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十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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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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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众人也顾不得前方那大船驶去何处了,缓缓减速往峡边陡壁旁贴去。众人沿着船沿向下一望,江水中大小漩涡交杂其间,可想而知水下果然是礁石密布。心想这船靠不了岸,又如何上的来人?难不成用飞的?想到此节,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的都偷偷瞄了眼正靠在中舱中打盹的那位黑衣神秘人物。

一个水手“啊!”的一声惊呼。

众人向船外望去,却看着一个极让人瞠目的景象:只见一群蓝衣人骑着马自古道上向江面上冲来,眼看将至悬崖,却也并不减速,竟是直直地冲入江面上空。

众人心中一闪念,莫非这些人是想借着马力冲入船中,但这船距江岸还有五六丈的距离,又如何冲得过来?即便这些马是神马,冲过来了,这船只又如何受得了偌大的堕力?这一念头方在众人脑中闪过,那十几骑已然冲到了半空之中,却也不过跃了几尺地便生生地向江水中坠去。

正当众人大骇之时,十几骑已带着风声坠了下来,眼看人马皆将是难活,那些蓝衣人却在骏马即将入水的刹那,双脚一贯内力,竟生生地拔高数尺,斜斜向船上飘来。

只听得刷地一声,十几个蓝衣人已整整齐齐地站在甲板之上,动作整齐划一,好不漂亮,这一手实在是出乎人意料,让人叹服。众人见这些人轻身功夫如此了得,不由骇然,船上的那几位府官面露喜色,暗道姬大人一下就带了十几位蓝衣社的兄弟,这下那对头可就没路逃了。

只是他们所乘之马堕力本就迅猛,末了又被主人做了借力的板凳,速度更是加急,惨惨地摔入江水中。只闻江中嘶鸣之声四起,急浪之间马儿强自扭着身体,口鼻处都泌出了粉红色带血的唾沫,哀嘶阵阵中随着峡江急流向下漂去,眼见是难觅活路。

阿愁看着这些马儿的凄凉景象,不由好生气愤那些蓝衣人的天性凉薄,竟然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坐骑都能下此毒手。小女孩儿疼爱动物乃是天性,她虽自幼便在那东山长大,背着杀手之名,亦不能脱此情怀。前些日子在码头上将江一草带出京师的马匹卖了还有些不舍,此时见得世上竟有如此待马之人,不由心中大怒。

江一草见身旁的她面上轻纱无风而起,心知此女是动了真怒,急忙伸出手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正当船上众人为这行蓝衣人高超的身手和骇人的冷血暗叹时,忽觉眼前一花,不知何时,甲板上竟站着一位青衣至膝的年轻人。那年轻人面容平静,鼻挺眉直,看着正气满面,却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此时先前上船的那十几名蓝衣人齐身一躬,同声道:“参见大人!”

那年青人却不答话,目光在船上众人身上过了一遍,只在那黑衣的神秘人身上顿了一顿,便又回复如常,冷冷道:“马成儒何在?”

先前船上那年老的府官,连忙上去,问安道:“卑职参见姬大人……”不等他话说完,那年青的姬大人一摆手道:“不用多言,晚上在浅蛟滩动手。”目光扫过舱中诸人,“吩咐船家跟紧些,除水手外,不相干的客人都赶下水去。”

此时船中的所谓客人也就只剩下那黑衣人和江一草主仆二人了。江一草一愣,却听得宁老大趋前说道:“大人,这如何使得?”

姬小野难得一笑,却让人觉得舱中空气更冷了,“原来是蓝毛。我让他们下船也是怕刀剑无眼。我知道你这几天辛苦,事结之后,朝廷自有封赏。”接着大剌剌地往椅上一坐,竟是摆出毫无商量的余地。

宁老大亦是一笑道:“我抱负楼可没有将客人丢到江里的规矩。”众人此时方才晓得原来这蓝毛船老大竟是天下间有数的商行——抱负楼中人。相传抱负楼背后的东家乃是当今太后的亲兄弟,东都城内那位老亲王。有这等强硬的靠山,难怪这宁老大前几日对着按察院的府官亦是毫无惧色。

姬小野却不理会,自顾闭目养神:“按察院做事,自有按察院的规矩。你抱负楼那套还是暂且收起来的好。”

宁老大还想争辩,又听姬小野冷冷道:“不要以为自家场面大就能罩得住,这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王土之上,万事万行皆由朝廷管着……”

他正大发官威之时,舱中一个懒洋洋地声音响了起来。

“那我是不是也要下船?”

