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下了课,情况就完全走样了,那些笨冬瓜学生们不但频频在口头上吃她的豆腐,有的竟敢像疼爱小妹妹一样揉揉揉,揉乱她的头发,甚至捏捏捏,捏红她的腮帮子。
“唉,真不敢相信,小妹妹竟然已经二十九岁了,还结婚生孩子了呢!”
小妹妹?
小妹妹?
竟敢叫她小妹妹,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好不好!
“对,我也不太相信,老实说,你唬人的对不对?”
对,她就是唬人的,其实她今年已经九十九高龄了,叫阿祖吧!“晚上我们要举行通宵烧烤派对,小妹妹敢不敢参加啊?”竟敢问她敢不敢,他们以为她是谁啊?好歹她也是个成年女人了好不好,家里又有谁敢管她……呃,除了爷爷,他是长辈:……也还有老公,他关心她……表哥,他年纪比她大……算了……
“我们会好好教你怎么玩的!”
玩?
请问玩什么?
他们不会是想“诱拐”小妹妹去参加那种3P、4P,甚至5P的“烧肉”大会吧?
八成“烧”的是她的“肉”!
以往下课后,她是抬头挺胸的走出教室,现在,她却是仓皇狼狈的逃之夭夭,就怕稍微慢个半步,她就会被他们整“只”捉去烧烤,然后吃干抹净,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很有牺牲奉献精神的捐赠给医学院全体学生做研究。
唉,她真伟大!
“决定了,下学年我不再续任了,我宁愿回去看病人!”
一钻进聿希人的轿车里,她就大声宣告要辞职,要回去做医生,不想再留在医学院里被学生嘲弄取笑了。会长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又不是她的错……是她的血的错,不是她……彷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似的,聿希人只是瞄了她一下,唇角微勾,随即发动引擎上路,驶向聿家在雅典市区内的住宅。
“当初我们是担心会让人怀疑是你医好我的,才决定你必须改行。”
“没错。”
“不过表哥跟我谈过这件事了,他认为你没有必要改行。”
“哦,怎么说?”
“欲盖弥彰,既然我们已经有一个很好的说词,就不需要再做更多的遮掩。”
“嗯嗯,说得对。”关茜像啄木鸟一样连连点头赞同。
“所以,过两天我们回台湾去巡视过医院之后,你可以重新考虑未来的工作,不必顾虑太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百分之百支持你。或者……”聿希人飞快的瞟她一眼。“你想留在台湾工作也行,我会陪着你的。”
那是最好的了,她最想要的就是留在台湾,守住老爸、老妈留下来的医院,实现老爸、老妈的愿望。可是……
她深深望住他专注于开车的侧脸。虽然他的家人都在希腊,但他愿意陪她留住在台湾,这是他个人心甘情愿的牺牲,她却不能视之为理所当然。夫妻之间本就是相互的体贴与体谅,她不愿意由于他需要她的血来维持生命,就认为他一切都要听从她,一切都要为她牺牲,这种不平衡的关系,早晚有一天会山朋溃、会瓦解,而且同时毁了他们两个人。
所以,现在她应该考虑的是,哪一方的牺牲对双方最有益呢?
她非常认真努力的思索着,以至于没发现车子已到达聿家住宅,聿希人正逐渐减缓车速,打算将车子直接驶入住宅侧方的车库。
“奇怪,这种时候不应该有人到聿家来拜访吧?他是谁呀?”
他狐疑地遥望停放在住宅前的轿车,一个从没见过的中年人正从车上下来,身旁还跟着两个保镳,亦步亦趋地守护在他左右。
闻言,关茜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在她的视线一触及中年人那一瞬间,脸色骤然转变成一种非常可怕的青灰色,双眸震骇地圆睁,全身剧烈地颤抖,不但呼吸停了,连心跳也停了。
他——
是他!她想尖叫、想大吼,喉咙却梗住,半点声音都出不来,直到聿希人将车子驶入车库内停好,侧过目光来才察觉到关茜的不对。“茜茜,你怎么了?”他惊慌地抚着她的脸颊,急问。
“是是是……是他!”她的声音无法自制的颤抖着。
他?
谁?
困惑了两秒,聿希人才猛然想起……“是他?”他惊叫。
下一秒,不待关茜的回答,他立刻跳下车,砰一声将车库门拉下,锁上,再转往通向内宅的通道消失。
三分钟后,他又回来了,先把她扶出车外,搂紧她。
“放心,爷爷和表哥会应付,我们先上楼去。”
然后,他们刻意避开玄关客厅,从佣人使用的后楼梯上二楼到他们的卧室,接着,他坐上窗前的摇椅,怀里抱着浑身抖个不停的她,像哄婴儿娃娃似的拍抚着、摇晃着,耐心等待“那人”离去。
短短十五分钟,对他们而言,却有如一世纪之久。
终于那人走了,聿爷爷、聿姑姑和聿邦彦兄妹马上集合到他们的卧室里来,研究下一步该如何。
“那是个可怕的人,心机深沉得连我都探不出深浅。”这是聿爷爷的评语。
“虽然外表实在看不出来,那样温和斯文又满面哀愁的人,怎会是小茜所说的那种人呢?可是……”聿姑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他的眼神,真的有点邪门!”
“我们得小心应付!”聿邦彦重重道,不管是谁要伤害聿家人,他都不允许。
“我不喜欢他!”聿邦婷的反应最直接。“虽然他看上去人很敦厚,态度又相当诚恳,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起鸡皮疙瘩!”
“你们不能回台湾!”聿爷爷突然颁下这道命令。
“没错,”聿邦彦即刻附议。“在台湾,我们没办法很周全的保护你们。”
“对,对,希腊才是我们的地盘嘛!”聿邦婷连声赞同。
“最好是……”聿姑姑来回看聿希人与关茜。“你们暂时住在岛上,一步都不要离开,只是你们需要一个理由:小茜为何要辞掉工作?”
