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摇头否认,因为她不知救她的人正是火将军。
此刻元总管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如果她没听错,他的口气还带有一丝……责备?
微抬眼,望着他的背影,她该怎么回答?
最重要的是,元总管为何又提起这件事?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或者……他知道稍早之前将军回来过?
想到之前将军看她的眼神,让她脸上又克制不住的烫热起来。他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她?
虽然随即他变得有些疏离,没再开口说话,送她回房后,便悄悄离去。
“你不说,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你没有必要欺骗我。”元总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谈虞姬一惊,讶异的抬起头,迎上他那带着责备的眼神。
他果真是在责备她,可……为何?
“元总管,我……不懂总管的意思。”
“随便你怎么说。”他淡漠的望着她,“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去灶房了。”
“为什么?”她疑惑地问,望着他的表情,倏地一惊。难道她要被赶走了?“元总管,是不是我做错事?不管我做错什么,我会改进的,求求您不要赶我离开,求求您!”
元总管微蹙眉,偏头审视她。
“你不知道?”她的惊慌太真,不似作假,她是真的以为他要将她赶出将军府。难道是他误会了?
“我真的做错什么事吗?”谈虞姬担忧的问。
“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姐妹……”元总管一顿,不,应该不是姐妹两人,而是她,因为将军只要她,完全没有提到姐姐。“你与将军是不是旧识?你们带来的那封信,就是将军亲笔写的,你就说实话吧!”
“元总管,刚到将军府那天,我确实不知道给我们那封信的人就是将军,我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她谨慎地回道。
“是将军进城那日,咱们去迎接将军,你才知道的?”那日沿街好多百姓围观,他特地让仆人们也休息一个时辰,到街上看热闹,恭迎主子回京。
“……是。”谈虞姬垂下眼。其实那日她并没有到街上去,而是在灶房提水,想赶上午膳时间,但是她不能说,否则势必得说出四更时将军溜出宫的事。“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可将军并未表明身分,否则我怎还会问总管写信的人是谁呢?”
“是吗?”元总管叹了口气,“如果我早知道将军对你另有安排,也不会多事将你分配到灶房去。”
“什么?”她诧异,“什么另有安排?”
“这你也不知情吗?”元总管又问。
谈虞姬愣愣的摇头。知道什么?
“今早天才亮,薛副将便送了一封将军的信函来,信中吩咐,在你的手伤痊愈之前,不准派你做任何事情。”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看见她听闻后,一脸错愕、小嘴儿微张的呆样,让他忍不住笑了。“看来你是真的不知情,我还以为是你向薛副将告状,让薛副将转达将军替你出头的呢。”
她惊慌的猛摇头,“不,我真的没有啊!”
“行了,我相信你。”元总管扫了一眼她包扎着白布的双手,“你的手受伤了,怎么没说呢?如今我倒成了虐仆的罪人。”
“真的很抱歉,元总管,全都是奴婢自己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想早点把工作做得上手,才没说的。”将军为她出头,她很感动,可他这样做之前,没想过她要怎么解释吗?
“严重吗?”元总管问。
“不严重……”看见元总管怀疑的眼光,谈虞姬闭上嘴。
“拆开我看看。”他指了指她的手。将军不是会大惊小怪的人,如果不严重,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举动才对。
不得已,她只好慢慢拆开左手的白布。
元总管一看见她的伤势,倒抽了口气。
“这叫不严重?你的手都快烂了!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啊?”
“这……有些是起了水泡,然后水泡破了;有些是打水时,没握紧绳索,被冰冻的绳索划伤的……”她小心的再把白布重新缠上,其实稍早之前将军帮她抹了药之后,比较没那么疼了。
“你在灶房都做些什么工作?”伤成这样,难道管理灶房的吴管事都在虐待她吗?
“提水、洗菜、刷地。”她老实回答。
元总管讶异。这都是很基本的工作啊!
“这样就能把手伤成这样?难不成你以前从不曾做过粗活儿?”
“对不住。”她羞愧的低下头。以前拿过最重的物品就是锅铲,偶尔替爹爹和姐妹煮一桌好菜,如此而已,事前准备以及事后善后的工作,都毋需她动手。
“伤得这么严重,难怪将军会禁止你做事。不过……还真奇怪,将军是怎么知道的呢?”他一脸疑惑。
谈虞姬低着头,不敢回话。
“算了,将军信里吩咐,以后你就在这儿当差。”
在这儿?
环顾四周,她这才发现他们就站在寒珀院外。
“在这儿?寒珀院?”她讶异,在寒珀院当差?
“是啊,将军从来没有贴身婢女伺候,你是第一个。”
贴身婢女?他把她调到寒珀院来,当他的贴身婢女?
“进来吧!我领你认识寒珀院。”元总管嘱咐,“虽然将军吩咐,你的手痊愈前不许做事,不过将军再过两日就会回府,你还是尽早熟悉一下环境比较好。”
“是。”
二月天,春寒料峭,昨儿个日里才稍稍回暖,没想到夜里又突然变冷,还飘了些雪花,不知何时才会真正进入春暖花开的时节?
谈虞姬拉紧衣襟,款步走向寒琯院。
真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运,还是什么?能在寒珀院里当差,当的还是将军的贴身婢女,她就不用烦恼该想什么办法接近火将军,可是……
忍不住微微叹口气,不需想办法接近将军是省事些,但她又要怎么开口呢?
毕竟要对付的是当朝宰相,一个深受皇上重用信赖的人,将军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奴婢,和权贵的宰相对立呢?
