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瞧瞧这参,短横体、不垂艼、灯草心、马牙痕、铁线纹、珍珠尾,真正的极品野山参。说六十年参,那还是客气的。不少药工估算,可能有八十年。”掌柜把参托着,给秦六看。
他极力推举这棵野山参。
秦六笑笑,拿起来看。
陈璟和朱鹤、清筠他们站在身后,也远远看着。
掌柜说的,也是行话。
鉴别人参的价值,要从几位方面来判断:芦头、芦碗、横体、主根上的横纹、珍珠点等。
真正的野山参,参体和根茎一样长,呈人形,主根部分短;根头部生不定根叫艼,不下垂;根茎上有像马牙一样的痕迹;根茎细长,像灯草心;主根上的环纹像铁线;细根处有比较明显的小疙瘩,而且多,叫珍珠尾。
“少东家,您看呢?”过了片刻,掌柜又开口。
秦六拿在手里看,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
掌柜出声提醒他。
“是好参。”秦六笑道。
说实话,秦六拿不准。家里的先生们,从小教他们认药。像真正的百年野山参,也拿出来给他们瞧过。
瞧过。也教过,但是。秦六很难分辨到底有什么差别。
假如是三四年的种植参和百年野山参对比,他自然能看得出来。可是拿十年的种植参和五十年的野山参比较,他就无非区分了。
现在,他手里这株参,他不能肯定是真的野山参。
万一看走了眼,宗德堂就要闹大笑话,估计要被嘲笑几年,回家也要挨骂。
要是小药堂的先生看走眼,把种植参当野山参买了。不仅仅闹笑话,还会连累东家药铺的名声,回去定要被辞退,东家药铺生意也要受到影响的。
宗德堂买假了,生意影响不大,可是恶毒的攻讦肯定更多了。
“要是苏泰在就好了。。。。。。”秦六心想。
这位掌柜一个劲问秦六,班先生和吴先生并不知道接口。要是苏泰在,肯定早已把话题转移到了其他方面,不至于逼迫秦六发言。
“咱们铺子里的参。都是好参!”掌柜的瞧出了秦六的窘迫,心想要逼这位少东家,让他给这株参说些好话,最好让他买下。
哪怕他不买。也要逼他给个高价,掌柜再卖给后面的人。
“少东家,这百年老参。您给什么价儿?”掌柜不等秦六开口,继续道。“您给个价儿,也是给咱们体面。哪怕不要。后面的人来还价,我们也能堵住他的口。”
他想让秦六帮忙鉴定下。
这种事,吴先生和班先生经常做。
看到好参,明知他们不要,东家也请他们估价。他们估出来的价格,很有说服力,正真的买主一般都不再多还价。
这是宗德堂的地位。
药材的价格,都随着宗德堂抬什么药、压什么药而变动。
秦六脸色不太好看。
估价,定要估算得和年份、质量相差无几。要是一株十年的种植参,你估算五百两,后面的人不会再还价;但是你估算一千两,不仅仅要被人笑掉大牙,还要挨骂,甚至店家都要取笑你。
往后,你就不用再来药市丢人现眼了。
让秦六估价?
他哪里会?
他只得给吴先生和班先生使眼色。
“廖掌柜,你别给自己贴金了。就是你们东家来了,也请不动我们少东家!想让我们少东家给你估价?你哪有这么大的体面?”吴先生呵呵笑道,上前接过了秦六手里的参,道,“我瞧瞧。”
吴先生是药市的常客,这家参行又是清江比较大的参行,常有来往,彼此是熟悉的。
吴先生原本以为,这株参不算难认的,六少爷肯定看得出来。
廖掌柜的又抬举六少爷,吴先生心想,给他一个出风头的机会,让药市的掌柜、东家们,都知道宗德堂少东家的厉害。
不成想,秦六压根不敢。
他学艺不精。
吴先生很失望。
秦六的父亲像他这么大,已经能熟练区分各种药材。像这种野山参,过眼就知道是假的,肯定是种植的。
真正的野山参,分量没有这么足,拿在手里就能看得出来。
这是棵十几年的种植参。
这么简单,秦六居然不会!
