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小小声地应,看起来有些虚弱,闭上双眼,无意识地又蜷到他腿边。
唉!他这个任人宰割的萝卜都没有她紧张。
温柔地望着她秀致的小脸,他轻轻叹着,拉回心神,专心致志地开始运功。
“婵娟?婵娟?”
谁在唤她?温温的声音真好听。
“婵娟,有蜘蛛爬到你衫子里了。”
什么?她立刻跳起来,一头撞进温暖的怀里。
“在哪里?在哪里?”她慌叫。
“没有,没有,我赶跑了。”屈恒有些窘地扶住她。有次他见笑寒这样唤她起床,深觉好笑,这回没来由地玩心一起,小试一下,没想到……呃,这么灵验!
“哎?不是笑寒师姐啊。”她揉揉眼,有些埋怨,“谁又吓我?”
“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他柔声道歉。
“师父?”她傻眼。完蛋,师父也被笑寒师姐带坏了吗?“呃……是不是要拔针?”
“是啊。”他转过身,有一支针他够不到。
“咦,就剩一支了?”她轻轻拔掉它。
“其余的我自己拔了。”他迅速穿好衣衫,将缝衣针递还,笑道,“发簪已经物归原主了。”
“哦。”婵娟愣了愣,手抚上发髻,摸到银簪,不由脸一红。
“你跟我来。”屈恒一手拎着早先扯下的幔帐,一手牵着她来到洞口。
“从这儿跃下去,你怕不怕?”他转头看她。
跃下去?
婵娟向下一望,山谷极深,隐隐传来汩汩水声,峭壁上藤蔓交缠,偶有怪松斜支出岩缝。
她恍悟,悄睇身旁一眼,师父明亮的双眼望着她,乌黑的长发随风飞扬,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不怕。”她嫣然一笑。
上穷碧落下黄泉罢了,怕什么呢?
“那好。”屈恒将她的双臂从自己背后拢到胸前,用幔布把两人腰部紧紧缚住。
“我说放手就放手。”若有危险,定要保住她。
“不放!”为何要放手?她隐隐不安。
屈恒一怔,轻道:“如果落进河里,你不放手,要怎么泅水?”
“哦。”原来如此。
“你闭眼罢。”他轻转头,唇不小心触到她额角,却并未发觉。
“嗯。”她红着脸应了一声,待他转过头去,又睁开眼。
“你抱紧些。”屈恒凝神静心,看准峭壁上藤蔓,飞身跃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心荡在半空中,婵娟睁大眼,看自己的绯色衣裙叠着师父的雪白长袍,在空中翩翩扬起,犹如一只振翅的轻蝶,凌空飞舞。
就算……真的粉身碎骨又如何!她痴痴地想,心越来越平静。
屈恒见藤抓藤,见松踏松,体内真气流转,源源不绝,纵使只恢复了六七分,却也足够用了。他心中暗祈,千万要撑到谷底!因为金针探穴博大精深,岂是婵娟一夕之间就能学会的?穴位虽然认得准,刺入深度却略有偏差,他运功时就发现,真气看似恢复,却极有可能瞬间散乱,他怕梅竞雪对婵娟不利,因而极力提早离去,即使让婵娟刺穴颇具风险,却也顾不得了。
距谷底尚有五六丈时,屈恒双足方踏上一块稍凸的岩石,忽地身子一颤,随即当机立断地扯断幔布,沉声道:“婵娟,你放手跳到山涧里去!”
婵娟心头一震,下面尖石林立,师父怎会相距这么远让她跳过去,分明是有事发生。
“师父,你怎么了?”她颤着声问。
这女孩儿心思倒敏锐!他一叹:“我没事,你快跳下去。”
“我不!就算要跌下去,我也要陪你一起!”
他真气渐乱,不由心头一急,喝斥她一句:“你怎地不听话了?”