姬小野眯着眼看着这个上船后一直静静坐在角落里的黑衣人,虽觉着此人浑身透着份古怪,但若情报无误,此时前方大船上的可是条大鱼,他自己也无把握能够吃的下来,若船上还留着闲杂人,实在是不能安心。于是淡淡道:“先生若肯下船,那是最好不过了。”默运真气,以防那黑衣人暴起发难。

却见那黑衣人竟真的走出舱外,老老实实地从甲板上一纵而下。船上众人没料得此人竟有些愚,齐齐惊呼起来。只有江一草主仆二人心知没这么简单。

只见那人将落水面时,缓缓地伸出脚,实实在在地在水面上踩了一脚,却让人难以置信地没有落水,而是立在水面之上!只见一双袍袖在江风之中轻摆难止,一股优雅之气油然而升。更令人称奇的是他又轻轻迈出一步,竟就这般在江面上走着。

只见他一身黑袍及履,配上那飘忽身影,在江面中飘然若仙,又让人觉着诡秘胜妖,顿时让人生出失措之感。

若是他自船上一掠而至江岸,恐怕船上诸人也不会有太多吃惊,毕竟有些人是瞧见他是如何从岸上跃至江中。姬小野忖着距离,心道自己也能一掠数丈,只是……只是这般如闲庭信步般在江面上漫步着,却从未听闻过,这哪是轻功,简直是神迹了!

众人骇然猜忖,这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只有江一草听着阿愁在一旁瞧着,轻呼了一声:“蝶舞。”

船上诸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人就这样在船旁的江面上行走着,连惊呼都惊的呼不出声。却见那人走了数丈远,似乎想到了什么,双袖一拂,竟又斜斜地掠回了甲板。只听他诚恳地对满脸青色的姬小野说道:“在下忽然觉着还是坐船舒服些。这江水太硬。”

蓝衣社众人哪见过主簿大人吃过这等憋屈,一时哗然。却见姬小野木立良久,硬生生转过头去,看着船下汩汩清水拍沿即散,柔不堪击。

※※※

世道虽不乱,却也难称太平。想要在其间打混,自然要付出些代价。姬小野自小便明白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想做个文人,在这清江边上随意寻个土坡,吟上两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然后搭个小竹台子,便可以等着那些慕名之人提着酒肉来寻自己;或者做个将军,一战而成,哪管手下都成了无定河边骨,又何妨自己富贵;要么做个像易家,或是抱负楼一般的巨贾也是安逸,整天翘着二郎腿,嘬着下人泡好的雨前,便可以有大把金银入账,闲时去哪家王府听听戏,岂不快哉?

“可惜了!”

每当想到这些,他总是摇摇头。小时家里穷,读不起书,文人之念只好绝了;当将军,谩说这只是妄念,即便有朝一日真的到了这地步,但朝中无人,若真的让自己带兵在外,谁知道会落着怎么个死法;经商倒是好,只是等自己手里有点儿钱的时候,已经成了按察院的一员,而大老板早就发话,院中人不准经商,这点儿自己还是清楚的。

于是只好在按察院里混着。但这混也不容易,要防着上司嫉你,要防着下属怨你,要防着明里的利刃,要防着背后的冷箭。于是只好让自己更狠,心肠更硬,底子更厚。为此他不惜隐了自己的姓名,背了一身的污水,眼见着府里两位大堂官已有倦意,眼见自己兄弟迟早能得那位置,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叫刘名的年轻主簿。

他倒不是瞧不起那刘名,只是觉得那人心既不黑,手也不够狠,甚至连年纪也比自己小五六岁,却是怎么从按察院的几千号人马中硬生生挤了个头出来,能和自家兄弟并排而坐?

