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了坚持我们的婚事,你多次忤逆父母的话,断然拒绝与我分手,当你父亲以断绝父子关系来威胁你时,你甚至掉头就走。你姐姐说,你的母亲气到老泪纵横,几乎要晕厥。
杰,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我们的爱不该建立在这些人的痛苦上。尤其你父母对你的期望很高,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
我当然渴望跟你厮守一辈子,但爱一个人不是占有。
这段时间,我陷入天人交战,无数个夜里我崩溃痛哭,无法成眠。我甚至想着,倘若你不是“御鼎金控”的接班人,你出身于一个很平凡的小康家庭,那该有多好?没有钱,我们还是能过得快乐幸福,我们可以手牵手一起为两人的未来打拚,我们可以亲手建立自己的家园。
当然,这些都是痴人说梦。毕竟,你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当集团的接班人了。
我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利。
杰,交往这七年间,我在你面前一直都是任性的,一直都是你在包容我、宠溺我,那么,这一次,也请你继续宠我,让我任性这最后一次吧!
请答应跟我分手,彻底斩断过往的情缘,如同你的生命中不曾出现过我一般。
你知道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很少人愿意给予我笑容,所以,我特别喜欢看别人微笑的表情,尤其是你。好几次,我在你身边时,都会痴痴地望着你灿烂飞扬的笑容、你深情绵远的笑容、你充满斗志的笑容、你温文儒雅的笑容……杰,你的笑容,一直都是我心底的太阳。
我不希望我的存在,会让你失去往日的笑容,让你陷入最艰困的抉择中。
倘若我消失,可以让每个人都重拾欢颜,可以让一切回归正轨,可以减少你的痛苦,那么,我走得没有任何遗憾。
杰,你要明白,你是个很幸运的人,在这世界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人深爱你。你拥有父母源源不绝的爱,以及手足间的温情,这些都是我不曾拥有的,是我最渴望,却永远无法得到的。所以,请你千万不要怪罪你的姐姐跟父母,要珍惜他们的爱。
别担心我,我只是离开台湾而已,我会好好地活下去,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杰,也请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渴望很快就可以听到你的喜讯,让我知道,你的身边有一个很温柔的好女人,她会好好地爱你,陪你走完一生。
最后,我还想再跟你要求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应我,那就是——杰,请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就不说再见了。
宁
露天咖啡座内,蓝织宁把信纸仔细地折好后,放回信封内。
打从到达西雅图的第一天起,她就在下榻的青年旅馆中写好了这封信。但,这几天她却一直把信带在身边,涂了又改,沾到泪痕后就直接撕毁再重写,如此反反复覆地写了好几遍。
离开杰修时,她只留下一张短笺,要他相信她变心了,爱上了别人,所以要求分手。
可到了西雅图之后,她整个脑子都是他,夜里也总是辗转反侧,无法控制地拿出信纸,写下想跟他说的话。
她当然知道,倘若她要让杰修彻底死心,就绝不能把这封信寄给他。
不过,这封信里的字字句句都是她的血泪,她无法把它继续留在身边,却也舍不得就这样撕毁掉,所以想了好久后,她决定先寄到台湾,请羽珊帮她保管。
这样一来,至少以后她不用每次看到这封信就泪水决堤。
从包包里拿出笔,在信封上写上羽珊的名字,还有羽珊在台湾的住址后,织宁眼泛泪光地注视着信封,仿佛看着此生最爱的珍宝般,良久后,她终于把信封收入皮包内。
羽珊不但是她的国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也是她最好的麻吉。织宁知道羽珊最懂得她的心情了,也一定会帮她保管好这封无法寄出的信。
捧着已经变冷的咖啡,织宁幽幽想着,她离开台湾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杰过得还好吗?
她知道杰肯定会心急如焚,但她别无选择。为了他的未来,她只能吞下所有的眼泪,远离他。
他们一定要分手。
分手前,她就悄悄地办理出国事宜,离开他的前一晚,她还甜蜜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听着他描述他们美好的未来,杰甚至计划隔天一早就带她到法院公证结婚,让她正式成为他的妻。
可隔天一早,她却悄悄地起身,站在床前默默地凝视着心爱男人的睡颜,在泪眼模糊中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深深地烙印在心底,然后轻轻地在床头柜搁上一张早就写好的短笺,狠狠地咬住下唇,缓缓地褪下他送给她的戒指。
望着他沉静的睡颜,她的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疯狂地坠落。她不允许自己哭出声音,也不允许自己迟疑,忍住椎心之痛,提着早就收拾好却一直藏在储藏室角落的行李,无声无息地出门,走到街上拦了一辆计程车,吩咐司机直奔桃园机场,拿出早就买好的机票,搭机飞到美国的西雅图来。
摇摇头,想摇掉涌上心头的酸楚,织宁默默地喝了口咖啡。奇怪,不是说西雅图是星巴客咖啡的发源地,此地拥有最香醇的咖啡吗?为何滑入口中的液体却这么苦涩?
不准自己沉溺在悲伤中,织宁掏出手机,拨电话给人在台湾的章羽珊。
台湾的时间比美国快了约十几个小时,西雅图现在才早上,台湾却已入夜了。
电话才响了一声,对方很快地就接听起来。
‘喂?’
“羽珊。”
‘天啊!织宁,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我快被你吓死了!你到美国已经七天了,为何都不跟我联络?’
