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你熬不过去。何必等到那时候再招供呢?”
这人闭紧的眼角沁出几滴眼泪来,悄声道:“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能说。我先前就言明,但求一死。你若杀我,我做鬼都感谢你!”
方世成明白过来,问道:“莫非,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人点头。方世成猜出端倪来,说:“有家人在他手中作人质?”
这人睁开双眼,死死盯着他,说:“但求一死,我但求一死而已!”
方世成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原委后,默然良久,从口袋里掏出枚药片来,塞进他的手心,说:“明天倘若熬刑不过,就吃了它。那时候,周繁昌便逃脱不了嫌疑。我向你保证,会用适当的办法替你报仇的。”
此人眼中泪水夺眶涌出,喉头哽咽,说了声多谢,便掉转头去,不再看他。
方世成离开牢房,穿过院落回到了前面自己的住处,静静地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时,才从睡梦中醒来。三木中佐昨晚酒醉,今天起来仍有宿醉,摇摇晃晃地重新开始了,继续昨天的审讯。
那刺客被押送来,面色憔悴,显然是痛入心脾,夜不能寐。
三木狞笑着凑近去,问道:“昨天的刑法滋味如何?这样的游戏即将开始,不知道你有何感想”?
这人无奈地笑笑,说:“这些天,我没洗澡,浑身奇痒难熬。今天正好给我杀杀痒,省却了去浴室的浴资,岂不是件快事?”
三木愕然,随即笑道:“原来你真是条铁汉。好,就遵从你的意思,捆起来再过一堂,替你搓背去皮。”
那人被固定捆绑好,面朝床板不动。三木提着刀过去,在他光滑的后背上先以刀面磨砺半天,然后陡地变转方向,刀尖入肤长长地划开。这人喊了一声,合齿一咬,似乎咽下了什么东西。三木没有觉察,横刀再划。这人痉挛不已。火药覆于伤口,再点燃时,这人高高地昂起头来,在床框上无力地撞击两下后,便再没了动静。
三木以为他是昏死过去了,依旧用冷水去泼,却不见丝毫的反应。坐在屋子那头的方世成心知肚明。此人被押来前,先行将药片藏于舌底。三木一用刑,他就借机嚼碎了药片,咽下肚子去。这毒药药性奇快,入了腹内后不消1分钟就夺去了他的性命。三木仍然还没明白过来,徒劳地指挥手下拎来冷水想将此人从昏迷中浇醒。
可惜,这个人再也不会醒来了,他带着自己的秘密离开了这个深秋悲怆的人世。至于他是谁?从哪里来?更是一个无人能解的谜团。这个谜团的谜底,只藏在一个人的心里。他就是周家大少爷周繁昌。
(九)
这些日子,每逢天亮之后,繁昌就躺在空寂萧凉的院落中,看着围墙所割划开的范围里不时飞掠过的雁群。乡下传来的消息喜忧参半。那个背叛自己的马冠群,已经在周庄河口一命呜呼。沙沟镇上的方世成,却仅仅轻伤逃过刺客的追杀。三木中佐奉南部之命赶往沙沟,重刑逼供。据说凶手已经惨死在重刑之下。