“你若抛下我一人,我就不听!”她气恼起来。
他一怔,柔声道:“那好,你搀着我跳到涧里去。”
果然!师父若是安然无恙怎会如此说?他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才会叫她奋力自救。
脚下所踩之处相距山涧甚远,凭借她的内力未必能带着他一跃成功,但若跌下尖石堆里,可就不死即残了。婵娟一咬牙,就算跌到涧流边的石滩上,也比在这块松动的岩石上强。
她运足真气,抱住屈恒极力一跃,力尽跌落时,仍未出尖石堆,正暗自认命,忽然一股大力自身侧将她推远,向涧流落去。
她骇极惊呼,眼睁睁地看屈恒坠入嶙峋的尖石中。
马蹄答答,轻快地踏在林间小路上。
“我说主子,您这么早回去本就不显诚心了,还不抹掉脸上的笑容,人家姑娘怎会高兴?不高兴又怎会倾心,不倾心又怎会下嫁……”
“单总管,要我割了你的舌头吗?”高大的男人沉声喝斥。
单总管不怕死地又捋虎须:“不敢相信啊不敢相信,这可是我那阴沉刚硬、冷漠不苟言笑的主子?傲视方圆九州、富甲一方,威严不可侵的成家堡堡主?为了一个女子化成千折百回的绕指柔,甘心低眉折腰?”
这是夸他还是损他?成淮向来冷硬无情的脸上溢出一丝柔情的笑。
数天前他厌倦了家中妖冶的姬妾为吸引他注意而使出的种种手段,干脆暂时抛下庞大的家业商务不理,来到七隐峰下的别业散心。不料在别业后的河水边垂钓时,一名玲珑剔透的少女破水而出,令他神为之夺。只是少女似乎受了极大惊吓,有些神志不清地逢人就喊“师父”,他请来大夫为她医治,少女清醒后只拉着他哀求着救她师父,他二话不说,立即派人四处寻找。但两三天已过,仍是杳无音信。
如此温婉清丽的女子呵,至今见他仍爱脸红,比起家中只会用丰满身段诱惑他的美艳姬妾,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今日再四处寻人时,才一个早上,他就已思念起她那恬淡羞涩的笑、忧伤哀愁的神情,终于抑不住心中渴望,抛下部属自行寻找,自己与单总管先行回来。
“主子,婵娟姑娘娇娇弱弱、心地纯善,恐怕不是莺夫人的对手。”单总管淡淡提醒。
“将她送走,不许她再进成家堡。”霸气而低沉的声音毫不留情。
“是。”单总管答得干净利落。啊,他的主子终于要收收心成亲啰,三十岁的人还能风流多久?成家可还等着他传宗接代哩!
凭着成家堡的威名与财富,外加自己常人难于匹敌的外貌,每年不知有多少媒人上门,只差没踏破成家堡的门槛,他向来不屑一顾。但女人也是必不可少的,他在青楼有数位红颜知己,家中也有貌美的姬妾,只是数年来的流连花丛令他有些厌倦了,女人之间为了他勾心斗角得令他倒尽胃口。
那日破水而出的凌波仙子呵,让他的心忍不住鼓噪起来,隐隐生出一种似乎从未存在于体内的莫名情绪。只是她虽也对着他笑,却总是心不在焉,她也极少讲话,许是惊吓尚未完全退去吧!但,他既已认定了她,就渐渐有些不知足起来,想要更近一步的亲近。而她的柔弱又令他不敢妄动,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她。
“主子,您在吃醋。”单总管不知死活地撩拨。
“胡扯!”都怪他太纵容下属,十几年共事几乎已成为知交好友,还没有什么话不敢在他面前说的。
“您在吃醋。”单总管重重强调,“您是不满意自己向来只被人家抢,如今却要从别人心中抢人。”
成淮缄口不言。是的,他在吃醋,他几乎要嫉妒起婵娟的心每时每刻都放在她师父身上而几乎吝于给他一个关注的眼神!但他也明白她敬重师尊的心意,就如同自己对过世的母亲一般。
“主子,您要发呆就请继续,奴才我可是要进门喽。”
成淮一怔,才惊觉自己差点走过头。不满地瞪了看好戏的单总管一眼,下马进入别业大门。
穿过曲径幽长的回廊,筑于湖上的听荷水榭轻纱缭绕,幻如仙境。他悄无声息地踏上台阶,静静看看水榭台中的窈窕身影。
她在做什么?
