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和纸张摩擦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总是能打断陈璟的思路。
陈璟就坐了起来,走到了桌前看她写字。
清筠原本就写得不好,现在有点进步,能把字写拢,像个字,不再是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了。
可是难看极了,又大又别扭。
她拿笔仍是很吃力。
“来,我教你吧。”陈璟道。
他起身,站到了陈璟身后,将她搂在怀里,握住了她的手。
清筠怔了下,呼吸急促,脸一下子红破了。
而后,她缓缓透出一口气,这才慢慢正常一点。
陈璟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
他早年学写字的时候,爷爷也是这么教他的。
清筠身上,有种很好闻的清香。她的身子很软,手也软,像抱了个暖和柔软的抱枕,还温热。
这种天气,是种享受。
陈璟心里静了片刻。
清筠也平静不少。
她的心思,最终集中在纸和运笔上。
不知不觉,就写满了半张纸。都是药材的名字,像茯苓、荷叶、桃仁、枸杞子、党参、知母、当归。。。。。。
写完了,陈璟松开了清筠。
他离开的一瞬间,清筠失去了他的温热,有点冷,人一下子就回神,顿时呼吸又急促,脸更红了。
“慢慢写吧。”陈璟道。
清筠嗯了声。
她非常用心。慢慢回忆方才的运笔,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琢磨。
陈璟则站在窗前,望着雾雨出神。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清筠回头。看了眼陈璟,道:“东家,婢子去开门?”
陈璟点头。
来的,是秦六。
看到清筠在这里,秦六也不觉得诧异,只是冲她笑笑。清筠留着厚而蓬松的刘海,足见她还是姑娘家。没有出阁,秦六就不太好称呼她。
“央及兄弟。。。。。。”秦六看到陈璟,故意将脸色微落。道,“可以借步说话?”
他装出很生气的样子。
陈璟不想清筠知道家里的事,也不想她知道自己昨晚打架的事,就点点头。和秦六出去。
他们上了三楼。
班先生和吴先生都在。
陈璟和秦六进来。彼此见礼,各自坐下。
两位先生表情也严肃。
“陈公子,您昨日下手太重了。我家九少爷不仅仅鼻子断了,脏腑脾、肾都受到了重创,只得临时将他送回杭州养伤。”吴先生对陈璟道。
吴先生说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
“真的?”陈璟却问班先生。
班先生猝不及防,心里慌了下,连忙道:“是、是啊。”
他不会撒谎。情绪顿时把他出卖了。
“呵呵。”陈璟意味深长笑了笑。
这笑,笑得吴先生和秦六他们面红耳赤。
他们就知道。陈璟听出他们在撒谎。
不过,秦九人已经走了,陈璟没有对证。秦九的病情怎么样,都是吴先生他们说了算,故而哪怕是撒谎,也要继续说出去。
“他输了球心里不甘,派人报复,到底没有亲自动手;陈公子却伤了他。”吴先生咬牙,继续编,“怎么说,陈公子也要给宗德堂一个交代。”
陈璟沉默了下。
他没有接话。
“是啊陈公子。”秦六不再叫央及兄弟,改口叫了陈公子,“你救活了苏管事,对我们有恩,故而我们没有报官。这事,到底还是咱们私下里解决。”
他们在等。
等陈璟问:怎么解决。
然后就瞬间提到安宫牛黄丸的秘方。
又是沉默。
过了半天,陈璟终于开口。
“我已经派人,回望县去打听情况,初四回来给我答复。”陈璟道,“若是我家里没事,我便原谅了你们,秦临的伤就当是你们赔礼道歉了;若是我家里有人受伤,让秦临给我等着,我叫他好看!”
这。。。。。。
吴先生、班先生和秦六面面相觑。
他们也终于明白了陈璟的意思。
三个人有点泪流满面的冲动:少年啊,我们是来找茬的,不是来赔罪的啊!听你这口气,不仅仅误会我们是来赔罪的,还有不原谅我们的打算啊!