但是,这个消息他是不轻易相信的。他自己亲手布过的许某死亡的假局,迷惑住对手,结果才有德顺元药铺之捷。方世成难道不会以其人知道还治自己吗?所以,他宁愿相信这件事没有发生,时刻不敢松懈警惕。他知道,这一刻该是南部和三木对自己兴师问罪之时了。也许两手空空返回的三木中佐,定将绘声绘色地对南部大灌自己的坏水,将重刑致死关键犯人的责任全数推到自己身上。也许,三木已经取得了重大的进展,撬开那名刺客的嘴巴,得悉了自己的计划。那么,下一步的杀身之祸将会是在劫难逃了。他此刻的心态,更像是一个赌徒,端坐在两种可能中间,听天由命。
第十三章(19)
然而,有一个消息将会彻底打垮他的整个侥幸的心理。三木中佐率部从沙沟返程的途中,在距离海陵3公里的公路边,遭到了伏击。三木以及麾下全部宪兵被游击队消灭。三木本人身中十余弹,死状极惨。南部少将得知此事后,亲自率一部出城赶去援救。可惜,只来得及替他们收尸而已。
当救援部队赶到现场时,战斗早已结束。两辆客车均都千疮百孔,前面那辆右轮被地雷炸飞,径直冲出,连带后面的车子急转方向,平行瘫趴在公路边上。游击队伏击的阵地恰好就在路边十余米的一个土墩上,居高临下正对着地雷埋设处。看来这样的安排是经过了反复的计算后才实施的。
三木中佐右手提着指挥刀,伏倒在车轮后的隐避处,头部中弹,身边还有具机枪手的尸体,显然是正奋力组织抵抗时,被击中身亡的。其余士兵,有的横尸车顶,有的倒在路心,有的逃到了路对面,也未逃脱死亡的追击。在这里发生的,已经不能算是一场战斗,更像是一场杀戮。
三木及其手下在敌方筹划已久的伏击下,几乎失去了还手的能力,不明不白地登赴黄泉路。
南部精擅战术,四下里一看,明白了究竟。对方竟敢在这临近城市的地带设伏,是早已摸清了三木其人的性格和心理,在他遥遥望见海陵城头收起了戒备之心,高枕无忧之时,这才动手,正是最佳时机。
是谁,能揣摩出三木的心思呢,敢于虎口掳须呢?只有一个人,周繁昌。三木审讯刺客,或许发现了与他有牵涉,正要回海陵来汇报,不料竟在距城咫尺之遥之地,被灭了口。
想到这里,南部开始愤怒了,一挥手,下令返程,直扑文明旅社。
但是,文明旅社中这会儿早已是人去楼空。眼看着南部杀气腾腾引兵来到,守门的几个小特务们吓得屁滚尿流,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老远就“太君、太君”地喊个不停。南部坐在车上,命令宪兵进去搜查。结果,里里外外都不见周繁昌的踪影。问那些守门的,一脸茫然说两个小时前,见他匆匆出了门,说是去镇江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顺便迎接汪先生一行来海陵。
南部怒气稍稍平息,考虑了片刻,决定先行回万字会,研究下一步的应对策略。这短短的时间内,两名得力的助手接连殒命于海陵城内外,对他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而且,他们的死都或明或暗地指向了那个阴鸷、奸猾的周繁昌。这更令他郁怒难平。他发誓,要查出事情的真相原委来,以慰两位部下的地下怨魂。
方世成从沙沟打来的电话,适时地将南部从几近崩溃的精神状态挽救回来。他在电话里告知南部,经紧急请西医对刺客遗体进行了验尸。接过证实,死者不是因为受刑过度而亡,乃是服用了致命的毒药毙命。从这毒药毒性发作的时间来看,死者是在行刑前的短时间内服毒的。这粒毒药,是从什么渠道到达他的手中的呢?
南部重新燃起了兴趣来,问:“会不会是周某人做的手脚?”
