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日还要早起念书,先去睡了。”李八郎见李氏放过了这个话题,连忙打着哈欠,起身告辞。
陈璟也和他一起,出了内院。
搬家已经快一个月,李氏买了两名小厮,两个老仆妇。
所以,有个小厮给陈璟和李八郎提灯。
“多谢你替我解围。”陈璟对李八郎道,“等过了年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她,和沈家的亲事应该成不了。免得大嫂失望,年也过不好。。。。。。”
“也别这么想。”李八郎拍了拍陈璟的肩膀,“也许过了年十娘就回来了。”
“不会。”陈璟道。
沈十娘是不会回来的,陈璟有这个预感。
她想回来,她家里人也不会同意。她在闹市把孟燕居打成重伤,又扬言要砍下孟燕居的腿,影响恶劣,人人传说沈家十娘蛇蝎心肠,又克夫,是个不祥之人。
沈家还有其他姑娘。
不能因为沈十娘而带累沈家其他姑娘们的名声,让她们也嫁不好。不管是为了十娘还是为了沈家,她两三年内不会回望县的。
陈璟已经不指望了。
“。。。。。。央及,明年二月就是春闱了。”李八郎倏然叹了口。
陈璟知道他想说什么。
春闱了,大哥再没有消息,他还活着的希望就渺茫了。到时候,大嫂怎么承受得住?
已经快四年,如果他还活着,早该有消息。
盼明年的春闱,不过是自欺欺人。但是过了明年,只怕连自欺欺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前些日子你去了清江,二姐拿了五十两银子,托人进京。”李八郎又道,“只要春闱一开,她就能知晓消息。”
“我宁愿相信大哥有苦衷。”陈璟道,“他不念大嫂,难道不念文恭和文蓉?但愿他能回来。”
“姐夫很疼文恭和文蓉。”李八郎道,“他也疼我二姐。”
兄弟俩说到这里,都叹了口气。
大雪已经停了。漫天雪光映衬着灯火,泛出清冷的寒光,让寒夜显得明亮。路也好走。
陈璟回房,洗漱一番就睡下。
第二天,天气放晴。
推开雕花轩窗,冷气扑面而来。地面、树梢,皆结满晶莹;屋檐下垂着冰钻子,似水晶帘幕。
陈璟起床,进内院去用早膳。
早膳后。他和清筠去了药铺。
药铺离得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铺子门口的雪,扫得干干净净的。阿吉和阿来正在把雪挑到后街去倒了。
陈璟坐下,清筠先给他沏了杯热茶,才去后厢房算账。
陈璟端了茶,慢悠悠喝了几口。就见一个微胖身影。踏进了铺子。
又是朱明生。
“朱东家。”陈璟和他见礼,“这么早?”
朱明生这次是乘坐马车过来的。
他也和陈璟见礼,然后道:“陈东家,还请您再去给内妾瞧瞧病。”
“怎么还请我?”陈璟笑道,“昨日不是说了法子,难道没有吃吗?”
“请陈东家无论如何开个方子。内妾看病,看似像撞邪,我却是不信。我知道难治。陈东家放心。若是治好了,我纹银五十两酬谢您!”朱明生道。
这算是非常高的诊金了。
朱明生把望县的大夫都请遍了。现在都没人愿意登门了。
那孙氏,明显就是装病。哪怕有大夫糊涂,看不出来,开了方子也没用,没病怎么能用药治好?看得出来的大夫,更是不愿意多嘴。
大夫也要谋生,病家的家务事还是少管,多说多错。
只有陈璟,开了个乱七八糟的方子,尚未用力。
朱明生想让陈璟再试试。
“那行,我再去看看。”陈璟道。
他喊了魏上幸,让魏上幸提着药箱,上了朱明生的马车,去了朱家。
孙氏今天披头散发,抱着她两岁的儿子,满院子打转,嘴里胡言乱语。孩子在她手里,哭得凄厉。
陈璟听了下,孙氏似乎再说:“狐妖进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反复就是这几句。
孙氏句句是再指朱明生将来要迎娶的那位李家姑娘。她说那姑娘是狐妖,不吉利。
她手里的孩子,小脸冻得通红,哭得声音都哑了。
陈璟蹙眉。
这孩子不是原配所生,而是孙氏自己所出。
陈璟没见过这么狠心的母亲!
