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人毫无还手之力,更无喘息之机,催枯拉朽,风卷残云,太可怕了,怪不得他成为历史上最后一道阻碍大秦统一的屏障,怪不得大秦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用反间计杀了他,此人如果不死,大秦休想打进邯郸,更不要说一统天下了。
“桓齮上将军还有突围的希望吗?”王离不知道是问宝鼎,还是自言自语,神情茫然,目光恍惚。
宝鼎咧咧嘴,抓了一下头,这才发现头上裹了一块厚厚的布,估计是后脑勺撞破了。幸好自己对痛感比较迟钝,否则现在不要说上阵杀敌了,估计痛都把人痛死了。
“上将军那边有消息吗?”宝鼎问道。
王离摇摇头,“斥候正在宜安附近打探消息。不出意外的话,上将军很快就会抵达宜安,并与赵军展开激战。”
宝鼎转身望向东南,目光无意间掠过猎猎狂舞的大旗,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转身向站在背后的公孙豹问道:“老爹,上将军如果今天下午抵达宜安,那留给赵军攻打鸿山的时间就不多了,我们只要坚守到天黑就能度过眼前的难关,是不是?”
公孙豹微微颌首。以目前鸿山的防守力量来说,根本不可能坚守到天黑。公孙豹望着山下越来越多的赵军,愁云满面。实在不行的话,只有放火烧山了,将辎重尽数毁去,但如此一来,桓齮和被包围的十几万秦军将士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全军覆没?
“看那大旗。”宝鼎抬手指向一面迎风飞舞的战旗。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目露疑惑之色。
“看风向,看大旗舞动的方向。”
众人凝神再看,大旗正朝着东南方向猎猎作响。
公孙豹霍然醒悟,顿时又惊又喜,转身跑进了树林,把麃公拉了出来,“快看,你快看大旗,看风向。”
麃公只看了一眼,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公子,快来,快把你的阻敌之计告诉他。”公孙豹兴奋地冲着宝鼎连连招手。
麃公不待宝鼎迈步,已急步冲了过来,“公子,好主意,快说快说。”
“今日风向有利于火攻。”宝鼎说道,“辎重上山之时,我已命人挖好隔离带,原意是防备赵人放火烧山,如今正好,我们放火,火借风势,可以从山坡一直烧到山下营寨,完全可以把赵军阻挡于山下。因为有隔离带,即使风向有所变化,我们也能及时转移。”
麃公与公孙豹连连点头。此策虽有风险,却可挽救辎重和十万民夫的性命,退一步说,即使风向变了,火势失控,辎重烧毁,也无法帮助桓齮突围了,但最起码可以给十万民夫和几千名重伤士卒赢得足够的逃亡时间。相比与赵军硬拼做无谓牺牲来说,此策之利远大于弊。
众人也听明白了,纷纷附和。随即简单拟了一个实施方案,麃公马上传令,召集人手做放火准备。为防止意外,又传令马上转移伤员、工匠和暂时待命的民夫,战马和牲畜也随同转移,以备不时之需。
鸿山再次忙碌起来,不过这次大家都很兴奋激动,一扫先前的沮丧和绝望。直娘贼,老子打不过你,就一把火烧死你,烧不死你算你运气好,但你再想攻上来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到那时老子早就翻山越岭回家了。
鸿山忙于准备放火之事,山下赵军则在列阵准备攻击。
日西中,赵军擂响了战鼓,第二次攻击开始了,成千上万的士卒在长达四五里的阵线上同时展开,一时杀声震天,气势如虎。
秦军无心再战,一门心思想着诱敌放火,所以只是以箭阵阻击。一旦赵军敢勇冲进树障则急速后撤,不作接触。
赵军攻击顺利,进展迅速,但噩运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突然降临了。
“起火了。”有人叫了起来。