秦六又想掀桌了:这么难聊天的人,还是头一回遇到呢!
就不能好好做朋友吗?
“若没事,我便回了。”陈璟道,“苏泰也是参与者。告诉他,我和他后会有期。他是病家,我现在不收拾他,让他小心点。”
这口气,跟地|痞似的!
班先生和吴先生一直跟上等人打交道。
大家衣冠楚楚。哪怕再记恨对方,当面也是礼貌客气,维持自己的体面。背后该怎么下黑手就怎么下黑手、该怎么捅刀子就怎么捅刀子。
但是当面说狠话,叫人难堪的,遇到不多。
所以,他们俩有点尴尬,不知怎么接话。
“央及,你坐下。”见陈璟真的要走,秦六也不装了,喊住了他。
别管什么内疚不内疚了,还是说秘方的事要紧。
经过两次接触,秦六觉得陈璟很狡猾,很难在他身上讨到便宜。既然如此,还不是痛快把话说开。
“还有事?”陈璟问。
“是啊。”秦六道,“央及,老实跟你说,我们觉得你的安宫牛黄丸不错。。。。。”
“原本就是宝药!你一句不错,实在太轻视它了。”陈璟打断了秦六的话,“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想要安宫牛黄丸。”
吴先生和班先生、秦六连忙点头。
他们没想到,陈璟这么顺利接了这话。
“现在还不行。”陈璟道,“等到了望县,我的药铺开张,到时候你们来买。只要出得起价钱,多少都卖给你们。”
第143章美梦
第143章美梦
陈璟的话,堵得秦六、班先生和吴先生哑口无言。
话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下去,大家就会撕破脸。
陈璟知道安宫牛黄丸秘方的价值。
他有牛黄、会制药,而且不疾不徐。所以,宗德堂开出一万两价格,他不可能接受。哪怕是十万两,他亦不会。
如果再往上,二、三十万两,陈璟可能考虑。但是银子太多了,秦六和吴先生、班先生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话就没必要多说。
还是等回家,和老东家商量了,再做打算。
“等陈公子药铺开了,有了安宫牛黄丸,我们定然光顾。”吴先生和班先生纷纷道。
秦六没说话。
他不高兴。
陈璟也不管了,起身拱拱手,转身出去了。
等陈璟一走,班先生叹了口气,说了句:“可惜!这孩子精明得很,城府很深,要他的东西难。”
秘方原本就是传家的。
除非是家里落寞了,或者不再从医,才会拿出来卖。而陈璟要行医,他不肯买秘方,理所当然。
“安宫牛黄丸是好东西啊。”吴先生也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家供奉二十年的御药,若是能再进贡点好东西,功劳更大了。”
宗德堂的秘方,都是祖宗留下来的。
他们进贡了二十多年,该有的药都有了,没什么新鲜东西。
京里不乏有大药堂。他们也削尖了脑袋想要做御药供奉。
“陈央及着实可恶!”秦六倏然变脸,声音冷然道。“他打了秦家的人,就想这么算了?”
吴先生和班先生愣了下。
之前不是还说打得好吗?
人家不肯卖秘方。立马就翻脸?
“六少爷。。。。。。”吴先生低声喊了声秦六。
秦六回神,发觉自己有点失态,连忙敛去怒容,换上了淡笑的表情。
须臾,他叹气道:“陈央及的确不像话。若是他肯卖药方,打了人也就算了。秘方不肯给,自然不能这么饶恕他——不过,还等回到杭州再议。”
顿了顿,秦六又道。“现在,安宫牛黄丸和陈央及,不过是杏林界说几句。若是将来,安宫牛黄丸被市井百姓知道了,那就是陈氏安宫牛黄丸。咱们宗德堂的风头,要被陈央及夺去些许。”
吴先生和班先生都不太赞同这话。
药堂的名声,靠得是实力,赢过其他人。
怕别人名声更好?那又有什么法子?
