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涩的,本王不爱喝。”他很执拗,坚持要一尝浓香酒。
“因为你老是放凉了才喝,所以才涩。”他有根猫舌头,怕烫。
“本王不喜欢喝热的。”他的理由很充足。
她不见烦躁地指着旁桌那一壶冒烟的酒。“你看,酒也是煨热了才喝,你不爱苦和热,点了你也喝不到两口,岂不白白糟蹋酿酒师父的辛劳。”
“可是也有不烫不苦的,本王不会只喝两口。”他犹做挣扎。
水盈眸子一转,她笑容可掬,“那是给姑娘家喝的酒,你是女子吗?妾身自当唤掌柜地为你送上一壶。”
“本王……本王……”好,算她狠,竟想得到用这一招。
讨酒喝的诡计未能得逞,南宫夜色虽是暗恼在心,却也失笑王妃的蕙质兰心,为了不让他喝酒,连骗小孩的荒唐话也编得出来,面不改色地昭然说谎。
偏偏他这傻王爷不能出言反驳,由着她软言安抚,真的把她的无稽言语当真,独自生着闷气,不得承认自己是名女子。
“吃点芙蓉鱼羹,听说吃鱼会长智慧,王爷多吃一点。”她拿起汤勺舀了一勺为他布菜,细心地剔除他不爱吃的香菜。
吃鱼长智慧?她嫌他不够聪明是吧!这女人……既可爱,又可憎。“本王自个儿会吃,不用你……”
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是非,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就算不主动招惹人,还是有存心挑衅的富家公子,整日游手好闲地专找人麻烦。
有一帮人就是眼睛长在头顶,张扬跋扈、不可一世,仗势着父兄在朝为官,就自以为是无人能管的土皇帝,横行霸道地将别人踩在脚底下。
其中之最,莫过于当朝宰相江通海之子江大朋,取其谐音为大鹏展翅,可见其父对他的期望有多高。
“嗟!只听过吃脑补脑、以形补形,乐王这颗傻脑袋是吃什么也没用,他一辈子是傻子,到死都是傻子,傻子吃鱼是鱼上加愚,笨到底了!”
刺耳的讽刺一起,一阵轰笑声随即张狂地响起,一群世家子弟全无礼法,咧嘴大笑,开怀无比,以此为乐搭肩搭背,眼底的快意明显可见。
“自重而后人必重,人若无知形同无脑,既痴且愚,醉生梦死一生,无疑废人。”不修口德之人也无须尊重。
不等南宫夜色发难,难得冷着张脸的单无眠抿紧唇瓣,面色微愠地回以冷诮。
“好大的胆子,你敢讥讽本公子无脑,还是个废人,你活得不耐烦了吗?”江大朋朝桌上重重拍下一掌,威风十足。
她不卑不亢地抬眸轻语,“胆子是父母给的,没胸切腹剖前不知大不大,不过公子的胆子显然比脑大,皇室宗亲也敢得罪。”
被指胆大脑小,同行的损友在江大朋身后窃笑,低声说道——形容得真恰当。
“皇室宗亲算什么?本公子还是皇上的小舅子呢!当朝皇后还是我亲姑姑呢!谁的地位能比我尊贵。”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土霸王,天塌下来有人替他扛着。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为免其他嫔妃分走皇上的宠爱,皇后竟将年仅十四的小侄女引进宫,姑侄共事一夫,挣得皇家半边天,一后一妃同享皇恩。
“原来灭九族的大罪还是有人抢着当,在乐王面前竟敢自称尊贵,皇上亲儿不如你一个皇亲国戚,你是仗谁的势、提谁的脑袋张狂,这天下成了你家的吗?”她言词严厉,句句锋利。
她只除了“造反”两字没说出而已,意指他有谋逆之心。