“对不起。”织宁愧疚地道:“我……我的心情好乱,一直到今天,我才有办法稍稍平复情绪。”
是的,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已经七天了。但她不禁要怀疑,只有七天吗?为何感觉上,像是过了七十年那么漫长呢?她觉得自己已经独自捱过了七十个冰冷凄清、寂寞无依的寒暑,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十岁似的。
这七天,织宁天天关在旅馆的房间内,泪水无法停歇。她总是哭着写信,写完了撕毁,然后又重写、哭泣,一直到昏昏沉沈地睡去为止。
透过她的双眼,这个城市显得分外冷清悲伤,每一条街、每一棵树都像是染着忧愁一样。街上行人的笑容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浓雾、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冰墙,传递不到她眼前。她独自活在一个没有阳光,也没有温度的黑暗空间。
羽珊听出她强忍着哀伤,不禁叹息道:‘何苦呢?你一个人跑到西雅图,天天以泪洗面,留在这里的杰修学长也简直要疯了。他找不到你,跑到你上班的公司才知道你离职了,之后来逼问了我好几次,说什么都不相信我不知道你下落的说词。我虽然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半死,也没敢把你的去处告诉他。
‘可是,看到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到他为了找你而变得那么憔悴,甚至还低声下气地拜托我,求我告诉他你的行踪……厚~~织宁,我真的没办法再演下去了啦!’
他憔悴了?双眼满是血丝?他都没有好好睡觉吗?老天,他怎么可以如此不爱惜自己?织宁心弦一痛,却命令自己冷静地开口。
“珊,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绝对不可以透露我的行踪。这样吧,你故意误导他,骗他说我回乡下老家,他知道我老家在哪里,他还曾经陪着我去扫墓过,你假装是被逼急了才失言,他会信的。”
织宁从来没有想过要如此处心积虑地欺骗自己深爱的男人,要用尽各种手段把他越推越远,要亲手斩断两人的缘分。
心,已经不是痛,而是整个碎裂了。
到底她的人生还要承受多少伤痛?她还要流下多少泪?
‘说你回乡下啊?好啦,也只能这样了。唉,他今天一定还会跑来逼问我的,届时我就给他这个答案好了。’羽珊关心地问:‘织宁,你还好吗?’
织宁沉默不语。想骗羽珊说自己很好,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开不了口。
羽珊很感伤。‘我知道你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不忍再见到杰修学长痛苦,所以才会选择离开。可是,你真的不后悔吗?杰修学长是这么温柔深情的好男人,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把你摆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凡事都以你为优先,甚至早就规划好你们的未来了。唉,织宁,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毕竟杰修学长是这么出类拔萃,对你又一往情深。可是,你们现在却被迫分开,你还要孤伶伶地跑到异国,一个人躲起来落泪……’
羽珊越说越伤心。‘一定要这样吗?事情都没有转圜的余地吗?就这样分手,你们两人都会被折磨死的。认识杰修学长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憔悴无助的模样,当他低声下气地哀求我告诉他你的下落时,我差点都要哭出来了。印象中,杰修学长一直都是那么意气风发的男人啊!织宁,不要放弃,也许杰修学长的家人最后还是会接受你的。’
彼端的织宁已经泪流满面,可她坚强地以手背拭去泪水,摇头道:“不可能的。你很清楚,他的父母很注重门当户对,他们甚至已经替他找好了未来的伴侣。其实,我一点都不怪他们,倘若我拥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我也希望他能遇到更好的女人。”
羽珊很不以为然。‘你就是最好的女人啊!对,你是孤儿,可那又如何?你拥有一颗最爱杰修学长的心,你最懂得他的喜怒哀乐,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他盘算,希望他过得更幸福啊!厚~~我真的很气耶!你们两个是我看过最速配的情侣,简直就是天生一对,注定要长相厮守的,为何会这样?’
不想再让邻桌的人发现她的异状与眼泪,织宁拿起搁在桌上的墨镜戴上,幽幽道:“别说了,珊。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相信我,这个决定才是最好的,对杰修是最好的。”
她知道一开始他会疯狂地寻觅她,他会焦虑、会心痛,但,时间是一帖最好的良药,也许过了两年、三年后,他就可以放下这段没有缘分的感情,可以敞开心胸去接受别人,娶别人为妻,生几个孩子了。
说她不嫉妒,那绝对是骗人的。只要一想到有别的女人偎着杰修,承受他的万缕柔情,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庞、吻他,她整个人就像被一团火焰包围住一样,几乎要疯狂了。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她低声道:“珊,我写了封信给杰修。离开他的时候,我只留了一封短笺,告诉他,我变心了,我要求分手。所以,我不该再写信去扰乱他的心……”
她仰头,把热热的液体逼回眼眶,停顿几秒后才有办法继续道:“可是……我……我的心好乱,也好痛……我想跟杰修说说话,却明白这封信永远都不能让他看到,因为我一定要让他深信我真的变心了,我已经不爱他了,所以,这封信请你帮我保管着好吗?”
‘一封信吗?好啦,我会帮你收起来的。’章羽珊长叹了口气。‘你跟杰修学长热恋七年了,这七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我明白你心中的挣扎和犹豫,但还是老话一句——一定要这样吗?你真的不能留在杰修学长身边吗?’
“不可能……”织宁咬着下唇,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不能又跑回台北,不能功亏一篑。
‘我明白了。’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