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
而他的不安则是因为担忧她目前的状况。
乍遇负心旧情人,她的表现出人意料外的冷静,就像两人之间只是点头之交,偶然相逢,礼貌又疏远的寒暄几句,不具任何意义。
她原就是内敛的个性,感情受了伤,痛得心碎,也会装得云淡风轻。
他就怕她这个模样,他不要她压抑情感,不要她故作坚强,那男人虽然教会她悲伤心痛,他却希望自己的肩膀够宽、胸怀够暖,希望她累了、倦了、受伤了,愿意倚靠过来,让他明白她的喜怒悲乐。
“顾问,还需要看其它杂志吗?”元气十足又亲切万分的嗓音响起。
关震伦睁开眼,座舱长艾莲达正微弯身躯,将七、八本杂志排作扇形捧在胸前,笑咪咪地望着他。
“还是您要喝点东西?最近有新的果汁饮品,可以加点伏特加和柠檬,我帮您调一杯过来?”只要在机场工作,不管哪个单位,通常会被各家空服员当作“自家人”对待,一上机就照顾得特别殷勤。
关震伦定定回望,忽然天外飞来一问:“宝琳今天的位置在哪里?”
“啊?!”啥米?
“她在中段厨房吗?”边问,他边将膝上杂志递还,解开安全带。
艾莲达眨眨眼,“宝琳她……顾问,您跟她很熟啊?噢,也对啦,宝琳是黎晶的好姐妹,黎晶倒追您追了整整三年,呵呵,顾问是不是终于有点动心,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所以想从黎晶身边的好朋友下手,慢慢亲近黎晶呀?”
这下子误会大了。
关震伦头一阵晕,性格的下颚微抽,不懂两人的关系为何还要遮遮掩掩,到得最后,真像一出闹剧。
“我爱的是舒宝琳,要追的也是舒宝琳,跟其它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丢下话,炸出一朵好大的香菇状灰烟,站起身,往后面的机舱走去。
“宝琳姐,今天除了CREW MEAL,还有剩几份经济舱的餐,大家都吃饱了,我帮你各留了一份日式咖哩牛肉和清蒸鳕鱼排,放在OVEN里保温,你慢慢吃,我去作CABIN WATCH。”十五期的吉儿美眉今天是厨房的DUTY,工作大抵结束,将厨房收拾干净,拿着小拖盘要出去,正巧遇上掀帘子进来的舒宝琳。
“你也吃饭了吗?”舒宝琳倒了杯果汁解渴,她刚和今天负责免税商品的同事作完结算,终于空闲了点。
吉儿点头如捣蒜,“吃了、吃了,就剩姐还没吃。”
舒宝琳笑了笑,“那外面的麻烦你-下。”
“没问题。”吉儿笑嘻嘻地比起大拇指。
在机上,空服员一向轮流用餐,有时飞行时间短,忙不过来,常常连吃饭的时间也挤不出来。舒宝琳早已习惯在上机工作之前,把自己喂得饱饱的,但几个小时忙碌下来,体能大量消耗,肚子还真有点饿。
她从OVEN里取出咖哩牛肉放在干净的餐盘上,先把色拉吃个精光,啃了一个裹满奶油的小餐包,才开始进攻主食,吃不到几口,有人掀布帘进来,她回眸一瞥,以为是同工作区域的同事,没料到竟然是——
“您……有什么事吗?”
朱鸿展神情有些怪异,阕黑的漂亮眼底闪烁着奇异光芒,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朱先生,您该不会又在找洗手间吧?”她心里叹气,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拿那样的眼神看她。
在许久以前,她或者会心动得难以自己,会深受影响,允许自己在那对深邃漂亮的眼中迷失、沉沦……她笑了,微微牵唇,平静地注视着他,胸口仍有余痛,她却有足够的勇气面对。
她终于体会,爱是一体两面,她曾经爱得伤痕累累,却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明白了爱与被爱的喜悦。
朱鸿展朝她跨近一步,眼神一转忧郁,“宝琳……你好吗?”