这不仅要赌上官途,更是赌上身家性命,她凭什么让他答应为她出头?
想起先前的接触,他对待她的态度似乎超乎寻常的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或许她可以利用这种优势……
心头揪痛,利用他人的感情来达到目的,让她心里充满罪恶感;可是一想起爹爹在牢中受苦,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所有罪过、后果,她都愿意承担,就算最后他恨她、报复她,她也会毫无怨言的承受。
“咦?姬儿,这么早啊!”总管夫人远远的瞧见她,立即走了过来,和蔼的打声招呼。
“总管夫人。”谈虞姬微微曲膝施礼,举止端庄优雅,一派大家风范。
她不自觉,可总管夫人却看得明白,忍不住在心里微微一叹。真不知道一开始夫君怎会把她分派到灶房去干粗活儿?
不说姬儿本身的气质与言行举止根本不似奴仆,光是看到将军亲笔书信,就应该好好对待姬儿了啊!
肯定是看见她脸上的伤疤,才做那样的安排吧。
男人啊!全是肤浅的东西,幸好将军不是。
要是那日她在府里的话,就不会让姬儿平白受这些苦了。
说起来,要待姬儿好一点也不困难,因为她真的很惹人疼,个性温柔又善良,虽然笨手笨脚,却勤奋认真、毫不懈怠。尤其一看见她脸上的伤疤,便让她心疼不已。好好的一个美姑娘就这么破了相,更让她舍不得待她不好。
“你的手好多了吗?”总管夫人关心的问。
“好多了,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谢谢总管夫人关心。”
“这么早起身,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瞧她脸色这么差,眼下都黑了一大块,是夜里睡不好吗?
“醒来之后没了睡意,便起身了。”谈虞姬温婉地笑道。她至今还是睡不惯那硬邦邦的床板,不管日里工作多累,夜里依然辗转难眠。“我想在将军回府前,把书斋整理好。”
“来得及吗?要不要我派几个丫头去帮帮你?”总管夫人好心询问。
“多谢总管夫人,只剩下一点点,今儿个中午前应该就能做完,不需要再麻烦其他人了。”只是掸掸灰尘,把一些错放的书册或竹简归位,很简单轻松的工作。
“那就好,将军最快也要傍晚才会回府,来得及就好,别太赶,小心你的手,好不容易才结了痂,别又伤了。”总管夫人点点头,旋即又关心地伸手拍拍她的手臂。“瞧你,冻得嘴唇都发紫了,怎不多加件衣裳呢?”
“我……”谈虞姬不好意思说自个儿没有较保暖的衣裳,而那件依然被她小心收藏在包袱里昂贵的雪貂披风,更不能拿出来。“进书斋之后就不冷了,嫌麻烦,所以就不穿了。”
“那我就不耽误你,你快去吧,下次别嫌麻烦,多添件衣裳,否则受了寒,受苦的是你。”总管夫人叮咛。
“好的,谢谢总管夫人。”谈虞姬心里有着感动。总管夫人待她真好,让她感觉好像多了一个疼爱她的娘亲一般。
“快去吧!”催促着,怕她真的受寒。
“姬儿告退。”谈虞姬又一福,与总管夫人擦身而过,往寒珀院的方向走去。
进入寒珀院,她先进入将军的寝房简单打扫一遍,然后便到书斋,拿出手巾蒙上口鼻,继续昨日未完成的整理工作。
听说,将军很喜爱读书,只要在府里,一有空闲便都待在书房,只不过将军三年五载难得回京一趟,因此书斋里的书册、竹简,都蒙上了一层灰。
谈虞姬小心翼翼的将书册搬下架子,一本一本的掸去书上的灰尘,再分门别类的放回架子上,书册整理完,便整理竹简。
午时初,她抱着最后一批竹简,爬上放在桌上的板凳,将沉重的竹简一一放置在最上层的架子。
火钰珩一踏进书斋,看见的就是她抱着沉重的竹简,踮着脚尖,摇摇晃晃站在高高凳子上,而且那张凳子还不是放在地上,而是叠放在桌子上!
“你在干什么?”他生气的大吼。
“吓!”谈虞姬被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往后一望,结果一个不稳——
“啊——”她惊慌的伸手一抓,怀里的竹简乒乒乓乓的掉落地,她挥舞的双手也没来得及抓牢什么,整个人已经往后跌去,连同上层刚摆上去的竹简也因为架子的摇晃一同掉了下来。
“小心!”火钰珩一个箭步窜上前,接住跌落的人儿同时,一个旋身将人护在怀里,紧接着砰砰一阵响,掉下的竹简打在他的手臂、头和肩背上。
“将……将军!”谈虞姬被圈锁在他怀里,听这一阵碰撞声,惊慌的喊着。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弯身紧张的审视她。
“打着了吗?有没有受伤?”
谈虞姬愣了愣,摇摇头。
“我没事……”话一顿,她随即惊恐的瞠大眼,看见他额上滑下一道细细的血流。“将军,您受伤了!”
“你这个笨蛋!想死啊?”火钰珩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一点点伤,随手一抹,便火大的抓着她的臂膀,对着她喷出怒火。“你这个女人,老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不是交代过手伤痊愈之前不许你工作吗?”
“您受伤了,先让我——”她一心只急着想替他的伤口上药,却被他打断。
“你刚刚在做什么?嗄?爬那么高,是怕摔不断你那纤细的脖子吗!”火钰珩气疯了,差点将她整个人抓起来摇晃,想晃醒这固执的小脑袋。
如果他没有刚好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