“你……你凭什么教训本公子?不过是一个傻子罢了,他还能向皇上告状不成?”他哼了一声,压根不信傻子王爷有何能耐和他作对。
“王爷宅心仁厚,自是不与一般愚民计较,但我一个妇道人家心胸狭窄,怕嘴上刻薄了,向皇上说两句委屈话。”左一句傻子、右一句傻子,到底傻子有何过,得这样遭人羞辱。
听得心火狂烧的单无眠无法忍受旁人对乐王的辱言,她气恼地搬出皇上来镇压,真要倚势,天子威仪岂容轻贱。
“你是谁?”江大朋眯起眼。
能与皇上说上话,这名女人的地位必定不低,他这才仔细地端倪乐王身侧的女子,见她姿色普通,不若他府里的美妾娇艳无双,他微生嫌恶。
他是重色之人,以容貌出众者为上选。
“她是本王的爱妃,皇上老爹的皇媳妇,你这只丑得要命的小虫子还不给王妃磕头,以为站得高就比本王高吗?”南宫夜色学他拍桌子,还不小心翻倒了一锅热汤,不偏不倚地洒向江大朋等人。
一行人飞快的闪开才没被烫着,不过仍有几滴热汤溅了出去,不少人的手背多了铜板大小的烫伤。
“快点跪下磕头呀!给王爷、王妃赔礼,你冒犯乐王,罪不可赦!”冬雨也跳出来“仗势”,两手叉在腰上大喝。
欺人不成反被欺,宰相之子恼羞成怒地推开最不起眼的丫鬟。
“谁敢叫我跪,一个傻子王爷,一个傻子王妃,你们说的话谁肯听,我爹奏书一上,你们全都得贬成庶民。”
果然无知又无脑,皇上生平只得二亲儿,宠爱都不及,怎会为老臣一句话而自断父子亲情,平常作威作福惯了的江大朋太习惯别人的奉承,因此忘了血浓于水,他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
宰相父亲,皇后姑姑,谨妃妹妹,他把天下看成是江家人所有,把“南宫”皇姓抛之脑后。
“你说够了没?一句又一句的傻子,傻子是踩破你家祖坟,还是偷走你家先人牌位,大仇不共戴天,你要真够胆识,这里有把刀,你一刀把他杀了了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妃……”那是卑职的佩剑呀!
没料到她动作这么快,咻地拔出他腰间三尺长剑,担心她割伤自己的夏侯莱阳暗自苦笑,以眼神暗示看戏看得很乐的王爷管管他的“爱妃”。
“对呀!对呀!快点杀,不要装龟孙子,王爷傻归傻又犯了你什么事,你不要只会嘴巴装粪,臭人一身,杀人不过头点地,很快的!”为乐王抱不平的冬雨在一旁助腔,气愤的程度不输她家小姐。
“我……我又不是傻子,杀人是犯法的,我干么没事杀他?”江大朋没胆接下长剑,气弱地涨红脸。
“那么麻烦告知你所为何事,『没事』来晃一晃,闲聊两句吗?”剑很重,举不高的单无眠将剑尖指向他。
他当下语塞,一张脸气得快滴出血来。
“本王也没事,你来陪本王玩玩吧!很久没丢盘子了……”黑瞳一闪精锐,南宫夜色笑呵呵地丢出一整盘的松子黄鱼。
“啊!住手,你在干什么……噢!红煨牛肚片、荷包豆腐、走油猪蹄……哎呀!这不是盘子,你把大碗丢到我脸上了!”可恶,全是油腻黏手的菜肴。
南宫夜色憨傻的一笑,“本王是傻子嘛!怎么分得出盘子和碗有什么不一样,哈哈哈!你比本王还傻,连丢到眼前的盘子也接不住。”
“我不是傻子!”一脸汤汤水水的江大朋快气炸了,很想拿起汤盅砸回去。
但是他不能,也不可能,耍耍嘴皮子说两句不中听的刺耳话他拿手,嘲讽、妒骂、羞辱人同样顺口得很,可跟自己过不去的事他绝对不做。
乐王是傻子众所皆知,但毕竟这天下还是南宫家的,乐王是万人之上的王爷,真要伤他分毫,别说宰相父亲护不住他,皇后姑姑出面说情恐怕也压不下去,他伤的是皇上的亲骨肉呀!
