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不管我母亲有任何苦衷,我想我可能都无法有机会得知,最近听说以前住的地方要全拆了,我想去看它最后一眼,毕竟过去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永远无法舍弃,或随时可以抹杀不提。”
看阿宝的眼神,文意明白他已打算彻底接收过往一切,不再逃避。
方文意看着眼前这个至情的男子,她大颗大颗的热泪,不受控制地全落了下来,她不是感伤一个少年被抛弃的故事,她是不忍阿宝此等泱泱君子受此折磨。
她要用一生情二生爱,来弥补孙天宝生命中这一段空白与瑕疵。
文意以手拭泪,一边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你的老家?”
“星期五下午,可不可以?”
“可以,我会请特休去的,阿宝……”
方文意本想接下去说,爱上孙天宝的人,要再爱上别人是很困难的事。但她的天性是不可能让这句话诞生,她只能住口不说,好话有些也要留给自己听。
请想,天地间就只一个孙天宝!不爱也难。
“有什么困难吗?”
“我是想告诉你,天黑了,回家吧,财叔正在等我们。”方文意既已起了头,为圆谎只好随便找个比较不牵强的理由收尾,免得被阿宝三问四问,左拐右拐就把心里的话全部说出。
“是这样吗?不过我不会深究?”
方文意听阿宝这么一说,反而有被窥知内心世界的感觉,她蓦然耳热脸红。
世上是有一种人,虽不动声色,却可以把一切悉数看在眼里,方文意心下有些明白,他是知她的心意的。
虽无海誓盟约,但今日的掏心掏肺,就是日后碧落黄泉两处相寻的印信。
两人就这样说说、走走,手拉着手,一路抬头望月。天清路阔,明月高照,人世间得以相识,此生即乃不虚。
星期三晚上七时整,在标大营造第十五层楼的总部,林立原脸色凝重地望着卓子威,并大吼着:“这次被警方查获的损失你知道有多少吗?你不是告诉我这次不可能有意外发生,你全打点好了。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林立原对这次毒品被查获之事,怒不可言,他怎么对下游的人交代,所有的弟兄全靠他,现在这一下的损失,如何弥补?
卓子威对这次毒品会被查获深感意外,他确实全部打点好了,孙天宝怎么可能有消息而带队去查?!他们不能再放任孙天宝继续查下去,否则,孙天宝很快地就会把易清荣、董玉芬及李光生的三桩命案与本次毒品走私案,合并处理,然后铲除标大,连根拔起,这太可怕了。
卓子威的一生会被孙天卖给毁了,与其被人毁,不如先发制人:“干爹,损失的事我们慢慢再谈,现在先要解决的是我们标大不可涉入其中,这才是重点。”
“阿威,那你认为下一步要怎么处理比较适当?”
“我担心上次那几桩杀人案件的侦办检察官都是孙天宝,而这次的毒品又是他带队去查获,是不是他已开始在怀疑标大,下一步可能会率警前来搜索,那问题可大了。所以我们必须让孙天宝停止侦查。”
林立原仔细一想,他自己的处境确乃危急,再不采取行动,死的会是他,他可不希望半生打下的江山,毁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检察官手上,他想听听卓子威要以何方法让孙天宝不能侦查:“你可有什么好方法?”
“公务人员最怕贪污案件缠身,不如现在先帮他在美国的银行存一笔巨款,明天另以他的名义买一栋房子,合约签署的日期提前二个月,不管孙天宝会不会被判罪,起码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消灭证据。”
这个方法又毒又狠,孙天宝纵使不被判刑,这场官司也够他忙的,林立原深感此乃绝妙好计,相当赞成:“阿威,孙天宝这部分的事我来处理,你回警局把走私毒品的案子顺好,有什么状况要赶快回报,就这么办了。你回去吧!”
卓子威走到门口又折转回来,向林立原报告:“干爹,这里有一份剪报报导有一大批老旧房屋要全拆,这个拆后重建的生意,是不是要争取一下。”
卓子威将报纸交给林立原后,即自行赶回警局。
林立原摊开报纸一看,拆建的地方是他与孙美兰的旧居,这一惊非同小可,查他儿子的事尚未有着落,这一拆岂非断了所有的线,他要自己亲自去一趟,看看人事变迁,景物已非的容貌。
卓子威在离开标大营造总部后,马上赶回警局,但他不是注意走私毒品案的发展程度为何,他是透过关系在查询叶咏曼究竟有无出国?
星期二当卓子威与叶天的合建计书告一段落后,他走出会议室至大厅找叶咏曼时,已不见其踪影,卓子威向孙美兰查询时,方知叶咏曼留下纸条,表明要远游一阵子。
这种表示无疑是向卓子威挑衅,我要远离你,你又能奈我何?
她三番四次地遗弃他。
是无缘吗?
不,是孙天宝从中作梗,以前叶咏曼顶多骂骂他,但自从激情餐厅那回起,全变了样,任他怎么努力,叶咏曼皆视为粪土。
费尽千万般心思,他还是得不到她,他恨!恨得牙痒痒的。
卓子威不能忍受叶咏曼对他毫不在乎的态度,为什么他总受制于人?连爱情都无法自由掌控?
他为叶咏曼付出那么多,为什么叶咏曼眼里总见不到他的好处?还要千方百计躲他,他无法坐视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得不到回报。
卓子威捏紧拳头,咬着牙下定决心,无论叶咏曼远游到何方,他都要把她找出,她别想摆脱他,永远别想。
电脑终端机所列示出来的,叶咏曼尚未离境。
这对卓子威而言,是一个喜讯,只要在这里,两天内就可以把叶咏曼找出来。也许,只要一天。
知己何义?最多情的走到最后,为何总是最无情?
