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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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女官-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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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千帆一怔,似乎被她这一番话打动,本来静如止水的眼眸,此刻泛起微澜。
  “的确——”他答道,“我也没见过,金色的鹭鸶形状如凤,一定很美吧。”
  “你就不能去对皇后娘娘说,你其实不懂点翠之法吗?”绫妍鼓起勇气,对他开口怂恿。
  “不能。”他方才似乎泛起一丝怜悯,可此刻却答得如此干脆。
  “为何?”她怒意又起。
  “皇后娘娘知道我会点翠,我以前曾替她制作过一件首饰。”他坦言道。
  “那……”绫妍望着笼中啾啾可爱的鸟儿,眼泪就快涌出,“难道就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垂眸,轻轻提过鸟笼,低声道:“抱歉了,上官小姐,希望你能明白——你我都是为了生存而已。”
  她懂。其实跟她一样,他亦是一个在宫廷中求生的人,怎能苛求他为了一对鸟儿得罪皇后,危及自身?
  本来紧抓笼栏的她,此刻不得不放手,望着他的背影远去。
  她心中一阵酸楚,忽然放声哭了。
  是在哭自己的无奈处境,还是不舍即将送命的鸟儿?她不知道……只觉得悲从中来,难以自持。
  自此之后,她一连几晚都做着同样的恶梦,梦见可爱美丽的鸟儿全身带血,瑟缩在笼中向她求救。然而,她却无能为力,看着它们的羽毛一根根被活生生剥掉,直至疼痛而死……
  她一直不敢去韦后那里,因为害怕那支钗已完成,那仿佛会看见死人的残肢。
  然而,她还是无法永远逃避,五日之后,韦后忽然传召她前去,说是点翠之钗已经制成,请她与上官昭容一同欣赏。
  她明白,这是打算在中宗皇帝面前给她们姐妹一个下马威——她做不到的事,韦千帆做到了,要她当众承认自己的无能。
  绫妍镇定心情,草草打扮过,便来到韦后宫中。
  中宗偕同上官婉儿已经坐在那里饮茶,韦千帆则立在一旁,手捧覆盖织锦的托盘。
  “上官尚服来了?”韦后一副幸灾乐祸的笑着,“正好,也来见识一下什么叫点翠。”
  “启禀娘娘,”上官婉儿连忙代为答道:“我这妹子虽然没什么眼界,可祖上传下来的点翠饰物也颇为可观,怎会没见过?”
  “若是见过,应该懂得依法炮制,可那日本宫差人送去翠鸟,上官尚服却推说不识点翠之法,莫非是故意欺瞒本宫?”韦后咄咄逼人。
  “娘娘,还是先看看微臣替娘娘打造的头钗吧。”一旁的韦千帆插话,似是在替她们解围。
  绫妍抬头与他默默对视,却见他眼里有一抹神秘的笑意,让她有些疑虑。
  “好,先看头钗。”韦后淡淡一笑,亲手掀起托盘上的织锦,同时神色一敛。
  “这是……点翠?”中宗揉了揉双眸,有些迷惑。
  上官婉儿凑上前去,才瞧了一眼便哈哈大笑,“韦尚服真会开玩笑,居然把烧蓝当成了点翠?”