他不禁有些困惑。桌上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花瓣、根茎、叶子。听说有的女子喜爱在沐浴时在水中撒上花瓣,她是想沐浴吗?可是那些茎叶用来做什么?不会也泡进浴桶里吧?脑海里浮现出佳人出浴的情形,他的身体不由得隐隐骚动。
夕阳斜映,射在她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娇嫩的肌肤几乎有些透明,像是溢着润泽光芒的琉璃。
她手中握着小药杵,在面前的石钵里慢慢地捣着,成淮恍然,单总管说她会制药方,但自己从未亲眼见过,眼下,她是在制什么药?
只见她出了一会儿神,又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慢慢用手指抚着,像是极为珍视。成淮眯眼细瞧,一股妒火渐渐上扬。那是块玉佩,是谁送的?情郎?
他大步踏入水榭,霸气而阴沉地开口:“谁送的?”
婵娟吃了一惊,不由后退两步。
“玉佩是谁送的?”他逼近一步。谁敢夺走他认定的人,就算她已有婚约也不行!
“师父的。”她轻蹙眉,不悦压过天生的羞怯。
柔柔的嗓音神奇地抚平他的怒火。
“抱歉。”
“堡主?”她的心揪得紧紧的,忐忑不安。
“叫我名字。”他独断地要求。
恍若未闻,婵娟急切地望着他,“有没有消息?”
担忧焦急的神情令成淮有些心虚,不忍看她失望后的哀伤。
“不用担心,迟早会找到令师下落。”为何不分出一点点关切给他?他的真心她看不到吗?
“哦。”婵娟虚弱地应了一声。
粉嫩的唇瓣令他蠢蠢欲动,手指缓缓抬起——
“禀告堡主!”有人不识相地打断他的企图。
“什么事?”他的声音冷得足以冻死人。
来人不安地吞了口口水,“呃……山溪里发现一具浮尸,已叫人抬了回来……”
婵娟脸色惨白,风一般地掠出水榭。
她会武功?成淮怔了怔,随后紧紧跟上。
不会不会不会!师父怎么会死?!
她脑中一片混乱,胸腔里空荡荡的,像是没了心跳。
尸体在哪儿?为什么她转来转去找不到!
路又在哪儿?她看不清啊!
师父在哪里?在哪里啊!
她用力闭闭眼,再睁开,还是茫茫然的。
到底在哪里啊!
“啊——”她低叫一声,猛地抱住头。
“别慌,跟我来。”成淮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几个腾跃,就来到停放尸首处。
婵娟挣开他,颤巍巍地走过去,慢慢蹲下,直到胸口都痛起来了,才发觉自己一直都屏着呼吸。
眨了几次眼,才对准焦距,手指抖着,缓缓拉开白布,瞪了好半天,才“碰”地坐在地上。
“怎么?”成淮忙扶住她。
“不是师父,不是!”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太忧心了。”成淮只能好言劝慰,她脆弱的模样让他心中满是怜惜。
“堡主!”婵娟忽地回头,差点撞到他下巴。
“呃……什么事?”她晶亮的眼眸炫花他的视线。
“明日,我一同去找!”
语气中的坚定令他默然点头。
“主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单总管在一旁嘀嘀咕咕。
“废话!”
“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怕是也给人救了去吧?”好像不大可能,谁能跑到那么险恶的地方?又不是生了翅膀。
“明日加大搜寻范围。”
“是。”单总管叹了口气,顺便附上一则小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