因卓子威只是一只自缚的蚕。
第八章
星期四早上七时三十分,林立原站在以前他和孙美兰共同居住所在的巷口,怔怔地望着,多年不曾想的回忆竟排山倒海而来。
他今生错过的,一辈子都将抱憾。
人生的路每人都只能走一次,错了是没有机会更正重来,只徒留悔恨与自责。
今天走到这个地步来,注定是要他独活一生一世,遭人误解而不得抗辩。
昨天林立原已查出他的儿子孙天宝并未死亡,且被人收养,今天大概就可以知道他儿子是什么模样,他心急但也只能按捺住,反正很快就可以知道。
林立原走进与孙美兰经常窃窃私语的一棵老榕树底下,想重温旧梦,但已有一年轻人先霸占住以前专属他的座位。他一点也没有恼怒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个年轻人颇具魅力,让他有想交谈的欲望,“嘿!年轻人,你住在这里吗?”
孙天宝一大早就跑来这里,思念过往,他想试试自己是否已克服多年前被遗弃的心理障碍,没想到他真可以面对这一切!财叔及文意的爱,真的帮他度过人生最艰苦的岁月。
最重要的是,孙天宝不再憎恨孙美兰,人生之事常在情节中而另有委屈,是无法预测。孙美兰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她当时外出不幸意外身亡也说不一定,这种问题永远找不到答案,他何苦拿一生来恨一个再也不可能相见的人?
也许,孙美兰在他十三岁时已亡,那就不是她故意半途遗弃他,那他怎么可以恨自己的母亲?
至今他方有所领悟,他只是因爱生很。害怕一个人孤苦无依,找个理由借口,让自己活得比较舒坦,不用千里寻母。
爱与恨原本就是一线之隔,孙天宝站在线中央太久,他觉得累。
尤其爱人比恨人更轻松,他今天算是彻底了解。不论如何,他要活得更光明、更灿烂。
孙天宝才方有解套的感觉,就看见一个愁容满面的中年人,开口问他是不是住这里,这个中年人挺幸运的,一分钟前问,孙天宝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现在想通了,过往好像显得重要,他热心地回答林立原:“我以前住过这里,现在搬了,听闻这里要拆,所以特地回来看看。”
“我也和你一样,今天不来看看,心里就觉得不安。这里跟以前完全一样。”
林立原见孙天宝心情很好,且又居住过此地,就有一种亲切感产生,话也就多起来了,孙天宝见林立原也是来此地缅怀过往,就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亦觉得相互聊聊也是一种缘分,所以马上接口说:“这里外表都没变,但人事已非,我竟然找不到一个我以前认识的人。”
“年轻人,缘分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它常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让你和想见的人偶遇,所以再多等一会儿,也许有人和我们一样特地回来看这里最后一眼。”
“你说的很对,可是我等一下还得赶去上班,恐怕没法等。”这一老一少话谈得挺投机,一来一往尚无冷场。
“说的也是,准时上班是很重要的,对不起,你在哪里高就?”林立原对孙天宝具有非常的好感,想问问他的工作为何?倘若工作不理想,林立原打算帮他找一份好的工作。
“在检察署工作,小小的检察官,你呢?看你大概是生意人?”
林立原一听是检察官,马上就想到那个与他儿子同名的检察官,好管闲事,态度恶劣,喜欢跟他作对,眼前这个也是检察官,但感觉就很好,两个浅浅的酒窝,很迷人,不自觉地又想继续聊天:“当检察官是不错的职业,看你的样子大概未婚,我若有女儿肯定要介绍给你。”
这什么跟什么,初次见面聊不到十句话,就打算出卖女儿,是否真验证父子连心,自己的儿子样样好?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女朋友,你要介绍别人给我,我可不敢答应,你知道的,女人都很小气的,总喜欢说,情人的眼里容不下一颗砂粒,应付一个已经很麻烦,齐人并非福气。”
林立原听完孙天宝对爱情的专一看法,与他一模一样,更是由衷地喜欢孙天宝。
“唉!我当年可也是相当专一的人,我只喜欢我女朋友一个人,外面的女人多美多有钱,我一点也没兴趣。”
“那你的老婆现在可是当年的女朋友?”孙天宝看林立原年纪虽超过五十,但是潇洒的模样,成熟的气质,仍非常吸引人,这种男人天生就容易吸引女人的注意,若他真的始终如一,那是相当不简单。
其实这种潇洒而有个性的特质,孙天宝比林立原更为明显,尤其孙天宝贵族般的气势,比林立原商场上的本色,更容易引起旁人的侧目,让人看了一眼之后,还想再看第二眼,第三眼……
“唉!你一问就问到我的痛处,当年一场误会,让她嫁了别人,害我到现在还找不到老婆。”林立原经孙天宝一问,突然深深地想念起孙美兰来。
思念真的是很玄的东西。
“别哀声叹气了,没结婚也许是福气,以前没交女朋友前,就自己一个人,管好自己就一百分,现在可不同了,做什么事就会考虑到她,不过老实说,这种感觉挺好的。”
孙天宝一想到方文意,脸上就不自禁地泛起幸福的笑容,浅浅地微笑,足让林立原感受到,这个小伙子谈着很幸福的恋爱。
林立原在想是何等佳人,得与之相配?好奇心大起乃问:“你女朋友一定长得清秀可人,有机会介绍认识一下,好不好?”
“不用有机会再介绍,我带有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