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位贵宾由一位穿著更体面的仆人引领,以隆重的仪式踏上石阶走向第一道门。
在这儿,有好几个大会客室,这是苏格兰的惯例,其中最大最重要的就是氏族长厅。柯德农家人以为公爵会在这间屋里接见他们。
这是一间极富丽堂皇的屋子,有高高的窗户,可俯瞰城堡下面的花园。在花园之外,可以看到大原野中灰色的湖泊,荒原中时有松鸡和雄鹿来往。
在氏族长厅并没有人迎接他,于是柯德农走到窗口眺望著那些湖泊——他知道那里面盛产鲜跳的鲑鱼,也看著那大原野。这片地比他的领土好多了,而且必定有更多的鹿群,他的眼中不禁露出钦羡之色。
然而他此来可不是要钦仰或羡慕另一位族长的财产的。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是他心里也存著另外几个柯德农族人间的问题——为什么公爵命他们到城堡来,关于公爵夫人的谣言有没有什么根据呢?
氏族长厅远远一端的门打开了,从那里走进来的正是亚克雷公爵。
柯德农只对他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不是寻常友善的聚会,而是很正式的场合,虽然他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亚克雷公爵身材魁梧…比柯德农家的人都高…今天他更是昂然直立,他们得仰视他的脸才知道有什么很不对劲的事发生了。
去年里,公爵作了柯德农的女婿,柯德农逐渐了解他,也开始喜欢他,通常他们之间是没有如此正式的会晤的。
公爵总是以热诚的握手来欢迎他,接著立即热烈的谈论起两氏族之间共同利益的问题。
可是今天不同了,公爵向他们走过来以后,就定定的站在那儿凝视他们,好像从没见过他们似的。
公爵配戴著全副氏族徽章,好像是有意表示郑重其事。他穿著红、白、蓝三色花格呢衣,挂著银白皮毛饰物。
公爵接见他们的时候,缄默不语,使柯德农感觉到紧张的气氛就如原野上空乌黑的云层一样险恶。
接著他好不容易才开口说话,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长辈,应当首先发话以打破大家都感觉到的不愉快的气氛。他说:“午安,亚克雷!你邀请我们来这儿,这会儿我们都来了!”
“午安!”
公爵的声音冷而硬。
“你们请坐吧。”
他边说边用手指向一排靠房间另一头的椅子。
在那排椅子前面有一张高背椅,雕刻得很精致,那是氏族长专用的,柯德农知道只有在正式的场合才用得著那张椅子。
他也知道他的两个儿子和两个侄子在互使眼色。
可是他不想表现出一点惧怕之意,他就依公爵的指示坐下来,还故意翘起一只腿,努力作出安逸的样子。
另外几个柯德农家人也跟著坐下来,当他们都坐定之后,公爵才以威严的架势缓缓走过去。
他并没有坐下来,只是站在椅子前面。然后用眼睛酊著柯德农,缓慢而清晰的说:“柯德农,我叫你们到这儿来,是要你们听听,你的女儿玛格丽特的消息——我的妻子,亚克雷公爵夫人,已经过世了!”
第三章
“过世了。”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在氏族长厅回荡不已。
当全厅的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瞪著公爵时,柯德农族长缓重的道:“为何不早通知我?”
“我现在就是要对你说明此事。”
“她的遗体现在何处?”
“法国,与她的奸夫埋在一起。”
公爵这一说,屋内的人都惊叹一声,他继续粗声说下去:“我要求各位到此,就是要告知各位此地所发生的事。”
柯德农张口结舌的坐著,愤怒的瞪著公爵,他粗黑的双眉似乎要挤出了额头。
其他的人都僵硬的坐在位子上,对站在他们面前的公爵所表现的态度感到莫大的侮辱。
然而公爵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一副冷寞与坚毅的表情,好像在一夜之间他忽然变老了好多。
公爵向柯德农说:“当初你我两氏族协议和平共处,两方不再有战争时,你曾为了永久的和谐共处而向我要求一些条件,是吗?”
柯德农点头承认。
“你的第一个条件,”公爵接著说,“就是每年必须允许你贷款一万英镑,以帮助你氏族的贫困,以及你所宣称的,因我而受害的人。”
“那是实情!”亚里斯特。柯德农插嘴说。“是马克雷氏族使我们田园荒废,是你们驱散了我们的牲口,偷走我们的羊群。”
他愤怒而张狂的说,可是公爵根本不理会他,他只盯著柯德农族长一人,好像没有旁人在场一般:“你的第二个条件是,为了保证我们两族之间友好的同盟的关系,我应娶你的女儿玛格丽特为妻。”
这时,屋内一片寂静,好像六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你指出,”公爵继续说,“如果你的女儿身为亚克雷公爵夫人,她可以为柯德农妇女做很多事,对她们大有帮助。她可以鼓励她们从事手工艺,让她们了解战争的时代已成过去,教育她们的子孙也能接受和平的观念。”
柯德农没说话,公爵问:“这不就是你提议而我接受的吗?”
