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曾说过,花儿会诚实地反映她的心。
每当看着他,她就会有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宁静和安详。
“累了吗?”察觉她凝望的视线,原在替她收琴的他,转身朝她走来。
“不。”她昂首看着来到身前的他,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枕在他怀申,闭眼微笑,柔声道:“我只是在想,我何其有幸,才能嫁你为妻。”
她总是能这般出其不意的撼动他。
一颗心,因激越而震颤着,拥抱着怀里的她,他吻着她的发,哑声道:“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
“嫁我为妻吗?”她挑眉瞧他,语音带笑的故意说。
“不。”他扬起嘴角,“是娶你为妻。”
“你知道,我其实一点也不介意娶你的。”她调侃道。
“我知道。”他说。
他如此认真又诚实的回答,倒让开玩笑的她又红了脸。
看着羞怯脸红的她,教他情不自禁的抬起她的脸,低首再次吻了她。
她总是接纳他的一切。
无论最好的,或是最坏的。她都不曾排拒厌憎过。
他想,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有多么庆幸能与她相遇,又有多么需要她。
在这无尽的黑之中,只有她是他唯一的光明。
如果可以,他愿意倾尽一切,将她留在身边,直到永远。
玄冥宫。
秦御风如风一般,一路冲过宫内八院九庭,直至到了藏经阁,才找到正在翻找典籍的秦天宫。
他一进门,立刻将门给关了起来。
听到关门声,秦天宫吓了一跳,回头就见老八脸色难看得直比青面鬼。
“怎么?有鬼在追你吗?”
“一点都不好笑。”秦御风匆匆上前,“你要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包你笑不出来。”
“出了什么事?”他没好气的回过头,继续查找手边的典籍。
再大的事有他现在的问题大吗?可恶,他明明记得以前曾经在哪儿看过那件事的,要是能找到那先例,应该是可以让大哥渡过这一关的。
“龚齐的转世,杀了不该杀的人,上头的人发现大哥私放无间罪犯,派了天将下来兴师问罪了!”
“你说什么?”秦天宫猛然回首,揪着老八的衣襟。
“我说什么?说事情穿帮了!”御风恼火的道:“他们现在正在大殿,管生死簿的二哥和管轮回的转轮王都到了,爹已经气得火冒三丈,派人去无间找大哥过来了。”
“该死!”他只想到要老八到鬼门关前守着,等龚齐的转世一死,便能直接拦截,谁知道那王八蛋死性不改,都转世了还学不会教训,现在搞得天将都下来了。
天将这一来,依照爹那六亲不认的臭脾气,势必会将大哥论罪——
“你在这里找半天,到底是找到了没?”秦御风急着问。
“没有。”他心念电转,当机立断道:“不找了,来不及了,我们去无间。”
“去无间?”秦御凰一愣,“去无间做什么?他们这会儿全在大殿啊,大哥一会儿也该到了。”
“爹向来铁面无私,大哥绝不会将云梦的事说出来,照爹的性格,大哥一到,十之八九会被关起来。”秦天宫抓着老八,“我们得去找云梦过来。”
“可是,你不是说过,大哥说若是事情发生了,要你别动声色,先保全云梦吗?”
“那是说,在我找到前人判例之前。”秦天宫脸色难看的说:“现在什么都没有,你难道想眼睁睁看他被抓去关吗?”
御风为之哑口。
秦天宫二话不说,掀开屋子里的水晶镜,跨了进去。
秦御风见状,一咬牙,也只好跟着追上。
她原是在九重居后的花圃里浇花的。
直到察觉到他的存在,才抬起头来。
他站在不远处的花圃之外,隔着那层层的花海,静静的凝望着她。
“怎么了?”
她来到他面前,柔声轻问。
他拾手抚着她的脸,微微一笑,“没事。”
那笑,带着淡淡的哀伤。
“别瞒我。”她昂首,定定的看着他。
不要瞒我……既然你娶我为妻,就代表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他深深记得她说过的话,望着她坚定但悲伤的眼,他的喉头紧缩着,好半晌,才道:“我要离开一阵子。”
“去哪?”
“玄冥宫。”他淡淡道:“我爹差人召唤我,我得过去一趟。”
她本以为是什么事,听到他的答案,她松了口气,他之前就说过,每过一阵子,他都得到玄冥宫去,报告无间的状况。但那儿有些人,对他试图拯救无间罪人的行为,不是很赞同,所以他向来不喜到玄冥宫去。
她握住他随手,温柔的道:“那我帮你沐浴更衣吧。”
“嗯。”他垂下眼,看着她,应了一声。
以为他只是要去玄冥宫而心情不好,她牵着他穿过庭院,来到九重居宽大的浴池,替他宽衣、沐浴,温柔的梳洗他那头乌黑的长发。
从头到尾,他都没说一句话,只是顺着她,看着她。
看着她小心的替他擦干他的发、他的身,看着她温柔的替他穿上她这段日子,亲手为他缝制的衣。
他一直看着她,看得她脸都红了。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因为他需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印在心中。
他没将心底的话说出口,只是低头看着细心替他绑着衣带的她,反问:“梦儿?”
“嗯?”
“你怨我将你强留下来吗?”
“不。”她绑好他的衣带,抚平他的衣襟,柔声开口道:“我怎会怨你?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怨你?”
“你对我,只有感激?”