  烧蓝?绫妍难以置信,直勾勾的凝视着托盘,半晌无语。
  没错,那头钗的确用金银托底,金丝镶边,然而,镶嵌的却并非翠鸟的羽翼,而是以蓝色的颜料填充其中。虽然远远望去,颇似点翠,实质却天差地别。
  “千帆……这是怎么一回事?”韦后气得全身发抖的质问道,这让她在众人面前颜面无存。
  “回娘娘,那对翠鸟在微臣喂食它们时,意外飞走了,微臣迫于无奈,只好将点翠变成烧蓝,希望娘娘恕臣斗胆。”韦千帆答得镇定。
  “你……怎么不早说?”韦后不得不压低音量,喝斥了声。
  “微臣想,翠鸟遨游云端,大概是替娘娘驱灾祈福去了,此乃祥兆,不必横加阻碍。而天意如此,亦不宜杀生,以烧蓝代替点翠,形状虽相似,却能更加彰显娘娘仁慈之心,故而才自作主张,请娘娘恕罪。”
  这番说辞,他想必早已构思妥当,此刻如珠玉一般流泄而出,冠冕堂皇,让人无可责难,也给了皇后一个台阶下。
  第2章(2)
  韦后顺势地说:“没错,上天有好生之德,韦尚服处事机敏,理应褒奖。”
  “且慢——”上官婉儿逮住机会,反将了一军,“那对翠鸟是地方官员的进贡之物,韦尚服仍因疏于照顾导致失踪,实属失职,他失职在前,隐瞒不报于后,理应受罚。”
  “皇后,昭容,你们别吵了,”中宗大为头痛,指着韦千帆,“韦尚服,你自己说,该赏还是该罚?”
  “臣的确失职,甘愿受罚。”他颔首回道。
  “好,朕就罚你杖责二十,望你今后能小心行事,不过念你制钗有功,再赏你半年俸禄,做为嘉奖。”
  打也打了,赏了赏了,中宗此举,算是给韦后与上官婉儿双方一个交代。
  一时间,双方便不再争执,韦千帆亦跪叩领旨。
  绫妍悄悄望了他一眼,他依旧自在如风,仿佛对这番结果早已预料在心,无论赏罚,皆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太监们说,别人只是杖责两下,便叫苦连天,可他一连杖责二十,却没听到他吭一声,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但她知道,他一定伤得不轻。血肉之躯,哪堪棍棒凌虐?她越想越于心不忍,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他所受的一切罪,皆是因为她的一句话……
  为什么他要帮她?是良心发现,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不过,她宁可他出自真心,因为凭直觉,她觉得他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与韦后一党不同。
  出于愧疚,她亲自到太医署拿了金创药,来到他寝室门口。
  两人在尚服局中各自有一所小院,平时皆无来往,她这还是第一次靠近他的居所。
  她双颊泛起一丝绯红,心儿卜通猛跳,莫名的羞涩让她止步犹豫。
  “上官尚服?”韦千帆的婢女正端着水盆步出,看到她吃了一惊,水盆差点儿摔在地上。
  绫妍凝视盆中,血色一片,可见他刚刚才擦洗完伤口。
  这猩红的颜色,让她心尖微微发疼。
  “上官尚服来了?”屋内,他显然听到婢女的惊叫,低声笑道:“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喝杯茶吧。”
  她此刻无路可退,只得踏入门中。
  单身男子的居室,原来是这个样子……她从未见过。当年,她与武承羲的婚姻不过是假戏一场,至今仍是处子之身的她,在这处处散发着纯阳气息的空间里,只觉得呼吸急促起来。
  “想不到挨顿板子竟能换得上官尚服牵挂。”他一袭白色中衣,立在账前,笑容一如以往般灿烂,“这顿打,也算是值得了。”
  随意一句话,或许没有别的意思,但听在她耳里却格外暧昧。
  “韦尚服说笑了。”绫妍低头步至他跟前,“这里有一瓶金创药,或许对你的伤势有用。”
  “太医来瞧过我了,开了好几瓶药呢。”韦千帆凝视着她,“上官小姐不必费心。”
  “这是柳太医开的,宫里就数他的药方最好,可惜药性猛烈,一般人不让用。我求了好久他才给的。”忆起当年为了向武承羲拒婚,她不惜刺伤自己,那时可全靠这药,才能痊愈。
  “哦?这么说,此药得来不易?”他笑意更浓,“看来我不能不领情了。”
  “快唤宫女来,替你上药吧。”绫妍关切道。
  “夜已深,我叫宫女回去睡了。再说若换了这药,会得罪那位原先替我诊治的太医吧?恐怕不妥。”他似故意刁难。
  “你偷偷上,不就成了?”她不由得着急。
  “可惜伤在背上,我够不着。”韦千帆摊手,状似无奈。
  “那……”绫妍索性建议,“我替大人上药,如何?”