“是的,”柯德农简洁的同答。
“由于我相信,你我的协议对双方均有极大的利益,”公爵接著说:“因此我借钱给你,同时也娶了你的女儿。”
一阵沉寂,公爵环顾一下屋内其他的人,他的眼神是如此轻蔑不屑,他们都僵住了,好像他向他们脸上吐了口水一般。
“我竟不知,”公爵严厉的说,“你的女儿并不同意你的看法,根本就无意于编织和平、繁荣的美梦。”
他再度环视一下屋内的人,同时说:“她欺骗了我,无疑的就如柯德农氏族几世纪来惯用的欺骗技俩一般。”
“我认为这是侮辱!”亚里斯特喊道。
“那是事实!”公爵反唇相讥。“玛格丽特。柯德农在结婚的那晚就告诉我,她恨我,也恨我氏族中的每一个人,更甚的是,她不愿意作我的妻子,除了挂个名份之外,别的她都不肯屈就我。”
又是一阵窒人的沉寂,终于柯德农以不同的口吻说:“你必须相信我,亚克雷,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知道玛格丽特会有那种想法。”
“我原以为时间会仲淡她的仇恨,”公爵同答说。“但我所不知道的是——这事你们族里的每个人必然都知道——玛格丽特有个情人,她在婚后仍旧和他藕断丝连。”
柯德农楞住了,而他的两个儿子互使个眼色,把目光移开,好像很局促不安。
“据人家说,丈夫总是最后一个得知他的妻子是淫妇的人。”
公爵陈述这事的声音,就像每个男人遇到这种丑事时一样愤慨,但是他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以我的名誉向你保证,”柯德农说,“我绝不知此事。”
“那你和我一样受欺骗了!”公爵答道,“不仅是受了你女儿的骗,还有你的两个儿子、你的侄子,无疑的还有你的弟弟,都包含在内!”
柯德农缓缓的转过头去看他的家人,但是他们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公爵轻笑数声,一点也不幽默的说:“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他们的表弟奈尔在暗中利用每一个可能的时机与我妻子幽会吗?”
没有人回答,他接著说:“无疑的,我的族人可以告诉我,公爵夫人每次骑马外出都坚持独自一人,在林间和荒野等著她的是谁,而且有人帮他们偷偷私传信件到城堡中。”
公爵的话像一条鞭子,在客人的心上狠狠抽了一记,此时,他的语调不仅是轻蔑而已,而是一种不可抑止的愤怒,在他的黑眸子中,似乎可察觉出一种慑人的光棱。
“如果不是你的女儿察觉到我势必知道她对我不贞,”他说,“我真不知道她的欺骗、堕落会持续多久。因为她怀孕了。”
无疑的这对柯德农是一震惊。
他摆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拳不禁紧紧的握起来,他弟弟的脸上立时失去了血色。
“有了孩子!”他低沉的重复一遍,“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的女儿留下一封信,告诉我她的处境,因而不得不和她的表兄情夫一起到法国去。”
柯德农的两个儿子又互望了一眼,显然他们都清楚他们的妹妹去了那里。
还好公爵并没有看他们,他的眼睛仍然盯著他们父亲,继续说下去:“我一得知那个冠著我的姓却怀著别人孩子的女人走了之后,我立即就追踪她。”
“你去了法国?”柯德农的声音简直是在咆哮。
“由于我走水路,而他们走陆路,”公爵回答。“我实际上比他们先到卡拉斯城。”
“发生了什么事?”亚里斯特不耐悬疑,急急迫问。
“我向奈尔。柯德农挑战决门,”公爵说,“把他杀了!”
“你杀了他!”
柯德农不由自主的迸出这句话,而且故意说得像在指控他。
“这是完全公正的决斗,”公爵缓缓的说。“裁判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他难道就没伤到你?”柯德农的大儿子罗伊发话。
公爵咬牙切齿的同答:“奈尔·柯德农本来就不是好射手。”
“但是……杀了他!”
亚里斯特也以指控的口吻喊道。
“事实上是,”公爵冷冷的说,“他在最好的照顾下死去。他接受最好的医疗,而且我相信医生已尽一切可能来挽同他的生命。”
“可是他死了!”柯德农说。“那么玛格丽特呢?”
“当她得知他已死,你的女儿就用她的短剑刺进胸膛自杀了。”
“你应该可以制止的,你一定可以阻止她的!”罗伊·柯德农暴跳如雷的喊道。
公爵从头到脚看了他一眼才说:“我把我太太送到一家修道院,交给修女照顾。很不幸的,由于她疼痛难忍,医生给她开了几片止痛剂。照顾她的修女给她服用过后,就把药瓶放在卧房里另一个地方。”
公爵从这位充满仇意的青年身上移开视线,转向柯德农说:“不知怎的,可能是由一种超人的力量,”公爵平静的说下去,“玛格丽特从病床上挣扎下来,拿起药瓶,喝下了整瓶药水。”
柯德农以手遮住眼睛,那是直到现在他第一次感到虚弱而不克自制。
“她就此昏迷不醒,”公爵继续说,“再也没有复苏。”
“那样你可称心了,是吧?”罗伊·柯德农怒气冲冲的问。“你除掉了他们两个人,奈尔和我的妹妹。”
他向公爵靠近一步,他的下颚翘起,拳头紧握,显然是威胁的姿态。
“你给我坐下!”公爵严厉的命令,“听听我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罗伊正欲反抗,但柯德农学手制止他说:“坐下,罗伊·玛格丽特已死了,我们已无能为力了。”
“还有奈尔也死了呀!”罗伊·柯德农反驳道。但他还是顺从了父亲。
公爵看了一眼坐在他前面的人说:“对于此事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保守秘密,绝不让外界知道我妻子之死的真象,二是你们立即把这事宣扬出去,我们两氏族之间马上誓不两立!”
他看看罗伊,又看看其余的人,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知道,此刻他们恨不得立刻向他开战,才能消心头之恨。
但是柯德农以权威的口气说:“亚克雷,你对我们所说的一切,我们将保守秘密。我不愿让女儿的清誉受损,更不愿我们两氏族的夙怨延续下去,这仇恨已给柯德农氏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