他的声音有些闷哑,她抬头仰望着他,小手贴在他的胸膛上,羞红着脸坦承道:“你知道不只是那样的。”
“我不知道。”
她瞧着他,发现他这句是认真的。
“我对你,不只有感激。”她踮起脚,亲吻着他,微笑说:“现在你知道了。”
他没让她退开,只是在下一瞬间,将她拉回怀中,再次深深的吻了她,直到她迷醉万分,他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她,哑声开口。
“现在我知道了。”
她又羞又窘,因那热情的吻而哑口。
他温柔的抚着她的脸,最后一次描绘着她的面容,然后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走出门的背影,倏忽间,蓦然觉得不安,仿佛他这一去,便会从此消失。
她追到门边,不自禁开口唤他。
“无明——”
他闻声回头。
“我……”看着站在院中的他,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他只是去见他爹而已,她真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压下胸中莫名的忐忑,她抚着自己的胸口,朝他一笑。
“我等你回来。”
她的语音,很轻,很柔,却深深印在他的心上。
他无法开口,只是朝她点头,才再次回身举步。
这一次,她没再唤他,他也没再回头,只是穿过了院子,出了门墙,远去。
他走了。
她在九重居,捧着他换下的旧衣,发呆。
她想着自己,想着他,想着这一段日子,想着关于他的一切,也想着不知在人间何处的蝶舞和澪,还有顽固的哥。
她什么都想了,但想他的还是最多的。
几乎是在他离开的那瞬间,她就开始觉得寂寞了起来。
虽然,魅童们依然在清洗着浴池,咪咪也窝在她脚边,可当她折叠着他的衣时,却还是觉得寂寞起来。
她抱着他的衣,跪坐在地上,将脸埋在他的黑袍里,想着他的温柔,想着他不经意的笑,想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儿跪了多久,当她听到脚步声时,没有多想就跳了起来,以为是他回来了,她抛下他的衣,冲到门边,却不见他,只看见他神色凝重的七弟,和另一位青衣男子。
虽有些怅然,她仍是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你找无明吗?他去玄冥宫了。”
“我知道。”秦天宫在门前停了下来,他可以看见她在发现来人是他时,眼里的失落。若非到了最后关头,他也不会来找她。“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怎么了吗?”她有些困惑。
“龚齐转世后依然不改本性,斩杀了不该杀的人,天将一查之下,发现龚齐应是无间罪人,现下来追究责任了。”
他话到一半,云梦脸色便倏然刷白。
“大哥的性子我们都知道,他既愿为你私放人犯,就绝不会拖你下水。爹性情耿直,大哥若不愿说明,爹必将他严办。”御风看着神色惨白的嫂子,虽心有不忍,但为了兄长,仍是硬下心肠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她以为他去玄冥宫只是例行公事,怎知竟是为了——她。
他站在层层花海中,凝望着她的模样,蓦然浮现眼前。
泪水将一切模糊成一片。
云梦只觉得心好疼好疼,既恼他还是瞒了她,又心疼他将一切都揽在身上。
她从来不想害他受罚。
她一直以为放哥重入轮回,是在他权限之内;她一直以为他留她,只是因为寂寞;她一直以为,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一个可以陪他的伴。
她从来没想过他竟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这事是大哥自愿的,不能算在你头上,但大哥不会去解释,我们也无法坐视他就这样被关入大牢,我们希望……”秦天宫深吸了口气,才道:“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到玄冥宫,说明一切。”
“好。”她说。
性子较烈的御风,脑袋里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急切的接着说:“我们会共同保你的,放人是大哥的决定,但至少让爹能清楚始末,违例的情节也——”
他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看着她问:“你说什么?”
“事情本就因我而起,我怎可能不去?”她看着他的两位弟弟,忍住眼眶里的泪,脸色苍白的道:“只是,你们得告诉我,玄冥宫要怎么去。”
御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倒是秦天宫很快的说道:“从万业楼的镜子过去。”
玄冥宫,很大。
一栋栋的建筑,栉比鳞次的相依着,在每一栋建筑中间,是雅致的庭院。但这雄伟的宫殿城墙外,却是滔滔的汹涌黑河。
站在高七层的藏经阁上,她可以轻易看见无数的魂魄,在形貌各异的鬼差看守下,一个接着一个的排着队,一路从城内排到了城外架在河上的拱桥。
那阴沉的队伍很长很长,和浮在半空的灯火一同,在怪石嶙峋的高山山谷间,一路蜿蜒至远处,消失在看下到尽头的黑暗之中。
但在城内,却和城外的阴冷幽暗不同,城内明亮而洁净。
这里很热闹,不像无间。
玄冥宫里,到处都是人,或者该说,夜叉鬼差和男女仆役们。
他们端着食物,扫着院落,在楼阁亭台间来回。
这个地方,也比无间更亮,所有的灯火,都放在精巧的宫灯之中,除了偶尔会出现一些长相凶恶的鬼差之外,这里和人世间的宫殿没什么两样。
秦天宫和秦御风带着她从藏经阁的镜子里出来后,就领着她下楼,直往前方大殿而去。
一路上,他们不忘和她交代。
“上了大殿后,你别怕,只要把一切照实说出来就行了。”秦天宫走在她身旁,“虽说你是私闯无间,但情有可原,再说你已是大哥的妻,便是我们这儿的人,天将真要怪罪,也不能将你拘回天庭,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