朱明生也说,上次孙氏抱着孩子去投河,差点呛死孩子。
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孩子死活,这样狠心的女人,一旦她得逞,别说朱萱儿,就是朱明生,甚至孙氏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好日子过。
陈璟上前,用力一把将那孩子夺下来。
孩子的小手露在外面,都冻僵了。
什么母亲这样作贱自己的儿子啊?小孩子腑脏娇弱,染了风寒可能会要命的。
“我的孙儿,我的孙儿!”孙氏捏着嗓子,大声嘶叫,冲向了陈璟。
她要厮打陈璟,根本不顾她的孩子就在陈璟身上,也不怕打到自己的儿子。
孙氏这次在装朱明生去世的老母亲上身。
陈璟随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地面滑,她被陈璟推倒,跌在地上,摔出了好几步。
朱明生惊呆了,都忘了拦陈璟。
旁边战战兢兢的丫鬟和仆妇,也愣住了。
“把孩子抱进去。”陈璟把哭得快要断气的孩子,交给仆妇,“给他煮点姜汤,驱驱寒,不然回头染了风寒,就不太好了。”
仆妇回神,连忙把孩子抱了进去。
朱明生感激看了眼陈璟,然后他自己去扶孙氏。
“我的孙儿。”孙氏仍在装,张牙舞爪的。
朱明生都快拉不住她。
“是老太太附身了。”一旁的小丫鬟吓哭了。
“不妨事,老太太快要走了。”陈璟道。
片刻,果然见孙氏两眼一翻,又装昏死了。
*
第160章妙方
第160章妙方
陈璟之前一直觉得,人所有求,不关乎对错。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
有人手段高明且光明磊落,有人手段低下且厚颜无耻,都只是他们为了所求而做出的努力。
作为外人,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判,却不好干预。
所以,陈璟没有点破孙氏的闹剧。
但是,孙氏这样不顾自己孩子的性命,大雪初霁的天气抱着孩子在户外,不顾孩子哭闹,让两岁的孩子冻得发僵,让陈璟开了眼界。
他短暂的人生里,头一回见到这种女人。
他以为母亲对孩子都是视若珍宝的。
丈夫、孩子,全部都要踩在孙氏脚下。
要是她真的成了继室,想想朱萱儿。。。。。。
陈璟想着,就跟了朱明生,进了他的正院。
孙氏仍在“昏迷”。
朱明生将孙氏放在床上,仔细替她盖好被子,直叹气,问陈璟:“陈东家,您看看她这样,真的是病吗?”
他已经有点相信是中邪了。
“我先瞧瞧吧。”陈璟道。
他上前,认认真真给孙氏诊脉。
他诊脉就花了半刻,好似很费劲的样子。诊脉之后,他又掰开孙氏的舌头,看了看舌苔,又断了面色。
朱明生在一旁紧张不已,焦急等待着。
“是病。”陈璟认真诊断一番后,对朱明生道。
孙氏还是“没醒”。方才陈璟抢过她的孩子。又把她推搡在地,让她知道这个郎中不好惹,故而不敢醒过来。
听到陈璟说她是病。孙氏在心里冷笑。
又一个草包。
诊断了这么半天,居然说是病?