那边,方世成咯咯地笑,说:“未必罢,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硬将事情派在他的身上,那也不行。”
南部说:“这位周先生已经闻风而遁了。现在,正在逃往镇江的路上。清乡视察团已经到了那里,你这边乡下,可是要有所准备了。”
方世成笑道:“我这边没问题。已经将稽查别动队全部派出,配合皇协军在各地区进行戒备。一旦有事,我沙沟所属的500里范围内,半小时即可援军四集,管保叫那游击队插翅难逃。”
周家老大、老三这段时间内,变故频仍。老二在益丰粮行内,可也没闲着。他没有回宅子去,在王小姐的陪伴下,继续着表面悠闲的生活。实质上,却正暗中紧密地为城外秘密联络员传递来的消息忙碌着。现在,汪精卫一行,正按照李明善所预告的线路一步步向海陵接近。南京-苏州、苏州-镇江、镇江-江都,江都的下一站就是海陵。所以他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可以用来浪费了。
第十三章(20)
长居家乡近一年,繁盛已然将这座城市的底里、街况、道路摸得滚瓜烂熟。并凭借胸中所知,制定出了四套刺杀方案,来对付这位弃国投敌的前党国要人汪先生。
第一套方案最为大胆。繁盛以清乡督导公署成员的身份,加入这欢迎汪精卫人群,预先腰捆炸弹,找机会接近他,直接引爆,和此人同归于尽。
第二套方案,军统别动队潜伏进城,获取准确情报后,趁着汪精卫出行的机会,设伏截击,尽遣精锐动手,毙杀此酋。
第三套方案,趁着汪精卫视察封锁线的机会,在封锁线内外预设部队进行佯攻,待参观团惊慌失措之机,于敌后要隘突出奇兵,易装下手,乱中取胜。
第四套方案,待汪精卫到达海陵,入住周宅后,由繁盛在宅中下手,暗杀此人。这个方案,原先就被戴笠认可。主要的关键在于两点。一是保证汪精卫肯定能去周宅,并留宿过夜。二是,繁盛必须有捷径贴身接触汪精卫。两者失却其一,都不可能达成目的。但这个计划,比之于前面那三套方案,无疑是实际了许多,不仅仅是空中楼阁。
王小姐见日期渐渐逼近,依依不舍之情愈加深重。这些日子,竭尽温柔之能事来服侍他。
这天晚上,繁盛正和王小姐在粮行内温存相依。早已落锁的店门外街口,有个人撑着把雨伞走了过来,伸手在木板上拍击几下,大声道:“周主任,这么早便关灯睡了吗?我现下有空,何不烫壶酒来消磨时光呢?”
屋内这对缠绵胶漆的男女,听到外面街头之人说话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松开手。繁盛低声道:“是李明善。他这时候怎么进得了城?”
来者果然是军统别动队长李明善。他身穿黑衣装束,俨然是清乡督导公署中人。繁盛会意,抱拳作揖道:“原来通到方专员那条路上去了。咱们还是同僚,难怪这黑漆漆的夜晚还能进城来。”
李明善脸色有些严峻,进了店里,示意关门,低声说:“事情变化太过快,令兄周繁昌今天上午到达镇江,向李士群报到。自告奋勇作向导,领着清乡视察团明早动身去江都。预计三天之内必会到达海陵。我在城外得讯后,马不停蹄地往这儿赶。亏得这身制服,才得以进城来。你可要赶紧作准备。”
繁盛惊道:“他这番行程怎么如此匆忙?”
李明善说:“你在城里不知外面的变化。昨天上午,特高课长三木前往沙沟审讯刺客案回城,在城外6里地的公路上中伏,全军覆没。令兄闻知这个消息,脚底就像抹了油似地,飞快离城,去镇江寻生路去了。据说,他走后两小时,南部就兴师动众往文明旅社问罪去了。”
“不会是他干的。”繁盛摇头道:“此人恶贯满盈,怕是有人借刀杀人罢?”
李明善笑笑,说:“知兄莫若弟。可惜你不是南部,洗不清他的罪名。但是,他这一走,去了镇江后,为了自救,自然要卖弄。这正好和我们的布局相契合。但时间已经因此而提前。你,准备了几成?”
繁盛沉吟道:“周家宅子里的秘道,我已探查出一部分,但关键的两段却未能发现。也罢,明天我就回周宅。先行打草惊蛇去。”
李明善点头,说:“我看过你那几套方案,第四套,是戴老板极为赏识的。其余三种,只能见机行事,作为备用。临行前我已做好布置,明天一早起,别动队开始潜入城中,策应你的行动。另外,王小姐明早出城,去沙沟镇暂住避风。”
繁盛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了。她不宜再留在城中。枪声一起,弄不好就会玉石俱焚。女人,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