“起火了,起火了。”瞬间,惊叫声连成一片。
正当赵军将士还在犹豫着是继续向前攻击还是掉头后撤的时候,密密麻麻的着火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连成了一片,跟着一条长达四五里的火龙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翻滚着,肆虐着,恶狠狠地扑向灌木,卷向大树……灌木烧起来了,树林烧起来了,鸿山烧起来了,转眼间大火如同一头咆哮的猛兽,在呼啸山风的推波助澜下,席卷山峦。
赵军将士大惊失色,再不犹豫掉头就跑,上万人像潮水一般向山下逃去。
大火犹如神助,跟在他们后面一路狂追,时间不长,长达四五里的连绵山坡就全部陷入了火海,火借风势,继续向东南方向燃烧,向山下燃烧。
黑色浓烟滚滚而起,它们随着风向,向东南飘移,渐渐弥漫开来,遮天蔽日。
赵军被大火所迫,旋即又被浓烟所罩,迫不得已,只好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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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安城外,赵军的决战阵势已经摆开,各军按照部署,以城池为依托,在数里范围内依次列阵。
从呼沱水北岸的九门城到南岸的宜安城,几十里长的道路上洪流滚滚,军队和辎重车队正在齐头并进,人流熙攘,车水马龙,如同一条条飞舞长龙,啸傲于呼沱水两岸。
李牧在官长将率们的簇拥下,纵马飞驰,巡视战阵。
忽然,远处城楼上传来阵阵叫喊,更有悠长号声互连讯息。
“大将军……”荆轲催马追上李牧,手指西北方向的天空,“大将军快看……”
李牧霍然回头。只见西北方向的极远之处冒出一股黑色浓烟,浓烟翻涌,急剧膨胀,很快便遮蔽了蓝天白云,就像有人突然在美丽的苍穹上划下了一道厚厚的污迹。
“鸿山。”李牧脸色微变,猛地勒马停下,手中马鞭指向了黑衣长歌,“鸿山可有消息?”
“郑适将军正在攻击,不过……”长歌脸上的伤疤轻轻抽搐了几下,眼里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这股浓烟肯定来自鸿山,秦人抵挡不住,只好放火烧山,如此一来,辎重尽毁,赵军夺取鸿山辎重的希望彻底消失,决战不得不立即开始。
“我派人再探。”长歌调转马头,带着一队旅贲卫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急令司马尚,黄昏之前必须赶到宜安城。”李牧当即下令,并做出了一系列部署调整。
幕府长史一一记下,火速传令。
“没有退路了。”李牧转身望向赵葱,挥了挥手中的马鞭,“请将军即刻赶赴肥下,整顿军队,于夜中时分务必抵达宜安,会合主力。”
赵葱躬身应诺。
李牧转目四顾,猛地高举右手,厉声断喝,“明日,决一死战。”
第一卷 崛起 第九十四章 就为这一刻
秦军上午从肥下撤军。大队人马行动迟缓,日中时分才行进十里。
桓齮坐在青铜轺(yao)车上,抱着一卷书简看得津津有味,对眼前紧张的局势视若无睹。斥候四下打探,但赵军主力越过呼沱水之后,立即封锁了所有通往赤丽、井陉一线的道路,秦军斥候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
各类消息纷至沓来,幕府长史汇总之后,得出一个结论,秦军被包围了,不管是沿河向赤丽攻击前进还是直接杀向宜安城,秦军都将与赵军主力相遇,除了决战以外别无它途。
幕府长史禀报桓齮。桓齮放下书简,专注细听。
“上将军,如果麃(逼ao)公还在坚守赤丽,我们可以沿河急速推进,乘着赵军激战一夜,人困马乏之际,火速突围。”长史建议道,“只待主力与麃公会合,我们再与赵军决战也为时不晚。”
桓齮抚须而笑。轻声慢语地问道:“大军到了赤丽,背靠井陉要塞,退路是有了,但李牧还会与我决战吗?”