聿希人咳了咳,脸色有点赧红。“呃,她又怀孕了,这个理由可不可以?”
“咦?真的?”顿时忘了眼前的危机,众人异口同声欢呼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庆祝!庆祝!要庆祝!”有人欢呼,有人立刻跑去拿香槟来庆祝,有人拿杯子,还有人跑去厨房问有没有蛋糕。不过,当事人却始终在状况之外。怔愣地旁观聿家人在为她的事忧心,为她的事绞尽脑汁想办法,又为她的事欢呼庆贺,关茜的心不禁酸酸涩涩地扭捏起来。
虽然老爸、老妈十分疼爱她,也一直都陪伴在她身边,但在某方面,她始终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出现某些状况,她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害怕,自己一个人担忧情况若是不对,她应该要如何解决?
然而此刻,当她还沉浸在恐惧之中,尚无法冷静下来思考时,聿家人便已护卫在她周围,甚至不要她动动脑,只要她乖乖的待在他们为她设置的防护罩之中。
太看不起她了,她是天才耶!
可是……
好贴心、好温暖、好感动喔!
在这一剎那,她知道自己不再孤单了,就算将来有一天他们不得不背叛她、出卖她,只要曾经拥有过这一刻,她也已经满足了。
“不过今天晚上的酒会,你们还是得照常出席。”
“对,免得那人起疑,那人说他也会去参加酒会。”
“放心,表嫂,我和安德鲁会紧跟在你和表哥身边,有任何状况都由我们来应付!”
“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冷静,千万记住一点,你是关茜!”
是的,她是关茜,不是萧弄雨,是关茜!
在聿邦彦语重心长的提醒中,关茜终于冷静下来了。萧弄雨早已消失了,现在的她是关茜,有关茜自己的身世,关茜自己的际遇,还有关茜自己的人生,她要活出自己的命运!
她不是萧弄雨。
她是关茜!
札皮欧宫,是一栋在一八八八年左右完成的历史建筑物,气势磅礴的露天中庭,高贵典雅的环状柱廊,赭色墙面映照着温暖的晕黄,正中央的喷水池环绕着浪漫烛光与蝴蝶兰,首次亲临其境的人,总是久久无法平复心中的震撼与感动。
聿氏金控公司六十周年酒会就是在札皮欧宫举行的,想当然耳,能够在这种地方举行酒会的,身分大概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由出席酒会的人数上,也可判断出主人在上流社会的地位。聿希人与关茜大约在晚上八点左右到达会场,当时天色还没准备要暗下来,仰头望是蓝天白云飘,低头看却是乌压压一整片人群。
“爷爷不会把全希腊的人都给邀请来了吧?”关茜咕咕哝哝。
“当然没有,”聿希人失笑道。“这里也装不下全希腊的人。”
“可是这么多人……”关茜努力踏高脚尖张望。“怎么找得到爷爷他们?”好啦、好啦,她承认自己是矮了一点,可以了吧?
只有一点点喔!
尽管关茜再拚命踏高脚,聿希人的视线依然得向下降个四十五……不,六十度才对得上她的双眼。
“到贵宾室去,爷爷他们会在那里等我们。”
虽然聿希人已痊愈一年半还多,但仍是很少在公开场合上露面,因此宾客虽极多,认识聿希人的却极少,他们一路走向贵宾室,没有人来向他们问候,也没有人跟他们寒暄,毫无阻碍的来到贵宾室。
“没有人注意到你们吧?”一见面,聿邦彦就这么问。“一个也没有。”
“很好,待会儿出去,你们两个一定要在一起,千万别分开!”聿爷爷谨慎地吩咐,“另外,杨颉和石翰也要紧跟在左右,还有我们五个,”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聿姑姑、聿邦彦兄妹和安德鲁。“随时随地,至少要有两个人保持在他们周围五公尺之内,不管是打招呼或刻意骚扰,全都不允许!”
“知道了!”
不过,如果天注定他们非得碰上不可,那么无论聿爷爷他们如何防范,他们还是会碰上头的。
酒会顺利的进行,两个钟头过去后,天色终于也逐渐黯淡下来,宛如乌鸦羽毛般漆黑的夜空缓缓笼罩下来覆盖住整个中庭,探照灯的蓝光将原本光洁明亮的大理石地板与石柱罩上一层幽冷的蓝色薄纱,恰恰与温暖的赭墙柱廊与晕黄灯光形成强烈的对比,美得无与伦比。
如此罗曼蒂克的景致,老实说,浪漫的舞会比无聊的酒会更合适。
“宾客真多!”
“收到请帖的人都到了,还携伴,当然多!”
二楼,聿希人、关茜和聿邦婷、安德鲁一面用餐一面闲聊,并居高临下的观察楼下中庭的热络状况。“外公面子大嘛!”聿邦婷得意地说。“说得也是。不过……”关茜点头认同,再困惑地往中庭看。“不是说认识希人的人很少吗?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找希人说话呢?”
他们刚到达会场时还好,但主人致词过后,情况开始不对了,一张张陌生的调色盘面孔围上来自我介绍,态度谄媚得教人爆冷颤。
而且女人占大多数!
要不是有聿邦婷兄妹和安德鲁的护航,想顺利摆脱那些女人的百练缠蛇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个嘛……”聿邦婷两眼偷瞄着聿希人,笑得好不暧昧。“她们虽然不知道表哥是聿氏投资公司的董事长,不过用不着那顶皇冠加持,光是表哥本身就够‘可口'的了!”
换句话说,女人的狩猎本能一开动,头一个被盯上的自然是最美味的猎物。