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顿时变了脸色,退后一步,急忙摇头说:“奴婢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喝您的粥?这粥是丞相吩咐做给您的,奴婢万万不敢偷吃。”
“丞相?李承毓……”聂青澜垂下眼睑,“难道李承毓千辛万苦把我弄到血月的皇宫之中,就是为了给我这碗毒粥吗?”
燕儿的脸色如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一旁始终不解的采儿也不禁变了脸色,语音颤抖的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燕儿姐姐……你、你不会真的……”
她的目光倏然冷厉,盯着聂青澜,“是,我是奉命在你的粥中下了毒,因为我哥,就是在和司空朝的战役中战死的。那一战,你是首将,就是杀害我哥哥的凶手!你要我怎么能全心全意的伺候你?”
她跳起来,声音凄厉,这时守候在殿外的杨帆已经带人闯了进来。
第2章(2)
燕儿一见事迹败露,一把夺过那碗粥,就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大口,然后她用袖子抹了一把唇角,笑着还想说什么,却两眼暴突,脸色青紫,一下子倒了下去。
采儿惊得当场要尖叫起来,被杨帆一把捂住嘴巴。
他沉声问:“将军,怎么办?”
聂青澜直勾勾地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那具尸首。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对于死亡,她早已麻木,但,这却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近距离的喊着痛恨她,以自己的生命表达了对她的恨意。
她是一个让人如此厌恶憎恨的人吗?恨到可以做出玉石俱焚的事情?
“……宫中司礼太监,召李承毓丞相入宫面见。”她沉吟片刻,做出决定。
杨帆却不赞成,“将军,这件事只怕和李承毓脱不了关系,您叫他来对质,事情已经败露,他怎会乖乖承认?不如让属下带几个刺客,把他了结算了。”
聂青澜狠狠瞪他一眼,“我们来到血月,不是为了做暗杀刺客。去叫李承毓,这件事我与他单独处置!”
她极少动怒,此时语气严苛得不容置喙,杨帆虽然有千万个不情愿,也只好遵命行事。
李承毓按到消息后就匆匆入宫,身边跟着的,依然是那个黑铁塔一样的铁雄。
进入聂青澜的寝宫时,可能走得太急,李承毓差点被门坎绊倒,幸亏铁雄将他扶住。他直视着殿中横躺的那具尸体,神色一凝。
她冷冷地看着他,“丞相大人认得这个女子吗?”
他缓步走近,认真地看了一眼,“认得,这是我为殿下挑选的婢女燕儿。”
“一个活蹦乱跳的花样女孩儿,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一具冰冷的尸体,大人有何感想?”
聂青澜的质问并没有让李承毓乱了阵脚,他抬起头,将目光停在采儿的身上,问道:“事情始末如何?”
采儿哆嗦地回答。“是……是燕儿姐姐对聂将军心藏怨恨,暗中下毒到粥里,被将军发现后,她自己就抢过粥碗喝了。”
聂青澜说:“大人要问事情的始末,可以问我,难道大人不信我吗?”
“殿下是主,承毓是臣,没有臣子拷问主子的道理。”李承毓回头对铁雄道:“通知她家人,就说她因病而亡,念其忠心劳苦,赏银二百两,可返乡厚葬。”
她不由得冷笑,“这样一个心怀叵测,企图行刺你”主子“的凶徒,你居然如此善待?丞相大人,不会是你亏欠了她什么吧?”
“的确有所亏欠。”李承毓蹲下身,为燕儿小心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她身世清苦,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我若是让她去后宫任何一个地方,她都不会这么早亡,可惜……”
聂青澜依然冷笑,“大人,您是要说,这件事与您无关是吗?”
他抬起头,“殿下难道认定我有罪?”
她咬紧唇角,只是盯着他,半晌才说:“我要一个解释。”
李承毓叹气道:“我已经警告过殿下,在这里,必定有重重险阻。”
“你是说,我遭遇这次毒杀,是理所当然的?能脱险,只能算我命大了?”她对于他的解释很是不悦。
“殿下想知道是谁主使这件事的?我其实知道答案。”他古怪地笑笑,“但我不能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故意耍我吗?”聂青澜神情一凛,不由自主地摸上腰间,一下子摸了空,才想起自己已将桃花刀放在枕下。她盯着他,“你既然知道做这种事的蠢人是谁,为何还要包庇他?”
“因为我不能说。”李承毓坦诚地迎向她犀利的目光,“我没有十足证据,便不能指控那个人,一旦我说出,对于血月,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请殿下体谅我的难处。”
聂青澜恨不得能看透到这个人的心里去,“血月于你有大恩吧?可以让你这样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我从小就是看人脸色长大,所以殿下说的这八个字,便是我做人的准则。”
他不禁苦笑。
她狐疑地打量他,怎么也不信他说的话。像他这样的人,虽然年轻,却气质高雅,举手投足之间颇为雍容大气,怎么看也不像是得看人脸色长大,需要“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人。
此时杨帆不客气地打断两人的对话,“既然宫女有这么多的危险,从今以后,将军身边不要再有血月人接近了,将军的安全,有我等保护就足够。”
李承毓转向他,“我能理解你心中对血月的不信和愤怒,但是不让殿下接近血月人是不可能的,她回到血月,就是为了做一个血月人。这样吧,日后她贴身的侍卫队便由你们担任,皇宫内外,你们可以携带兵刀随意进出。”
杨帆依然不满,转而看着聂青澜,大主意还是要她来拿。
她凝视着李承毓许久,忽然道:“如果丞相有诚意就今日之事道歉的话,我倒有一个要求。”
“殿下请说。”
“和我到院中去喝一杯。”说着她便向殿外走去。走了几步,没有听到脚步声跟随,一回头,只见李承毓还站在原地,表情似有为难。
他身边的铁雄也小声说了句,“丞相,还是算了吧……”
但李承毓像是发了个狠心,咬牙说道:“不,你在这里等我。”
便跟了过去,迈步走出殿门。
聂青澜哼笑,“喝一杯还要斤斤计较什么?我都不怕你暗中加害了,你还怕我害你吗?”
