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倒也不错。
只是,该要骂的时候,杨之舟还有要骂的。
“商人虽然低贱,医匠也高尚不到哪里去。”陈璟笑道,“反正这条路走了,就越走越远吧。看病是顺带着的,卖药才是正途。”
“别荒废了这一身好医术。”杨之舟突然正色道。
从前,杨之舟觉得,医术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大夫的作用,无非是解人疾苦,真正朋友要命的病,也是无可奈何。
像远古那些神医,无非存在传言中。
现实生活里,谁真的见过“望其形、知其病所在”的医圣?
而陈璟,他做到了。
他把医术运化成了一种神奇的技能,简直是可以起死回生。
杨之舟也担心他这个技艺渐渐消退。
“您放心吧。”陈璟笑道,“医术是荒废不了的,它们全部在我脑子里,赶都赶不走,除非哪天有人把我的头砍了。”
他前世看了几万个病例,来自全国各地的病患,这为陈璟积累的丰富经验,是这个年代的大夫穷尽一生也无法拥有的。
现在的交通条件,决定了病患的地域性。
那些病例,陈璟反复看过,都存在他的潜意识里。说忘记,真的有点难,除非那天失忆了。
“难说。你一介商流,小小城守都能把你的脑袋砍了。”杨之舟趁机道。
他还是希望陈璟有点政治上的追求。
做个御医,好歹也是官啊!
百姓都有奴性,对官员多少有点敬重和害怕。像陈璟这样的白衣,真容易被人欺负,杨之舟心想。
不过,陈璟有点武艺,单打独斗不怕吃亏,这就增加了他的自负。要是真的遇到人多的时候,他也无能为力。
“我不是认识您吗?狐假虎威,谁敢砍我的头?”陈璟道。
杨之舟又是笑,又是气,骂他没出息:“就不能自己做虎?非要假虎威?”
陈璟哈哈大笑,道:“做虎是很难的,只有您这样的才可以,我哪里行?”
杨之舟又骂他懒等。
跟其他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女,杨之舟说话也不能这么随意。陈璟很多时候,看着蛮正经的,但是两人熟悉了,就知道陈璟很痞赖,怎么骂他都行。
杨之舟和他说话,酣畅淋漓,非常快意。
两人说到了三更天才散了。
第二天,陈璟早起,就跟着杨之舟进宫去了。
路上,杨之舟和陈璟说起了宫里昭仪的病情。
“原本,这是太医的事,是我要请你的。陆昭仪进宫的时候,年纪太小,还不足十五,太医说她自己腑脏尚未长全,就怀了龙种,只怕不会安生。
果然,妊娠前三个月,呕吐不止。太医们又说,这是妊娠恶阻。用药之后,总不得好,我便想到了你。
太医院的提点,乃是年近七十的老太医,把脉最是准确,他说陆昭仪这胎,八成是个皇子,圣上已到了而立之年,至今无子,格外看重。
这事,知晓的人不多,圣上连皇后、太后和太皇太后也没有告诉,唯独告诉了我,让我务必帮他想法子,保住陆昭仪这胎。
你路上耽误到了现在,陆昭仪这胎勉强保持到了今天。如今,她又神态疲倦、腹内躁动不安。太医院的提点说,八成要早产了。
皇宫里的孩子们,个个体弱,保一个下来也难。要是早产,陆昭仪的皇子多半也是跟他的兄长们一样,要幼年夭折了。
你这次进宫,就是帮她瞧瞧,看看可有希望保延些时日,哪怕满了八个月再落地,也比现在好。”
一路上,杨之舟就把陆昭仪的事,说了个七八成给陈璟听。
他还说了陆昭仪的身世。
第276章保胎
第276章
杨之舟先说了陆昭仪的妊娠情况。
因为陈璟还没有见到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勉强应和。
从杨家到皇城,有很长一段路。
马车上,话题空闲下来,杨之舟又主动说了陆昭仪的身世给陈璟听。
陆昭仪他是夫人的内侄女,其实并不是亲的,中间隔了一层。
“。。。。。。贱内出身成国公府,是成国公唯一的女儿。她有两个兄长,四个幼弟,陆昭仪的父亲,则是内妾最小的兄弟。
陆昭仪福薄,父亲在她两岁时去世,只剩下寡母。她寡母整日诵念佛经,无空理会她,她养在成国公府的大太太身边,就是她的大伯母。
只因那孩子长得漂亮又伶俐,贱内颇为喜欢她,时常接她到家里来玩。她大半的时候,都是我府上长大的。
去年进宫,也是我的主意。如今,她怀了龙种受苦,自然也要我为她张罗。”
就是说,陆昭仪是个无父无兄,无依无靠,而且长相美丽的女孩子。
这样的女孩子,最容易掌控。
如果她能诞下长皇子,被封为太子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候,杨之舟可能就是太子外家最亲的人。
不管是出于对陆昭仪的疼爱,还是出于对杨家未来的筹划,杨之舟都要保住这个孩子。
最好不要早产。
正常出生的皇子们,夭折率都那么高。何况是早产的?