  “你?”他眉一挑,意味深长地瞧着她,“上官小姐不介意?”
  “嫂溺叔援,治伤要紧。”她当机立断,挽起袖子,拔开药瓶。
  她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女子,凡事只要认为正确便勇往直前,顾不得在意那些禁忌与礼法。
  韦千帆不语,只转过身去,褪下白衫。
  当他赤裸的背脊展现在她眼前的时候,绫妍倒抽一口冷气……不仅因为头一次看到男子的肌肤,更因为那背上的伤痕千沟万壑,令人触目惊心。
  她觉得鼻尖微酸,十指颤抖着,将那金创药轻洒在他伤口上,却仿佛刀子割了自己一般,心疼痛不已。
  “嘶——”韦千帆似受不了药性猛烈,低声呻吟。
  “怎么了?还好吗?”绫妍连声问。
  “果然良药。”他微微笑道,“越是难受,越能痊愈吧?”
  “我知道会很疼的……”她安慰他,“不过,很快就会过去……”
  “小时候,我只要有个病痛,我娘便会唱曲儿给我听。”韦千帆忽然说。
  “呃?”她一怔。
  “有首江都歌谣,不知你是否听过——下雨天,和泥娃,天晴了,摘西瓜,阿娘阿姐不在家,青蛙住在荷叶下……”他轻轻吟诵。
  “这是我家乡的童谣啊。”绫妍脱口道。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种熟悉亲近的感觉了,宫中冰冷寂寞,她最怀念当年还在江都的日子。
  “这么说,上官尚服也是江都人?”他看她的眼神,似乎话中有话。
  “没错,你也是?”她不禁愣住。
  “想不到,这深宫之中,还能遇到同乡。”韦千帆莞尔,“说不定,我们少时还曾见过,比如走过同一条街,看到同一棵柳树,听见同一首歌谣……”
  没错,因为这共同的记忆,她对他,才会有异常亲近的感觉吧?可惜,这有什么用呢?他们仍分属于你死我活的敌对阵营。
  她是多么希望能穿越重重障碍,与他结成知音,然而在这万般险恶的深宫里,这实在是奢望。
  “韦大人,多谢你救了那对翠鸟。”她盈盈一拜,知道这一切并非意外,肯定是他的安排。
  他冒着被降罪的危险,替她干下瞒天过海之事,难道不值得感激吗?可惜,她一直不明白,为何他要如此涉险?
  “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后辈子孙能看到这世间更多美好的事物。”他低声答。
  这温柔至极的声音让她一度以为,他会说这一切是为了她……然而,答案却如此冠冕堂皇,一如他搪塞韦后的理由,让她有些许失落。
  这是怎么了?为何她会对一个几近陌生的男子好似产生了情愫,仿佛他们很久很久以前便相识,是举手投足间皆有默契的知己?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便对他有异样的亲切感?真的只是因为他懂得蜡缬吗?
  “还有,”他补充道:“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
  “哭?”绫妍一怔,“谁哭了?”
  “你啊,”他好笑地看着她,“那日在湖边,我提着鸟笼离开后,你一个人蹲着哭了半晌,以为没人看见?”
  “你……”她瞪大眼睛,霎时满面羞红,“你偷看人家。”
  “我无意中回头,便瞧见了。”韦千帆故作无辜,“我可是正大光明的看,哪算偷看?”
  “所以……”绫妍咬咬唇,“因为我哭了,所以你才帮我的?”
  “天底下任何女孩子哭了,我都会帮她们,因为,我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他状似风流的说。
  这样的答案,虽然合理,却让她又一次失望……方才,有片刻,她以为他是为了她。
  呵,荒唐,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幻想?她算什么?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一个陌路人而已,何以得到他的垂青?
  然而,她不知道,那一日,湖畔的树后,他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凝视着她,直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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