他们只能研制出比安宫牛黄丸更好的药,才能赢过陈璟。
“六少爷。您是何意?”班先生试探着问。
秦六笑了笑。
他没有答话。
若是他能得到安宫牛黄丸,对于宗德堂就是大功一件。
等安宫牛黄丸再立了大功,秦六在秦家的地位就更高。也许,将来他可以靠这味药。取代堂兄们在家族的地位,成为未来家主呢。
他也想好好同陈璟商量,给出安宫牛黄丸应有的价格。
但是陈璟不买账!
秦六怒了。
他不觉得这药方对陈璟有什么用。
无非就是赚点钱。
但是对于秦六。可以帮他改变在家族的地位。这药方,对陈璟是锦上添花。对秦六却是雪中送炭。
秦六可以给陈璟钱。但是陈璟不上道,不肯要。那么。秦六只得使点别的法子。他实在太上进了。
他上进的心,让他有点功利,有点狠毒,他心里清楚。
“做大事就是要心狠手辣。。。。。。”秦六心里想。
他没把这话告诉两位先生。
两位先生也不明白。
他们是制药、辩药高手,却没有太多识人的本事。
自从吴先生说了安宫牛黄丸可以进献给皇帝,为秦家立一大功,秦六原本平和的心湖,彻底乱了。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秦六再也平静不下来。
他甚是彻夜幻想自己给秦家立功后,风光得意的样子。
那时候,曾经瞧不起他的人,都要卑躬屈膝巴结他;曾经对不住他的人,都害怕畏惧他。他执掌宗德堂,和大伯一样,走到哪里都是一呼百应。
不止秦家的人,连官场、杏林界甚至市井百姓,看到他都要尊称一声大东家!
着实太美好了!
这美好,随着陈璟的拒绝,烟消云散!
秦六所有的理想都破碎了,他顿时恼羞成怒!他原本也想好好和陈璟谈,甚至想和陈璟做朋友。
现在,他只想弄死陈璟,得到秘方!
——*——*——
接下来几日,苏泰的痢疾渐渐好了。
他臀部的褥疮也好了很多。
他亲自下楼,要和陈璟道谢。
陈璟见了他,对他说:“你先派人去拆我家,是对不起我在先,欠了我的情;我救你一命在后。如今,你欠了情又欠了命,准备如何?”
苏泰梗住。
他没想到陈璟这么说话。
很有怒气的样子。
“将来陈公子吩咐,苏某定当肝脑涂地,报答您!否则,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苏泰发誓道。
“好,你记住你的毒誓!”陈璟道,“我还有事,不能多留你,你请回吧。”
苏泰尴尬,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等他走了,陈璟沉默,想着心思。
苏泰大病初愈的时候,立马说出了他派人去拆陈璟家的事。他原本可以不说的。等陈璟回到望县知道了,苏泰的病早已好了,他没必要冒着得罪秦九的危险,先告诉陈璟。
他在秦家做采办处的管事。足见他并不是个纯善的人。
他说那些话,也不是无意的。
他能说出那席话。说明他生病的时候,心里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死了。绝望又挣扎。而陈璟,让他死而复生,他很清楚的知道。
所以,他是真心感激陈璟救了他的命,故而把自己的内疚说了出来,丝毫没有隐瞒陈璟。
如今,陈璟让他发个毒誓,也许以后有用。
秦家是开药堂的。
安宫牛黄丸对于他们而言,是至宝。
利令智昏。也许秦六或者秦九,甚至那两位忠厚的先生,想出什么鬼主意,也不一定。
到时候,苏泰可能会成为陈璟反击宗德堂的利器。
也可能不会。
谁知道呢。
人心是最难猜测的。
苏泰会这样,陈璟也不知道。
陈璟倒也不是怕秦家觊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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