她想笑。真的,是真的想笑,莫名其妙觉得滑稽。
男人苦恼地摇头,“不——宝琳,不要那样笑,你知不知道,你笑得我心好痛。”他深深叹息,“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我们这么要好、这么有默契,我甚至觉得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到比你更适合我的女孩子。”
“你已经找到,而且娶了她了。”她很想维持礼貌,但肚子好饿,还是忍不住偷偷挖了一口饭。
“我就知道,你心里怨我,宝琳,我会娶那个女人,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他蓦然欺近,两手稳稳按住她的肩膀。
“是为了你自己的将来。”她直视他的眼,没有激情和怨恨,只是无奈。
“宝琳,我爱你。你明明知道,我一直爱着你。”他摇晃着她的肩。
唉,就不能让她好好把肚子填饱吗?叹着气,舒宝琳试着要拉下他的手,淡然地说:“或许吧!你或许爱我,但你绝对更爱自己。”而她却曾将他视作一切,甚至凌驾自己的生命。
他们也曾单纯,只是爱这个东西,一旦有了利益冲突,允许被侵蚀、被渲染,就再也回不到最初。
她划下那一刀,在鬼门关前走过一回,整个神魂宛若重生,怎可能看不清楚?
男人阴沉地瞪视着,“宝琳,你变了……”
她点点头,“我们都变了。”
“我没有!我爱你,一直都爱。”
她微蹙眉心,涌上无力感,“如果你还爱我,那我谢谢你。”
他不能接受她的回答,两手摇晃得更用力,“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开心?”
“你放开我。”她语气变冷,肩膀被他掐得好痛,更气他把口水喷到她的咖哩牛肉上。“朱先生,请你自重,再不放手,我要喊非礼了。”
霎时间,他英俊的五官变得扭曲、狰狞,双臂大张,用力将她搂进怀里,唇已俯近堵住她的嘴。
哇啊——实在太不卫生,她饭还没吞下去耶!舒宝琳错愕至极地抿紧双唇,双手双脚又搥又踢,几乎是使尽吃奶的力气挣扎。
“妈的王八蛋!”
一声惊天怒吼,舒宝琳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人已经跌坐在地,跟着乒乓大响,就见前一秒强吻她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抓住衣领和后腰,身体被当成抹布,狠狠地扫过厨房流理台,把搁在上头的餐盘、水杯、开封的果汁和饮料等等,全部扫落下来。
“关震伦!”舒宝琳惊呼,七手八脚忙要爬起,“住手!放开他,住手啊——”
如何住得了手?男人正在气头上,理智早就飞到太平洋上逍遥去了。
关震伦怒红双眼,提起朱鸿展的衣领,忽来一记右勾拳结结实实地打中那漂亮下巴,把人从厨房直接打飞出去。
结果,环航飞机一抵达成田机场,已有航警在空桥上等着逮人。
更惨的是,不只有航警,听说除日本当地的新闻报社外,台湾各大媒体派驻在日本的记者和摄影师也得到消息,纷纷在外头守候,等着抢新闻。
舒宝琳都快急昏了,抓着肩包背带,不住地来回踱步,和她同事这么多年,艾莲达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失控。
“宝琳,先坐下来,你一直在我眼前晃,我头都晕了。”实在受不了,她干脆拉住舒宝琳,强押她坐下。
“怎么搞成这样?福田机长怎么还没回来?老天……”舒宝琳两手抱住头,眼眶都红了。
福田正是这趟班机的机长,也是他联络成田机场的航警人员在空桥standby。
机上发生旅客斗殴事件,严重触犯公共安全,当时,座舱长艾莲达在第一时间赶过来处理,知道是关震伦动手揍人,对象还是台湾百大企业——飞祥集团的驸马爷朱鸿展,差些没当场晕厥过去。
一边是“自家人”,另一边是“大人物”,“自家人”揍了“大人物”,她这个座舱长心到底是偏的,自然想试着把事情压下来,可惜“大人物”不买她的帐,坚持非报警处理不可,她要再继续偏袒下去,环航八成也等着挨告。
那敢情好,给脸不要脸,“大人物”闹着要报警,她干脆参他一本,说他意图在机上强暴空服员,除触犯公共安全外,再添一条强暴未遂的罪行,想到适才航警在机门口强将“大人物”押解的情形,哼哼哼,她心里就暗爽,忍不住要为自己拍拍手、吹口哨。
她拍拍舒宝琳肩膀,安慰地说:“别担心啦,福田机长三不五时就和那群航警出去喝酒搏感情,他出面打听,一定会有消息。宝琳,呵呵,惦惦吃三碗公喔,原来你和顾问这么好,哪个时候请喝喜酒啊?”