果然一代不如一代。
吴先生和班先生给秦六出风头的机会,结果差点让他出丑,不好再等了,只得上前接话,把这株参拿过来。
“六百两!”吴先生看了半天,对廖掌柜道。
“原来是假的啊。”旁边围观的人听到这个价格,就知道不是真正的野山参,而是移山参,都纷纷道。
六百两,买不到这么大的野山参。
要是三两的野山参,该卖三千两了。
“不错,就是株移山参。”廖掌柜哈哈笑。
参行买卖,是不会骗人的。
他们让你猜价格,如果你真的眼拙当成了野山参,花了几千两的价格,他们照样卖给你。
药市规矩,货出不退。
等你付了钱,他们会站在门口高声道:某某药堂几千两买了移山参!
然后,整个药市都知道你买了假参,大家都知道你犯傻了。
从而嘲笑你。
花了冤枉钱是事小。颜面和声誉丢尽,往后几年都要被人嘲笑。
这是药市的规矩。
你不能说欺骗。
自己没有眼力。就是这么丢人显眼。
“这株移山参,宗德堂的吴先生说六百两。那就是六百两。”廖掌柜继续道,“哪位东家要啊?”
说着,廖掌柜使劲看了眼秦六。
秦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也添了怒,心想这位掌柜没完没了的。
“宗德堂要了。”吴先生又道。
廖掌柜眉开眼笑,道:“吴先生好眼力。。。。。。”
然后小伙计把这株参拿下去,自己包裹起来。
片刻,就听到伙计高声吆喝:“特等移山参一株,杭州宗德堂秦氏药铺!”
移山参。就是种植参。
“东家,一株假参也要卖六百两?”朱鹤觉得很贵。
“那参价格高了点。”陈璟低声笑道,“四、五百两绰绰有余。秦家六少爷方才吃瘪,掌柜看在眼里。吴先生不抬高价格,给掌柜的添财,掌柜的不依,定要叫六少爷出丑。
别人买去了,经验丰富的药工一看就知道价格高了,要笑话吴先生估价不准。影响宗德堂和吴先生的声誉。所以,他们只得破财,自己抬价,自己买了。”
朱鹤会意。暗地发笑。
“那掌柜的精明。”朱鹤对陈璟道。
“药市的人,比咱们想象中更聪明,咱们小心点。别破财又闹笑话。”陈璟低声道。
宗德堂那边。拿了移山参,又付了钱。
“少东家。再看看其他的?”廖掌柜似乎有意为难秦六,这边才高价买了他一株移山参。他又捧出另一株,给秦六看。
秦六眼底的恼色有点明显了。
“不看了。”吴先生上前,打了圆场,笑道,“去别家看看。”
说罢,就拉着秦六要走。
秦六觉得自己很狼狈。
刚刚开市就这么狼狈。
转眼,他瞧见了陈璟和他的掌柜两个人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笑。这笑在秦六看来,就是嘲讽了。
秦六一肚子火。
陈璟这个人,更是刺眼。
“陈公子,你何不瞧瞧这参?”秦六倏然告诉,对陈璟道。
方才伙计唱喏,说宗德堂买了株参,引得不少人过来围观。此刻,这铺子已经聚会了大约八九家药铺的人。
满满当当的。
听到宗德堂的少东家高声说话,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陈公子是谁啊?”有人低声道。
“不知道啊。”大家猜测,“是苏州陈氏,还是台州陈氏?”
两浙路十四军,苏州和台州有比较出名的药铺,东家姓陈。其他地方的,肯定也有姓陈的药铺东家,只是不出名,大家不知道。
“看来和秦少东家交情很好啊。是苏州那位吗?”