长史迟疑不语。
“咸阳的情况你很清楚,大王和相国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咸阳下令撤军,这一仗李牧就打赢了。”桓齮脸上带笑,眼里却露出几丝忧色,“我在宜安损失了三万军队,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前后大约损失了两万人马。从初春出井陉要塞至今,我付出了惨重代价,但一无所获,这一仗对我来说就是大败。”
“上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我们在河北一直占据着优势,如果不是咸阳的原因,最终获胜的是我们,所以……”
桓齮略略摇手,打断了长史的话,“我们到河北,目的就是要迫使代北军南下作战,消灭赵国最后一支军队。对于咸阳来说,攻克邯郸固然是惊天之功,但未必可以全取赵国之地,因为赵国还有代北和代北军。假如在这之前,我们消灭了李牧的代北军,那么邯郸不过是囊中之物。至于代北,更是不足为虑,如此赵国疆土,将尽数纳入大秦版图。”
长史恭敬点头,不再说话。
咸阳也罢,上将军桓齮也罢,身居高位,深谋远虑,他们的目标是整个赵国,为了将赵国彻底灭亡,他们并不计较眼前的得失成败。或许对于咸阳来说,宁愿牺牲桓齮和十几万大秦将士,也要把李牧和代北军歼灭在河北战场。
桓齮挖了一个陷阱,表面上李牧没有跳进去,他自己反而跳了进去,但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再看一下,不难发现最终掉进陷阱的还是李牧,只不过桓齮以身为饵,付出了惨重代价而已。
“咸阳的事很复杂。”桓齮把书简放下,招呼长史坐到自己身边。兴趣盎然地说道,“正如你所说,此仗如果继续打下去,最终的胜利者肯定是我们。粮秣武器的损耗相比十几万秦军将士的性命,当然是后者无价。一旦我们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拿下了邯郸,消灭了赵国,取得了河北和代北之地,那获得的财富足以补偿这场大战的损耗,但如果事情如此简单,朝堂也就不再是朝堂了。”
“上将军高瞻远瞩,非下吏所能企及。”长史已经听懂了,他跟在桓齮后面十几年了,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朝堂上的隐秘。从桓齮这番隐晦的话里听得出来,他可能早已预料到了河北大战的结果,他也曾试图改变这种结局,但他的实力显然不够,最终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
长史犹豫了一下,问道:“上将军有几分把握?”
桓齮笑了起来,一语双关地反问道:“我需要把握吗?”
长史楞了片刻,蓦然醒悟。桓齮在撤军前夕诱逼李牧决战,正是要摆脱自己在河北大战中无功而返的窘境,其实也不是他个人的窘境,而是他背后那个庞大势力的窘境。河北大战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是攻克邯郸,而是消灭李牧和代北军,消灭赵国最后一支军队。换句话说,即使打败了,但只要消灭或者重创了赵国最后一支军队,这一仗对于秦国来说还是打赢了。
但是。让这位长史想不通的是,仗可以慢慢打,有必要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与赵国拼消耗吗?赵国的国力是消耗一尽了,但秦国呢?秦国是强大,但也禁不起如此败家吧?这背后到底蕴藏着怎样的秘密?咸阳的权力博弈血腥残酷,上位者为了权柄,竟然视十几万大秦将士的性命如草芥蚁蝼,这也未必太可怕了吧?不过想想当年的武安君,想想其后的成蛟兵变、嫪毐(laoai)之乱,这区区十几万将士的性命的确不算什么。
非但秦国如此,其它各国也是一样。远者有燕国,以骑劫代乐毅,大败;赵国以赵括代廉颇,更是换来了长平大败。上位者的权力博弈,不仅仅颠覆战局,更给王国带来灭顶之灾,至于士伍庶民,根本不在他们视线之内。
“此仗过后,我就要回家了。”桓齮脸上的笑容更显欢愉,眉头皱纹舒展,好象诸般烦恼都已烟消云散。
长史惊愣,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背心处更是冒出丝丝寒意。桓齮要回家了?为什么?一直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