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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与赵军决一死战的,就跟着公子走,那好歹还有一线生机。不愿意跟去的,你带着他们选择一条路,能否活着回家,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麃公说完之后,再不停留,大步而去。
唐仰茫然无措。前天,大家为保护辎重而战;昨天,大家为保全性命而战;今天,这帮人却放弃生命,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战场。为什么?这到底都是为什么?翻山越岭返回太原为什么不行?最起码可以救活一半人,但这样杀向战场,一个也活不了。
“老秦人……”公孙豹突然振臂狂呼,“老秦人,三十里外,你们的亲人在战斗,你们的家人在流血,你们的孩子在奋勇杀敌……赵人包围了他们,正在屠杀他们,他们需要我们,需要我们的支援……老秦人,拿起武器,跟着公子,跟着大秦战旗,我们去战斗,我们去救自己的亲人,救回我们的孩子……”
叫声在山峦中回荡,在密林里回响。
更多的人加入了队伍,更多的人在叫喊,更多的人拿起了武器,他们要救回自己的亲人,救回自己的孩子。
“咚咚咚……”战鼓擂响,山野震撼。
“呜呜呜……”号角连天而起,激昂的声浪撕裂了灰濛濛的天空,耀眼的阳光突然冲破了厚厚云层,霎时照亮了大山。
宝鼎飞身上马,高擎着战旗,飞速冲上山岗。
山谷里,八千多名老秦人全副武装,他们高举着武器,催动着战马,紧紧跟随。
宝鼎的血沸腾了,他用力摇动着战旗,仰首向天,纵声狂呼,“老秦人,杀敌去……”
第一卷 崛起 第九十六章 攻
宜安战场。
秦军战阵。桓齮摆了一个阵中阵。他知道李牧肯定要把代北骑军放到黄昏时分,在秦军精疲力竭之刻,发动致命一击,所以他在战阵之中以辎车设障,内列两万弓弩手,将所有的弩全部拿了出来,打算给代北骑军以重击。
外阵他交给了辛胜和六万将士,内阵他亲自指挥四万将士,大约五万随军民夫披挂上阵,配合两万弓弩手发动箭阵。
此刻他就坐在阵中华盖下,白衣竹冠,意定神闲,沉醉于棋局之中。
两军将士经过数个时辰的厮杀,渐显疲态,战场上的杀声正在慢慢减弱。赵人的攻势在秦军顽强的防守面前难以为继,尤其随着伤亡的不断增长,正面攻击的军队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对秦军的威胁越来越小。
桓齮忽然抬起头,目光顺着华盖的阴影缓缓移动,嘴角处悄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幕府长史乘机上前,恭敬说道:“辛胜将军禀报。已经日西中了。”
桓齮微微颔首,目光从阴影里延伸到前方的弓弩军,延伸到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战旗,延伸到灰濛濛的天空上,良久,他忽然轻声说道,“今天没有太阳。”
长史抬头看天,厚厚的云层虽然遮蔽了阳光,但空气异常闷热,风中更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有些闷,或许要下雨。”长史随口说道。
“下雨?”桓齮摇摇头,收回了目光,“也许有场暴雨。”
长史没有心情陪着桓齮闲聊今天的天气,他再度躬身说道:“上将军,辛胜将军报,赵军攻势不继,疲态已显。”
“我们的伤损大吗?”桓齮捻起一颗棋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赵军两倍于我。”长史神色微冷,傲然说道,“李牧雪藏主力,拿代北无辜送死,试图消耗我实力,痴心妄想。”
“嗤……”桓齮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蔑冷笑,“遂他的心愿,攻出去,杀!”
一面麒麟令旗冉冉升起,张牙舞爪的神兽在风中咆哮。仿佛要踏空而去。
蓦然,外阵传来惊天动地的战鼓声,跟着号角连天,一面面令旗冲天而起,在风中肆虐狂舞,烈烈战意如狂飙一般掠过战场,掀起阵阵惊涛。
秦军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前军、左军、右军同时从三个方向杀向了赵军。后军前移,沿着中军从左右两翼展开,以便给三军以有力支撑。
赵人死守战阵,但双方实力悬殊,战阵连续崩裂。赵人悍不畏死,战阵虽裂,却至死不退,依旧奋勇拼杀,死不休战。秦人疯狂了,将士齐心,前赴后继,如浪涛击岸,永不停歇。双方的伤亡骤然激增,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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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双目圆睁,脸颊上的肉不停地抽搐着,强自按捺住心里的滔天愤怒。
幕府长史急匆匆跑了上来,气喘吁吁,脸色异常紧张,“大将军,前军右翼战阵给秦军撕开,现在秦军骑士正在向其中阵突进。秦军车兵则紧紧缠住了我前军左翼,无法给中阵以有力支援,这导致前军整个战阵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前军将军庞漠恳求大将军急速支援,以便让前军及时稳住阵脚,确保中军的安全。”
李牧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荆轲犹豫了一下,对那位长史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再对李牧说话了。
“我左右两军如何?”荆轲主动问道。
长史心领神会,接着荆轲的话说道:“右军两翼战阵全部被秦军摧毁。左军正面战阵三次被秦军攻破。两军损失惨重,已经难以支撑。”
荆轲的脸色也变了,没想到秦军一旦展开反攻,威力如此强大,竟然把代北军打得狼狈不堪。本以为秦军在赵人的疯狂攻击下,即使守住战阵,也是伤痕累累,哪想到秦军强悍如斯,转手就是狂风暴雨,把赵人杀得血流成河。
荆轲抬头看了一眼李牧,见他没有反应,只好继续问道:“后军应该及时给予支援,后军冯安将军有五万人马,只要他及时推进……”
“后军五万人马已经用尽。”幕府长史急得大汗淋漓。说话声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几位将军恳求大将军,马上把代北骑军投进战场,否则只要任何一个战阵给秦军击溃,那后果不堪设想。”
荆轲没了主意,转目望向李牧,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大将军……”
“桓齮为什么集中主力打我的前军?”李牧忽然问道。
荆轲愣了一下,眉头微皱,觉得这里有问题。按道理桓齮要突围,既然要突围,那当然首攻赵人侧翼,以便造成突破,打开撤退的通道,哪有像秦军现在这样的打法,猛攻赵军的正面,摆出了一副要与赵人同归于尽的架势。这样打下去,就算秦军攻破了赵军前阵,自身的损失也是非常惊人,这对突围没有任何好处。
“老匹夫要与我同归于尽啊。”李牧咬牙切齿,凌空一拳打出,怒声吼道,“既然你要死,我就成全你。”
秦军发力猛攻。不是意图突围,而是要决心打出个胜负,初始李牧也是疑惑不解,但旋即他醒悟过来,自己中计了。桓齮心计深沉,竟然以十几万秦军将士的性命做诱饵,硬是把自己拖到了决战战场。这一仗打下去,打完了,赵军就算全歼了秦军,自己还能剩下多少人?