不过,陈璟说是病,对孙氏有利。
“是什么病?陈东家有法子治?”朱明生大喜过望。
他声音里的喜悦,让孙氏更加不快。
“。。。。。。病家是仲秋发病的,对吧?”陈璟问。
算算时间,差不多八九月份。正值深秋。
朱明生又点头:“是啊,就是秋上发病的。”
“仲秋热毒,不似盛夏那么强。更加烈,毒得更加厉害。病家不慎受热,热毒积心,迷了心窍。”陈璟道。“故而时常发作。”
“热毒迷了心窍?”朱明生不明所以。
之前似乎有大夫开过芳香开窍的方子。根本不管用。
“是啊。”陈璟道,“一般热毒,也不至于这么狠辣,发作也不是这么狠。病家肯定是仲秋时节吃过羊肉。羊肉性热,更添了毒势。所以,平常的药不管用。”
小富之家,都会食肉。
羊肉肯定是会用的。
陈璟编的这个谎话,让朱明生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是啊。羊肉是吃过的。”朱明生接话。
床上“昏迷”的孙氏,听到这番胡扯。已经料定陈璟是个蹩脚大夫,根本看不出什么,也就放心了,安心装睡,听听陈璟接下来怎么胡扯。
孙氏根本不怕大夫。
大夫说她有病,但是开方子肯定治不好她,反正她是装的。
大夫敢说她是装病,她就敢闹到大夫的家里去,搅得他以后做不了郎中。孙氏是个狠戾的,她不怕任何人。
她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是朱明生的母亲赐给朱明生的小妾,朱明生十几岁的时候就在他身边。后来太太进门,对孙氏颇为不喜。
不成想,太太那么短命。
朱明生的父母也短命。
这个家里,只剩下朱明生做主了。
朱明生只是个商人,又不是学子或者做官的,抬小妾做继室是说得过去,不会有人取笑他的。
孙氏生了两个儿子,还有个女儿,让朱明生后继有人。要是朱明生再取其他女人,将来孙氏的儿子们什么也得不到。
这份家业,孙氏要替自己的孩子们谋划。
故而,孙氏要狠逼朱明生,让他就范。
丈夫越昏聩,孙氏越高兴。
“陈东家,用什么方子?”孙氏听到朱明生问那个蹩脚郎中。
“。。。。。。羊肉引发的热毒,草药无济于事,需得用寒性的东西。鸭喜水,故而鸭粪最寒。您派人去寻新鲜的鸭粪,用荷叶包裹着,用粪坑的陈尿,给病家服下,保证几副下去,她的病就好了。”陈璟道。
孙氏听罢,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这是什么鬼方子?
新鲜的鸭粪?
陈尿?
把她当茅坑了吗?
孙氏很想现在就爬起来,掴这郎中几个耳光,让他回去好好念念药书,别出来丢人现眼。
“朱东家,咱们借一步说话。”陈璟说罢,给朱明生使了个眼色。
两人从里屋出来。
孙氏竖起耳朵,再也听不到什么。
“这方子听着是有点恶心人。”陈璟对朱明生道,“病家只怕不愿意服用。可是良药苦口,您定要将她绑起来,强行灌下。我保证,两剂药下肚,她的病再也不会复发了。”
朱明生心里是觉得这方子怪恶心的。
哪有好人灌鸭粪和陈尿?
不过,陈璟这么一交代,朱明生倒觉得很是。
陈璟考虑周全。
“您放心吧。”朱明生道。
他这次亲自把陈璟送到了大门口。
陈璟和他作辞,乘坐朱家的马车,回了药铺。
见东家回来,朱鹤几个人都围上来,问陈璟,朱家的姨太太到底什么病。
“是装病。”陈璟笑道。
朱鹤等人微愣。
“您点破了?”朱鹤问陈璟。
“没有。”陈璟笑道,“我只是出了个法子。让她装不下去。”
“什么法子?”小伙计也问。
陈璟就把自己的“陈尿送鸭粪”的方子,告诉了他们。
几个人愣了愣。
继而,都大笑起来。
“东家这方子妙!”朱鹤拊掌。“若是还装病,就要灌陈尿和鸭粪。不想灌下那么恶心的东西,唯有病愈这条路了!就是阴损了点。”
“那女人着实太过分,故而想整整她。”陈璟笑道,“才想了这么个阴损的招。等着把,过不了几天,她的‘病’就去痊愈了。”
他又把孙氏抱着孩子。在雪地里冻,孩子哭得嘶哑,差点冻僵的话。告诉了朱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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