想到此节,便不免有些忧虑自己的前程。在这当口儿,偏偏手下又出了这大的纰漏,不单将人犯弄丢了,还惹着了那个不好惹的大魔头,偏又不得不去惹。接得料报后,他便是一肚子的气,是以二堂官常常教诲的厚颜无耻诀也忘得一干二净,上了船便发起威来,不料上天又整出了这么一个人物,似乎是要故意出自己的丑一般。

他打小就觉着自己委屈,读不上书委屈,拣不到金元宝委屈,仕途走不了正路委屈,进那黑不隆咚的按察院委屈,被人看作冷血委屈,做人家的影子委屈,就连前些日子喝酒时,一不留神泼了自己一身,也觉着委屈……唉呀呀,若不是为了要交游广阔,方便日后行事,又何必委屈自己和那些江湖上的粗鲁之徒大碗饮酒哩?

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及不上今天那个黑衣人淡淡的一句话,让他更觉着委屈……

好在他去年院里述职报告上,唐大堂官有这样一句评语:“但要紧处颇能识大体。”

姬小野一直记着自己这个难得入上司眼中的优点,于是一向照行不讳。眼见这清江之上两艘船中,真正需要留心的,乃是前方船中那个魔头,相较之下,自己所受的这点儿言语上的小讥讽倒也不足为意了。只是每当瞄见那黑衣人的身影,便不由想起了那踏水而行的骇世绝艺和那句不咸不淡的话。于是他只好像根风标一样立在船头,一步也不踏进中舱,所谓眼不见为净,正是斯理。

眼见江水愈来愈急,峡口越束越紧,正在掌舵的宁老大叫道:“浅蛟滩到了!”

船上众人向着江上望去。只见一处河滩白沙如银,斜斜地向江中没去,流水如怒,水声在峡谷中回荡,竟似一条蛟龙被困于此,无奈地向天发着怒吼。船中的蓝衣人默默擦拭着兵刃,似是为将来的大战做着准备,一股无言的压力像江风一般渗过船上的木板,轻轻地笼在众人的四周。

姬小野冷冷道:“浅蛟滩,锁的就是你这条晴川怒龙……”眼光盯着前面因水急而放得极缓的大船,一副镇静的模样。

两船此时贴得更近了。只听宁老大一声大吼:“下锚,稳舵,返桨……”一连串的指令发出,这只木板船竟险险在极迅猛的江水中稳住了。

姬小野将手一挥,身后便有蓝衣人赶上前来,取出弓箭,嗖地一声射了出去。那箭将将钉在那大船之上时,竟燃了起来。

这时两船已贴得极近,众人已能看见那大船上着了这一火箭后,似乎慌乱起来,有几个人忙着出来灭火,人影在甲板之上乱窜,一时之间好不混乱。又听得那船上有人大喊一声,混乱之势顿时弱了下去,接着便见大船甲板下舷处一下打开了十数个小口,从内里伸出一些极长的木棒,伴随着一连串巨响插入江中,大船竟生生地停在那滩险浪急的滩口处。

宁老大见着这景,不由笑呵呵地摸了摸下巴,道:“这家伙,行了十几年船还是这么小心,随身带着些木棍干嘛?给龙王爷剔牙缝啊……”

姬小野却不理会他说些什么,见那船已然停住,阴郁的脸上闪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沉声道:“弓箭手准备。”

他带来的那些蓝衣社成员闻言从身后取下木弓,接着向箭头上包了一层像是湿湿的棉花的事物。江一草看着虽不知是何物,但看了先前情形,也估得到这东西钉到对方船上,便会燃起。

这时对面那艘船上一个大汉走出甲板,对着这边大声叫骂道:“是哪个小兔崽子在那边瞎整?这是浅蛟滩,人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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