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叶天怀疑,孙美兰是在躲避人群,该当说她怕在人群中被某个人发觉。
可是结婚数十年来,叶天从未发觉孙美兰任何不轨之处,但那种冷冷淡淡的感觉,又让叶天觉得孙美兰心中有事,他们之间纵然亲密,不过一道无形的墙总将他们相隔,叶天找了很久都找不到答案。
孙美兰一想既然今晚要当一个完美的女主人,就不许自己憔悴,就不能再想一切悔恨的过往,她已为她年轻时的错误付出多年忏悔的心,她实在不该贪图自己的享乐,抛弃一个毫无生存能力的小孩。
但等她事隔半年觉醒时,再回去寻找小孩,竟无一人得知他的下落,甚至有人告诉她,她的儿子因偷窃而遭人乱棍打死。
她自知罪孽深重,几番欲寻自杀,皆系叶天帮她度过,就这样她嫁给他,但孙美兰心中自始至终藏着一个让她恨一生、爱一生的人,她矛盾地殷殷盼望得再见那个人一面,但又怕再见时,发现那人根本未曾等过她,那她人生以后的路怎么过?所以她选择逃避人群,让忏悔陪她一生一世。
叶天见孙美兰已答应他做好最完美的女主人,对今晚的合建契约,他抱着极大的信心。
“林立原带着卓子威来了。”叶氏企业的业务经理高文德向叶天报告。
叶天放眼望去,看见林立原的背影,正和其他业界人士打招呼,握手寒暄。他自觉是主人不能怠慢,即拉着孙美兰的手,走过去。
叶天和孙美兰表现得很幸福,手挽着手走到林立原的背后,叶天热切地问候一句:“林总经理,久仰,久仰。”
林立原一听有人唤他,即转过身来。
他看见孙美兰。
她看见林立原。
夙世重逢,是一种难受的感觉。
只一眼,他们皆无法把视线移开,林立原看见叶天拉住孙美兰美满的样子,这样的相逢,不是他或她所预期的。
毫无防备之下,是椎心之痛。
“林总经理,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内人,招待不周,请勿见怪!”
叶天搂搂孙美兰的肩,向林立原介绍孙美兰是他的妻子。
林立原一见当年的同居人已嫁做他人妇,连等都没等过他,即琵琶别抱,他恨!
但他林立原能混到今日之局面,自非吴下阿蒙会轻易地将感情泄漏,所以他的心控制他的口说:“叶总,好说好说,贤伉俪如此恩爱,真的羡煞所有的人,刚刚我们才在提,尊夫人贤慧美丽,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孙美兰一听林立原这种带刀带剑的说词,一股抑郁数十年的委屈,无理由地惊爆而出。她不打算留情,负气地说:“林总经理,我们家叶天只能守着我这个黄脸婆,不像你天天可以换枕边人,而且一掷千金。”
当场所有的人听孙美兰这番话一出,全都愣住了。尤其叶天心中暗道不妙,完了,万一林立原一生气,那叶氏企业与他的合建案准泡汤。
“叶夫人,你爱开玩笑,如果我和叶总一样幸运,能有妻如你,我就不用天天换枕边人了。”
这种话不但唐突,且有公然调戏孙美兰之嫌,叶天不得不忍。谁教他有求于林立原,只能忍气地说:“林总经理,你干儿子不是来了吗?介绍一下,我顺便介绍我女儿给他认识,都是年轻人一下就混熟。”
叶天为解孙美兰所带来之尴尬,特别把正在与同学聊天的叶咏曼请过来,林立原亦为掩饰潜伏不安的心情,而将卓子威唤过来与大家认识。虽然他早知道卓子威得罪过叶咏曼,但他无法可想。
叶咏曼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来。
卓子威嘴角挂着一股古怪的笑意走过来。
两人在众人的面前相会,一丝奇特的火花迅速延展成火苗,只有叶天看不见,仍热心地介绍:“卓先生,我来介绍:这是小女叶咏曼,咏曼,这位是林总的干儿子卓子威,你们年轻人,认识认识。”
叶咏曼终于等到卓子成自投罗网,她岂有不顺势修理卓子威之理,“爹地,我想卓子威先生,就由我替你招呼,你跟妈咪就好好招待林叔叔吧!”
叶天难得看见女儿如此识大体,岂有不允之理?正欲夸奖自己处理得当之际。
倏地,停电了。
停电的一刹那,天地变得无止尽的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包括世间男女的爱恨情仇。
只听见两声清脆的耳光声。
须臾,电来了。
在众人惊呼声未响起前,电就来了。
清清楚楚,五个手指印在卓子威的脸颊上,左右两边各五指。
众人尚未明了何事之前,卓子威即拉起叶咏曼的于滑进舞池,紧紧地拥着她,甚至当众与叶咏曼热吻起来,旁人此时总算明了,刚才的停电、耳光声都是小两口吵架的噱头,叶天看了更放心,今晚的合约太稳了。
林立原觉得卓子威的方法好,让别人误以为是情人间的争执,太妙了。
太妙了?
一点都不妙!