陈璟很能理解杨之舟的心思。
对于杨之舟的行为,陈璟不在其位,无法理解他的处境,故而不做评价。
政治的倾轧,比想象中更加残酷。所以,走了从政这条路,就要心狠些、情薄些,而且要老谋深算。
陈璟不是从政的,甚至不是任何贵族子弟,和杨之舟的前途没有任何关联。所以他仅仅把陈璟当个朋友。和他坦诚相待。
其他人,他就会多份算计。
陈璟并没有感到很失望。
从他认识杨之舟开始,他就知道杨之舟可能是这样的人。否则,他一个江南小地方的穷进士。如何有后来人之下人、万人之上的地位?
知道这个人原本就是这样。他做什么。陈璟都不会感到惊讶。
陈璟要做的,是去帮杨之舟保住一个孩子,而不是去害人。所以他毫无压力。
陆昭仪的事,杨之舟也毫无保留告诉陈璟。
他根本不在乎陈璟如何想他,所以事情的原委,陈璟都没有修饰一番。在杨之舟看来,陈璟是个非常通透的人,不需要在他面前掩饰什么。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朋友吧?”陈璟和杨之舟,一时间都这么想。
然后,陈璟笑了笑,杨之舟也微笑。
车马在漫长的缓慢形势中,随着杨之舟的话题结束,终于到了皇城。
他们进了禁宫。
陈璟没有见到皇帝,杨之舟只是带着他,去见了太后。
陈璟在给太后行礼之后,也偷偷打量了几眼太后。他总觉得,太后应该会保养得更好,比杨之舟的妻子还要有风韵。
像慈禧那样。
结果,太后真的只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
她似乎从保养没有苛求。
太后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笑容温婉,不太像生存在后宫倾轧中的女人,反而像富户人家无忧无虑的老太太。
“来人,给杨国老和陈神医赐座。”太后吩咐宫人。
她的声音,也是醇厚温柔,就是个富态的老太太,没有半点母仪天下女人的气势。陈璟反而觉得她很好,非常好相处。
宫人搬了凳子,陈璟和杨之舟就坐下。
陈璟进宫做什么,太后非常清楚。
这件事,皇帝、太后、太皇太后和皇后,都是同意过的。
“陈神医几年多大年纪?”太后谦和,问起了陈璟的家常。
“草民今年虚岁二十一。”陈璟回答。
其实,他今年刚刚二十。
往大了说,让人觉得他成熟些。
太后就沉默了下,然后笑道:“这般年轻,哀家还是头一回见到。天下能人异士多,哀家也是听闻过的。今日一见,着实惊赞。”
这些话,陈璟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听说。
每个人都因为他的年纪,而质疑他的医术。
“草民乃是祖传医术,学得先人皮毛,承蒙杨国老器重,到宫里献丑,太后勿怪。”陈璟自谦道。
说了两句话,太后就叫人去陆昭仪的宫里,把陆昭仪请到太后这边,再让陈璟给她诊断。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陆昭仪才来。
这个过程有点慢。
在等待陆昭仪的时候,太后又跟杨之舟说了点家常。她和普通的妇人一样,问的都是家长里短,甚至问起陈璟的身世等。
若不是她穿着太后服色的朝服,陈璟肯定以为她是某位乡绅家里的太太。
陆昭仪是由两位体格强悍的宫女搀扶进来的。