话题忽然一转,舒宝琳咬咬唇,眼眶泛红外,再加上双颊也泛红了。
此时,福田机长矮胖身影像球般远远从走廊另一端滚了过来,适时替她解危。
“怎么样了?机长,您见到他了吗?他、他他没事吧?我们能不能出面保他出来?”舒宝琳再次立起,焦急地问。
福田抓着手帕擦汗,笑呵呵的说:“小关好得很,不怕、不怕,呵呵呵~~没想到这小子后台那么硬,航警局那边早被疏通,现在,已经有专人在帮他办交保手续啦,大家用不着紧张,呵呵呵~~原来NHK、朝日、读卖、日经等等的记者们是在等这条大新闻,我还以为那个什么……飞祥集团的驸马爷当真这么红,连日本媒体也争相采访哩。”
舒宝琳一怔,满脸迷惑。
成田机场内的航警办公处,小小会议室里传出男人的咆哮。
舒宝琳抚着激荡的胸口,下意识吞咽着喉中无形的硬块,在一名航警人员的带领下,一步步朝会议室走去。
“我的事不用你管!”关震伦的日文用得十分道地,而且粗野,听得出来,他已经气得快要失去理智。
“你以为我想管吗?要不是你这家伙身上流着古海家的血液,该死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才懒得理你。”男人嗓音和关震伦有几分相像,但较为冷然,有意无意间带着淡淡嘲讽。
舒宝琳来到门前,刚才急着想见关震伦,想确定他是否安然无恙,现在却傻愣愣站在门前,听着里边的人言语交锋。
“如果可以选择,我根本不想和古海这个姓氏有任何牵连!”“砰”地大响,似乎是拳头重击桌面的声音。
“可惜你没有选择权利,我亲爱的弟弟。”
“古海牧,你闭嘴!”
“闭嘴就能否认事实吗?虽然我只比你早出生三天,但先出生先赢,呵,你一辈子都要排在我底下。”
“你想得美!”
忽然,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舒宝琳还在神游当中,那名和福田机长颇有交情又热心过度的航警先生已将她推进门内。
“你要找的人在里面。”丢下话,门重新关起。
原来,会议室里下只两个男人,还有一位长得十分美丽的女子,后者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瞧她一身保守又制式的穿著,应是那个叫作古海牧的男人带来的特助或秘书。
一踏进门内,六只眼睛同时扫射过来,舒宝琳听见自己的心脏哆哆乱跳,也不懂到底在紧张什么,她自我分析着,或许是因为关震伦的另一个身分,他从未对她提过,她对另一面的他感到陌生。
“呵,这位难不成就是这整个事件的女主角?小姐贵姓?”古海牧将身穿环航空姐制服的舒宝琳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自接到关震伦被成田航警扫押的消息,古海家族底下的私人侦查网第一时间启动,早将事件的起始原因和相关人物照片与数据传送到他面前,对舒宝琳的身分和姓名他是心知肚明,却还故意询问。
“我姓舒,舒宝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