他笑道:“因为我酒力太浅,怕喝醉了丑态百出,让殿下笑话了。”
“我才不信你能出什么丑态。”她一挥手,“把酒拿过来。”
一双杯子,一壶酒,放到了院子内的石桌上。他走过来的样子显得小心翼翼,而她递杯子给他的时候,他的手还差点没握到杯子。
“来饮先醉,丞相还真是有意思。”聂青澜不禁嘲讽。
李承毓微微一笑,“我以前醉过一次,误了大事,醉怕了,见了酒壶就心中畏惧。”握住杯子之后,他喝酒的速度却不慢,一口将杯中酒干掉。
“殿下,这是您第二次请我喝酒了。”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在血月,能和一个人共饮三次酒,就可以将对方当作生死之交。”
“哦?是吗?”聂青澜笑笑,“可惜我现在还不是道地的血月人。在司空朝,只要是看着顺眼的人,都可以和他喝一杯,与我饮过酒的兄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殿下是个洒脱的人。”李承毓握着酒杯,幽幽然地望着咫尺间的聂青澜,似有话要说,但终究只是握着杯子,没有开口。
“你知道我现在心中在想什么吗?”她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他也随她的目光仰起脸,轻声吟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聂青澜陡然震动,收回目光,故作潇洒的笑道:“什么人长久?这世上哪有长久的事情?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百年,也不过如此。”
李承毓望定她,近前一步,从她的手中取过杯子,悄声提醒,“别饮醉了。你现在不是青龙将军,你身负的不是一军的胜败,而是一朝的兴衰。你必须要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饮酒,只是纵容自己被麻醉而已。”
聂青澜心中波澜起伏,有说不出的震荡。有生以来,她从未被人如此“教训”过。
即使深知他说的句句都是要害,但这样的话,从昔日的敌人口中说出,实在有一些怪异,令她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警惕?
李承毓这个人,沉稳、细腻,心思缜密,她已领教过,更难得的,还有他隐忍和大气的为人处世。
倘若他是司空朝的人该多好?司空晨手下若有这样一个臣子,该是司空朝之福……
陡然意识自己又想到司空晨,她的心中不禁抽痛。
刚刚李承毓说的那句词,正是她的心头伤口。
人已不可能长久,而那天上的明月……该是别人的婵娟了。
她现在的痛,有谁知道?
幽幽一叹,她转过身,情不自禁地去抓酒壶,但是抓了空。
一抬眼,只看到李承毓一手拿着杯子,一手端着酒壶,专注地看着自己。
于是她只好苦笑,“好,听你的,今夜我不醉了。”
“日后也别再醉了。”
他的双眸因为月光而更加璀璨,那金色的光华温柔的包裹着她,让她的心飘飘荡荡,像是沉浸在一泓潭水之中,过往的伤痛,得以暂时掩埋。
第3章(1)
聂青澜虽然来到血月,但是关于她何时登基,以何种身份登基,显然血月并没有得出一个最终的结论。
她寻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园子,每日练习着自己的武艺,日子倒颇为惬意。
宫中的宫女太监都对她极为客气,显然燕儿的死讯,已经变成对她不利的流言蜚语,她也不理睬,但杨帆极为小心,不管是买菜还是做饭,都要自己的人一手承担,端到她面前的饭菜,也要先尝过之后再给她送去。
她笑杨帆太过小心,他却硬邦邦地回应,“出行前两日,陛下曾经嘱咐过,要我们好好保护您,这才出来几日,您就险遭暗害,若是真的出了事,别说是陛下不饶我,我自己也无颜面回司空朝了。”
她一怔,没想到司空晨会给自己的手下做这样的嘱托,但随即又淡淡笑道:“陛下……真是太费心了。”
她与司空晨的情意,从未公开过,甚至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也只是彼此深埋在心中的秘密。但是在外人看来,尤其是杨帆这样陪她征战数年的贴身将领,秘密也早不算是秘密。
当司空晨宣布要娶一后两妃时,杨帆就曾愤怒地冲到她面前,大声道:“陛下难道是要过河拆桥吗?他这样做,将您置于何地?”
那时她无言以对,这个中的滋味,岂是她能对外人说得清的?算起来,自从她离开司空朝到现在,已经有将近十天了,也不知道司空朝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或变化?
这日清晨,李承毓来见她。
聂青澜知道他必然很忙,但是他每次来见她,都没有把愁容摆在脸上,他看上去,从来都是那么平和从容,宁静得宛如高山上静默流淌的泉水,让她很是佩服。
今天他入宫,带来了一件她朝思暮想又百味杂陈的东西——司空晨的亲笔信。
“这封信,由贵国皇帝的信使送到宫门外,但是宫门守卫挡了驾,转到礼部,礼部张大人又转到我的手上,耽搁了有半天时间。”他静静地望着她,看她眼波闪烁,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说:“你可以放心,这封信,绝没有被人拆阅过。”
她信他说的话,因为这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