更重要的是,傻子乐王身边那个侍卫站在那,他又不是瞎了眼没看到;再来,酒楼内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看热闹,此时他若有不当举动,肯定落人口实。
“傻子、傻子,我们都是傻子,本王请傻子吃果子……”一片冰镇石榴飞了出去,正好打中江大朋的左眼。
傻王爷的孩子心性又犯了,他看到什么就捉什么,两手脏兮兮地直往前头扔,他边扔边笑,大声叫好,还叫他的“爱妃”一起玩。
单无眠意思意思地只扔了两片菜叶,冬雨可就凶狠了,她连隔壁桌客人的酒菜也不放过,快手一抄就朝讨厌的人丢去。
被丢得无处可躲的江大朋等人只好落荒而逃,不想被傻子当成玩耍的目标。
“等一下,你们还没向本王的爱妃下跪请安,本王不高兴喔!”想走?没那么简单。
“我才不跪她,她算什么东西!”江大朋朝地啐了一口,表示不屑。
南宫夜色笑得天真,眼底却是寒冽。“阿阳,他不听本王的话,是不是瞧不起本王,认为本王是傻子?”
“是。”夏侯莱阳低声一应。
“本王该怎么罚他,砍他双脚还是挖他双眼?不然把他的肚子剖开,拉出肠子来玩。”对王妃不敬,其罪该诛。
“王爷息怒,由卑职来处理。”他一躬身。
毫无预警地,夏侯莱阳抽出从王妃手中拿回的剑,他身似游龙,轻如鸿鸟,一个身形从眼前飘忽而过,啪啪几道拍剑声,迅地又回到王爷身侧。
一眨眼间,几个凭藉家世横行的世家子弟成一排列跪下,头触地,诚意十足。
“呵……爱妃,你满不满意,他们跟你磕头了,承认你是本王的王妃。”好路不走,偏行荆棘道。
柳叶眉轻轻一蹙,“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件事就算了,有容乃大。”
“喔!奶大……”他死命地盯着她的酥胸。
“王爷。”单无眠佯怒地把他的头转开。
“爱妃好凶悍,小王害怕。”他轻握她纤白小手往胸口一放。
本王变小王,可见他有多畏惧王妃的泼辣,可是……
南宫夜色眼尖地看江大朋正打算开溜,他一人赏他们一颗花生米,一行人莫名地腿一软,整个人往前一滚,滚出酒楼外。
街上行走的百姓见到这一幕,没法忍着的放声大笑,纷纷取笑这些人的狼狈。
结仇容易生财难,人要操劳多久才能攒下一笔可观的银子?
但是与人生仇却只须一瞬间,短短眨个眼时,深仇大恨就结下了,而且怎么化解也化不开的越结越深,直到仇深似海。
被恶整一番的江大朋丢了面子又失了里子,还被天城百姓当成恶有恶报的笑话,毫不掩饰平日对他的厌恶而大肆嘲笑,让他像条狗般的掩面逃开。
事后越想越气的他实在不甘心,明明是一个心智如孩童的傻子,为何受辱的人是他?身为宰相之子,怎么能容忍此奇耻大辱?
管他南宫的天下,管他皇上的亲儿,他换下油污的脏衣,率领相府内数名身手媲美大内高手的江湖人士,他意在教训,想扳回一点颜面,不让一群和他厮混的朋友认为他是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第7章(2)
“你……你们想干什么?拿刀又拿剑的,想杀人是不是?”不自量力的小丫鬟一马当先的冲到最前头,两臂一打直挡在王爷、王妃面前,打算以身相护。
不过她的愚行很快被某人阻止了,脸皮抽动的夏侯莱阳单手将她拎开。
“稍早前在酒楼蒙各位照顾了,我受人厚礼无以回报,只好礼尚往来,若有不适望请海涵。”这叫先礼后兵,笑里藏刀。
“礼重人言轻,这礼收不得,你请收回吧!”单无眠状似无意地上前两步,实则护着身侧的乐王。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以她薄柳身子能挡下几刀?流光一划身首异处,还容得她逞一时之强吗?
又气又恼的南宫夜色瞪着不及他肩高的小女子,神色难看地暗暗咬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