她状况的确很差,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杨之舟说,陆昭仪还不满十五岁。
女孩子年纪太小,怀孕的确危险。陆昭仪面色苍白,又带着几分浮红,手脚无力,神色倦态,眼下有浓浓的淤积,是睡眠不好。
杨之舟给她行礼,陈璟也跟着行礼。
“母后。。。。。。”陆昭仪气虚无力,又宫人搀扶着,给太后行礼。礼毕之后,瞧见了杨之舟,顿时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态,目光里充满了委屈,叫了声,“国老。。。。。。”
那语气,似乎在说:“父亲。。。。。。”
杨之舟冲她点点头。也是满眸溺爱。
“快,扶陆昭仪到内殿躺下。”行礼之后,太后对宫女们道。
宫女们就把陆昭仪扶到了内殿。
太后自己也起身,到了内殿。
陈璟跟着杨之舟,随后而入。
太后的内殿,金碧辉煌。高高的屋顶,镶嵌了几块琉璃瓦,光线明亮洒进来。地上是大理石的砖面,光可鉴人。
四周皆是高高的柱子,装饰着华贵的涂料。整个内殿富丽堂皇。
陈璟走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着。他觉得这内殿和方才的大殿一样,空旷、高大、神秘又带着几分阴森森的清冷。
陆昭仪躺在早已准备好的锦榻上,四周围了薄薄的锦幔。
陈璟瞧见如此情况,心想:“方才都见过了。现在还围什么锦幔?”
后来又想。大概是因为他跟着杨之舟。才没有回避,否则太医们是见不到妃子们的面容的。况且,宫里有专管生育的女医。这些妊娠上的事,若不是特别严重,都不会请太医的。
当然,像陆昭仪这样的情况,已经超过了宫里管生育女医们的能力范围了。
连太医都看不好。
“央及,你来给娘娘请脉吧。”杨之舟对陈璟道。
陈璟道是。
他上前,给陆昭仪仔细诊脉。
方才陆昭仪进来,陈璟有幸得以见到她一面,知道她面色浮红,如今再看她的脉象,只见她脉数滑。
陈璟不好开口去要去看看舌苔。
但是,这样的病例,他之前看过好几次。有了脉象的肯定,陈璟也有十全的把握不相面而诊断了。
于是,他开口问陆昭仪:“娘娘,是不是两个多月钱,胎儿就开始躁动不安,时常半夜把您踢醒,让您无法安睡。”
陆昭仪在帐内回答道:“正是。”
然后,陈璟又问她:“这两个月来,是否经常无力、口黏、四肢发软,无食欲?”
陆昭仪又回答:“正是。。。。。。”
“最近这一个月,下面是不是常有像针扎一样的小痛楚感,小腹说不出是涨还是痛的感觉?”陈璟又问。
他问道了“下面”这两个字,已经非常隐晦了。
但是,杨之舟和太后,仍是看了他一眼。
陆昭仪在帐内,更是一阵尴尬。
好半晌,她都不回答。
陈璟就看了眼杨之舟。
杨之舟很少见太医这么露骨问诊的。但是,这些不说清楚,陈璟也没法子判断。陈璟觉得,陆昭仪最近有假性宫缩。
他自然不敢说让他探探,估计要杀头,只得凭着经验,问问陆昭仪的感受。
陈璟觉得,宫里的女人真的很难治。
别说主动去摸摸了,就是看看就不行,那还怎么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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