才好进去见礼。注目看去,却见一个绯衣玉带的背影歪着身子倒退出了堂屋,边退边道:“还请明日定要赏光。”

立于阶下的李佑顿时无比奇怪,国朝冠带制度四品以上着绯衣……里面是个什么大人物,能叫这个四品以上官员在告别时卑躬屈膝的倒退出门?

等那倒退告辞之人转过身来,恢复了昂首挺胸做派,李佑趁机扫了一眼他的胸前补子,居然还是个三品高官。

出现在六部的三品,九成九是侍郎……见他要下台阶,某七品官赶紧低头避道,让于一旁。

谁能让侍郎如此举动?避让时李佑心里犯了嘀咕,这里面不该是个员外郎么?莫非里面坐着尚书或者更大的人物?难道是奸猾小吏故意哄骗他来这里吃挂落?

他一时间脑海中闪现过窝囊教头误闯白虎堂后家破人没亡的惊悚故事……心里忍不住咒骂,车船店脚衙(此处不是牙)无罪也该杀!

“哦?怎的是你?”一声有点耳熟的响亮声音传入耳中,闻言李佑抬了头后也惊讶道:“原来是你!”

堂上门前送客出来之人,却是前几日在通州驿站见过的,那个同院的声音洪亮的士子!

此时他身着和李佑一样的青色圆领常服官袍,只是胸前补子品级更高。

李佑呆立的一瞬间没闲着,发动了电闪雷鸣速度做出两点判断,一是这个人的确是员外郎,小吏没骗他;二是这个人非同寻常!能叫侍郎猥自枉屈的会是简单人物?

李大人当机立断,上前一步长揖道:“前夜多谢大人仗义解围!不然下官难得幸免。”

“你这人,是为了办事才这般说道罢!甚是违心!那晚本官可是连连讨得无趣!”那人大笑道,不等李佑尴尬又道:“不过本官知道你们这些外官来京中处处低头难做,对此倒也体谅的很!上回本官也是看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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