“应该是了。”
掌柜听到秦六的话,也看向了陈璟。
陈璟长得比较高,又瘦弱单薄,看上去其貌不扬,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秦家少东家喊他,必然也是某家药铺的少东家吧?
又是只待宰的肥羊!
廖掌柜摩拳擦掌,心里很兴奋,也连忙上前,把陈璟迎过来:“陈少东家,这边请,这边请,诸位让让。”
掌柜的专门把陈璟请到了柜台前,让他可以更进看人参。
然后他问陈璟:“少东家,贵号如何称呼啊?”
“明州望县玉和堂。”陈璟道。
玉和堂,是前世陈璟家族的老号。
先祖在康熙年间,创立的玉和堂。只是经营不当,不过数年的功夫,就关门了。到了陈璟祖父的祖父手里,又开了起来。
开了几十年,陈璟的祖父就是在药铺长大的。
而后,又因为列强入侵,京城动乱,药铺被迫关闭。那时候,陈璟的祖父还年轻,自己拿了牌匾,准备以后再开业。
不成想,往后的几十年,就再也没有太平过。
等到了太平年月,祖父做了领导的御医,不方便去开药铺了。陈璟的父亲和叔伯们,更没有那个志向了,他们甚至不愿意继承家业,以此为耻。
因为叔伯们年轻的时候,正流行反中医、崇尚西医,中医成了陋习,各界人士呼吁取缔中医。政府甚至不给中医开学校的权力,只准办私立的中医学院。
进步青年,都以批判中医为荣。
那段往事,对陈璟的叔伯们影响很大,他们再也不想做中医,对家学不以为然,只有陈璟的父亲留下国内,跟随祖父,学了中医。
陈璟自己,也在医院工作,没想过开药铺。
那块写着“玉和堂”三个大字的牌匾,历经两百多年,最终烂了。。。。。。
祖父为此难过了很久。
那时候,陈璟想过,将来到了五十岁,提前退休,再开家玉和堂。
如今,换了个时空,也算继承了祖父的遗愿。
他的药铺,要叫“玉和堂”。
“望县玉和堂?”众人听到这话,都愣了下。
估计没人听闻过。
“是什么意思?”甚至有人低声道。
“不知。。。。。。”
“原来是玉和堂的少东家。”廖掌柜也愣了下,而后又笑起来。管他呢,只要是个年轻人就好骗,“您瞧瞧这参。”
掌柜的亲自把那株人参端到了陈璟面前。
秦六也上前,站在旁边,笑盈盈看着陈璟,好似给陈璟加油鼓气。
宗德堂的少东家帮陈璟挣场面,那是多大的面子啊!
看来,这位什么玉和堂的少东家,和秦家少东家是认识的,关系还不错的样子。秦家六少爷有意抬举陈少东家。
“那我看看?”陈璟笑了笑,把那株参小心翼翼托起来,慢慢看着。
秦六笑意更甚。
吴先生和班先生,也挤到了这边。
班先生想看看陈璟能有什么表现。陈璟的医术,已经震撼了这位老先生。故而,这位老先生很想知道,陈璟辩药是不是也出色。
吴先生的想法则不同。
方才,为了给六少爷台阶下,吴先生故意太高那株移山参的价格,又亲自买下来。廖掌柜现在不说什么,但是事后肯定要吐露一二。
到时候,吴先生总会有点闲话。
吴先生很不喜欢这种闲话。他为了主子牺牲自己的声誉,现在想起来,自己也烦躁,恨不能不管这位学艺不精的少爷。
假如有另外的人,把种植参当成野山参买了,那定是今日最大的笑话。
注意力转移,大家不会多说吴先生和宗德堂。
眼前的这株人参,卖相非常好,不足二两,芦头长、芦碗浓密,人形短横体、非常明显的珍珠尾。
看上去,像五十年的野山参。
但是,横纹有点怪异。
故而,应该不是野山参。
所以,吴先生也想极力撺掇陈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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