李牧犹豫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撤军。但秦军正在反攻,铺天盖地一般,气势如虎,这时候赵人撤军,纯粹是自取败亡。赵人已经掉进了陷阱,已经和陷阱里的恶狼打了起来,这时候你想跑,想爬出陷阱,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战,直到把这头恶狼打死为止。
李牧愤怒,怒不可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这仗肯定要打下去,但必须减少伤亡,保持实力,否则这一仗打完了,秦国很快就能恢复元气,而赵国却耗尽了国力,再也爬不起来了。
“传令,左右两军相机后撤,尽快向中军靠拢。”李牧断然下令,“告诉庞漠,请他坚持下去,援军马上就到,请他务必坚持到最后一刻,即使战阵破裂,士伍死尽,也绝不能后退一步。”
幕府长史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瞪大双眼,吃惊地问道:“大将军,如果左右两军后撤,前军就陷入了秦军的围杀,前军就完了。”
“把前军给他。”李牧用力一挥手,厉声说道,“不把前军丢出去,整个战阵都将崩溃。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前军坚持到最后,将给我们赢得稳住阵脚、调整部署的机会。”
前军都败亡了,这仗还怎么打?难道大将军不打了,要撤军?幕府长史不懂李牧的意思,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赵军虽然在兵力上远远超过秦军,但若想围而歼之却是实力不足,所以一开始李牧并不想决战,而是想在夺取鸿山辎重后,把秦军团团包围,把秦军活活困死,谁知战局的发展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的预期,接着桓齮急速扑来,连口气都不喘,挥拳就打,迫使李牧不得不全力决战,结果现在陷入被动,打吧显然中计,赵人的损失将极其惨重,不打吧,秦军已经疯狂,想退都退不下去,所以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与秦军僵持,一直僵持到天黑,然后利用代北骑军的威力给疲惫不堪的秦军以致命一击。
荆轲冲着幕府长史摇摇手,示意他赶快去传令,时间耽搁的越长,赵军死伤的人数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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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的反攻卓有成效,在激烈的厮杀中,秦军急退了赵人的左右两翼,其主力成功包围赵人前军,然后四面扑上,疯狂围杀。
赵军左右两翼刚刚退下,李牧就指挥中军果断推进。中军战阵坚固,人数众多,其猛烈的反击迫使秦军在围杀赵人前军的同时,不得不分兵阻截,于是又一场激烈的攻防大战开始了。
桓齮听到幕府长史急促的呼喊声,缓缓抬头,目光又一次移到华盖的阴影上。阴影拉得很长,天色渐渐黯淡,黄昏已经悄然临近。
“上将军,赵军全线反扑,我前军遭受重创,左右两军正在退却……”
桓齮放下棋子,手捻长须,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赵军反扑了?”
“上将军,我后军已经全部投进战场,但赵军攻势太猛,形势十分危急,匆促间难以扭转战局。故辛胜将军打算集结骑军,从东北方向进行突进,将赵人中军与其左军彻底分割,继而给其左军以沉重一击,一举扭转劣势。”
桓齮想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穿上玄屦(ju),负手绕着华盖转了两圈,然后举起了手。
幕府长史毫不犹豫,当即转身就走,但他的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桓齮的手并没有挥下,而是摇了摇。
“上将军……”长史一扭腰又转了回来,“我前三军阵脚已松,伤亡越来越大,如果不及时扭转局面,整个战阵恐怕要被赵人击破。”
“天已经暗了。”桓齮抬头看天,语调轻缓,“太阳就要下山了。”
“上将军,今天没有太阳。”长史情急之下,脱口说道。说完他就后悔了,这种愤懑的话也能说?
桓齮不以为意,笑着点点头,“没有太阳,天黑得更快。”说完他挥挥手,对长史说道,“告诉辛胜,收缩战阵,前三军尽量靠拢,以密集防守阻杀赵军,不惜代价稳住阵脚。另外,即刻集结骑军,将其部署于阵后,但现在不是骑军发力的时候,再等等,等到战局突变的时候,骑军再动。”
长史稍加迟疑,旋即想到李牧马上就要发动最为凌厉的一击了,桓齮如此安排必有深意,于是再不说话,匆忙下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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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峦与平原之间的丘陵地带,一支骑军正在山野间行军,但因为地形起伏不定,速度并不快。
麃公和公孙豹考虑到这支军队实力太差,如果被赵人发现,派兵阻杀,那根本到不了战场,更不要说帮助大军突围了,所以两人决定绕山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