叶咏曼出生迄今总算明白,做哑巴的苦楚。她又再一次遭卓子威的强吻,这笔账一百个耳光都还不完,卓子威这个仇今生结定了,叶咏曼恨恨地记牢。
卓子威就是要她恨他。
你不爱我,恨我也是好的,总是需要动用感情的。只要叶咏曼心中还有卓子威三个字,就足慰今生。
叶咏曼恨得失去理智,只想逃离现场,什么方法都可以,但卓子威双手紧搂住叶咏曼,她根本无路町逃。
只好发狠地将卓子威的舌头咬着,先是轻轻警告,卓子威顿觉一阵痛,他仍不放弃,叶咏曼一阵火用力咬下,卓子威的血就汩汩地流入叶咏曼的嘴里。
但卓子威非但没有放弃的意图,甚至将她抱得更紧。
叶咏曼尝到血腥的味道,整个心神因心惊、害怕而忘了反抗,她怕卓子威这种不要命的爱法,她想举白旗投降,卓子威依旧不肯放了她。
约过两分钟,卓子威斯理慢条地停下来,双手仍紧握叶咏曼的肩,神色阴霾地说:“叶小姐,这一吻只是三千元的利息,本金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还。”
这个“还”字,卓子威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叶咏曼听了只心惊肉跳?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卓子威看见叶咏曼脸色阴暗不定,只管自己整理服装,拉她走出舞池,坐下来,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地问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个问题简单不过,但叶咏曼不知如何答,可是被践踏的自尊不能忍即脱口而出:“没喜欢过,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更不可能有。”
“那你喜欢谁?”卓子威已近无法控制的边缘问。
“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暗恋孙天宝好几年。你满意没?”叶咏曼将心中多年的秘密说出,她觉得很舒坦。可是不代表她没喜欢过卓子成,只是她不喜欢卓子威对她的霸气。
但有人不觉舒坦,卓子威得知她喜欢孙天宝,那种无力感就油然而生,为什么他总是在孙天宝后的第二选择。
他不满,极端不满,开门见山就对叶咏曼说:“从今天起,你最好不要再提你不会喜欢我,或者你喜欢别人的事,我不喜欢听,也不喜欢别人听见。”
卓子威说完后,马上听见林立原的召唤,独留叶咏曼一人,大模大样地离去。
叶咏曼见卓子威远离视线后,竞有得救趁机脱身的感觉,她不想这辈子再见到卓子威,她觉得可怕!
见卓子威渐去渐远的身影,叶咏曼有死里逃生之感,她不想留在此处,回房收拾好行李,留下简单的字条:想远游,一个月以后再回来。即匆匆离去。
林立原唤来卓子威后,即对叶天说:“子威是我的得力助手兼干儿子,合建的事情,我大部分都交给他办,你们两个先谈谈。”
叶天当然乐意之至,跟未来的女婿谈,总比跟陌生人谈还好。叶天就请卓子威至会议室详谈。临去前向孙美兰表示:“美兰,你就替我先好好招待林总。”
这句话是林立原所期待,叶天却不知这是送羊入虎口。
林立原不待叶天走远,即走近孙美兰的身旁,望着她说:“不知为什么,我时常会念起你来。”
孙美兰对林立原心中自有一股怨气,当年她怀孕了,他竟不知去哪里,问了他所有的朋友,都没人知,那时她才十六岁,未婚挺个大肚子,又无谋生能力,又不能回家,这对她而言是死刑的宣告。
她为了他们爱情的结晶,死等活等林立原快点回来,可是日复一日,孙美兰在等了三个月,米缸的米全没了,只好带着便便大腹找工作谋生,回家常是三更半夜,有时加班也就无法回家。
但等了十三年,林立原毫无音讯,她对他们的儿子孙天宝,不知怎么就产生了一种嫌恶感,觉得他是来讨债的,就在她穷途末路之际,有一个男人煽动她抛子而去,她正在低潮,想不通就走了。
事隔半年,孙美兰日夜皆思念孙天宝,再回去时,只有噩耗,孙天宝因偷窃被乱棍打死。
他们惟一的孩子,就这样不明所以,死于非命,她怨林立原让她一生背负这种苦楚,永远无法解脱。
“你真会想念我,就不会让我等你十三年,就不会对我和我们的小孩阿宝不闻不问!”
这些话像一张网,不留情面地罩下来,瞬间令林立原的世界变得昏天暗地。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子,他需要辩解:“美兰,我那时涉嫌贩毒被抓,马上被关起来,无法对外通信,三个月以后,我写信叫你来会面,但我写了几十封都被退回,我以为……”
以为孙美兰琵琶别抱,以为林立原始乱终弃。
既因误会而分,就怨不得什么,何况世界已非从前一般,各有各的生活,焉能为一己私情,再毁一次?
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孙美兰低沉地说:“立原,若果我们的分开是基于误会,就这样算了,我们以后不要再见,徒增困扰。”
“美兰,你不说还有一个小孩阿宝吗?他在哪?”
他在碧落黄泉处,无法相寻。
孙美兰对林立原是需有一交代,但一想起阿宝因被抛弃,而遭乱棍打死的事实,孙美兰说不出口,她的头痛苦得两边摆动。
“我……请你原谅我,我……我在他十三岁时,弃他不顾,我再回……回去找他时,他已不在,有人有人……有人告诉我,阿宝当小偷被抓到,而遭乱棍打死。”
这些话孙美兰还是说出口了,她哽咽隐忍不敢大哭,她无力再面对这残酷的事实,她希望林立原现在凶她骂她、打她都可以,这些都足可使她减轻痛苦。
林立原得知有子,继而再知其子死于非命,他觉得是现世的恶报。
孙美兰低头忏悔。
男人在非常时期总是特别勇敢,他不愿再伤她而体贴地问:“我们的儿子的坟在哪儿?”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怎么确定儿子死了?”
林立原这一问,惊醒孙美兰,万一……
“我是听邻居小孩说的,我一听他死了,我就跑去自杀,没死成,就一直认定阿宝死了。”
“美兰,不论儿子是死是活,我觉得我都应该找出他,他已死也要找出坟拜祭,你告诉我他叫什么?”
“他叫孙天宝。”
孙天宝!这么巧,跟那个专门喜欢跟他作对的检察官的名字一模一样!
“美兰,我会找人去查,你等我消息。”
“阿原,查儿子的事,你要自个儿查,千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